第56章　·瀛台旧恨（四）

第四十五章·瀛台旧恨（四）

那轮月光终于还是暗淡了下去，红日如同红颜般遮羞的出来，洒出斜红的几丝光透进窗子，撒溢到这地上。

他已经醒了，只单单是眼睛睁开罢了。他睁开眼睛，又复合上，又睁开，再合上，一次次的看着这瑰丽的人间，透明的光亮，一次次的深吸着气，感觉自己的存在，可他心海里早就进入了无冥苦水，这令他感到涩味，感到痛苦，更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悔意。

怕是他感到了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或许心里比每一人都清楚，自己终将命不久矣，但命不久矣之前，自己却还如同一个包裹一种负担，禁锢着爱自己的人前行。

他躺在床上静静的不说话，只有呼吸中透漏出来的凄凉与怨恨。他抬升起自己两只白净的胳膊，衣袖也滑落在一处，露出他的肌肤，他将胳膊翻来覆去的看上数遍，又张开五指，舞动着手指，反反复复，如同欣赏一场手舞一样，看的那样认真，甚至慢慢的迷离了。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下，就像梨花下的雨，那双手臂依然摆在空中。

没了先前的那股生病带来的柔弱，他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又吃力的捣在床上，声音很响，那好看的手就在一次次的用力中，拥吻着床褥，猛然间他坐起身来，将两只手抱揽在弓起的腿上，自己的脑袋扎了进去，哭的悲哀，一个惨烈。

难道自己就是这样的纠结？还是活着，活出了无解的错误？为什么自己小小年纪就要遭人毒害？为什么自己隐忍山迹却消不退心中那份过度的仇恨？为什么自己仇恶起来不分善恶？为什么一次次的伤透爱自己的人？为什么自己还要口口宣扬复仇？自己是不是太活该，太不该，太无益？错了，到底是错了，一错没有再错，只是错将半途，可这滋味却也穿心般的痛！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后悔~”师父往昔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忽而闪现在脑前，于是他便更加恨透了自己，往自己的脸上，用自己的手，一记记的抽打，声音响亮，痛苦也是由心而发。

“天擎哥哥，哥哥，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啊？”林晴云端好了汤药进来，看见哥哥他自伤其体，心里也是万般折磨，就像蚂蚁穿在刚刚接好了疤的伤口上，无法言尽。

她放下药碗，急慌慌的冲去，缚住了天擎的手，抱着他，竟也洒下热泪。

“哥哥，哥哥，世上的事，绝不会轮回，就算，就算你真的如此下去，没有光芒的指引，身在无穷的黑暗，云儿我，定然伴君前行，绝不相负！”林晴云在他的背上拥着，掉落着来自心里的纯净之水，对那夜晚天擎的提问，作出了最完美的回答。

许久，他听了这话好久，反应了好久，他揽过晴云，也投入她的肩上，洒着泪花：“云儿，云儿，我真的，真的~你看看我，看看我，我两手血腥，一身血瘾，这前路茫茫，我又该，我又该如何黯然？”

林晴云眼睛一丝不动的看着他，听完他这话后，闭着眼睛任由泪水如同大雨肆虐，轻摇着脑袋：“不，不~不，哥哥，纵然，纵然我们全是血铸的魔鬼，可你我的心却依然是正道沧桑啊，忘掉仇恨，忘掉一切，不去记那些恩恩怨怨，江湖乱如冬日里的狂风，我们去逃避，不再去面对，放下一切，我将我的生命给予你的前路光芒，我用我的一身鲜血浇筑你的刚强勇敢。我们是人，但不是屈服的人儿，就算天意如此，那就抱着万劫不复的结果，好好爱我这一生。哥哥，你说好不好？”

林晴云将天擎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生死离别之后的初逢，算是彻底地将心中的一切抖搂无一。

天擎听了，哭的更不成样子，但是无言，只在她的背后甜蜜般的笑了，笑这样一个傻到可爱的女孩一心为他，笑这样一个累赘无用的自己遇见此生最好的馈礼。

君作磐石不转移，妾当如松无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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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朔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天擎，便轻声问道：“如何？天擎，好些了吧？”

“师傅你怎么来了？”天擎闻声坐了起来，也展露出微笑，“我只是恨。”

“恨什么？”南宫朔坐了下来。

“恨我自己亲手毁尽了一切，害得自己别人，统统体无完肤。”

“这就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结果，如今，你该明白，仇恨，存在就是个错误。”

“可师父呢？还不是为忆师父的事情蒙蔽了心智？”他看着师父，也是不解，对于这些，他本就不懂，现在更是不懂了，简直连之前的那一丁点的懂都不敢在去轻易相信了。

“算是吧。可我现在才想明白，斐宏师，本就是祸乱天下的灾难，除去他自然可以报了我的仇，但更主要的是，维护好了天下的安危。可我们，仇人是丽妃，她祸国弄权，也该被诛，了却愁苦。但开始，我们就锁错了目标，推着贺天瀚一步步走向自甘堕落的深渊，这是我们的错，却也不全是我们的错。人世间的恩仇纷扰，谁也猜不透。对于仇恨，人们都会去报复，这并不是错；为了仇恨将人至死，也不是为对。总要用一颗理智的心去面对吧。”

“罢了，我自己的孽果当然自己品尝。只是师父，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天擎起了身，下了床，噗咚一声跪在地上，任凭南宫朔怎样的扶拉，他都是不肯起来。

“倘若有一天，我自己的毒噬发作起来，不要顾念旧情，更不要怀有怜慈，刺我一剑，直入心膛，索去命。”

“天擎？”南宫朔当然想要阻止他的这个想法，可万念俱灰的人儿已然至此，他又如何呢。

南宫朔看着跪在地上的天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倘若自己真的等到了这一天，自己究竟又该如何呢？不，自己一定有办法，就算死，他也一定会将这魂冥掌的毒噬解去！一定会！

他将天擎扶了起来，点着脑袋。

“这是何物？”也是为了马上转开沉重的话题，他的一眼瞥到了桌上那堆着的几片竹条，拿起来，细细的翻看。

“是从斐宏师的房里搜出来的。”

“天擎，你还可否记得，忆儿是如何死的？”南宫朔的脸色变得凝重了，那眼神里也带出了一丝仇意。

“当然记得。斐宏师引出怨灵，害得师父心力交瘁。”

“不，怕是这幕后中人，都在利用我们罢了，这江湖武林不久不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师父这话，如何解？”

南宫朔将竹木片递给了天擎，天擎接过，只见上面一行小字，着实令人气愤与深思！

上面道：去挈领，找怨灵。为兽祭，献一百单八阴时童子血，一千八百走兽灵，铸以蓝幽火，可换怨灵生。

翻下去看，最后的署名竟是瀛台阁主！

他们师徒二人对视，不语。

该为了天下苍生重新振作，该为了浩然正气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