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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绿蔻篇(五):嫁衣如火为君着

逆缘:忘前尘 萧十五 2024-08-12 20:30

###42章 绿蔻篇(五):嫁衣如火为君着

大红色的嫁衣在身,我想起邱奕娶白苏的场景。好像无论何种情况,他都能应对得体。也无论白苏是无心还是有意要跌倒,他都抱着她跨过了火盆。她和他,是天命注定罢。夏夜的蝉鸣阵阵,越发显得院落的清静,烛光打在凤冠霞帔上,朦胧中闪烁着清越的光泽。客人和老头都在前厅哄闹着,繁硕的头饰压着脑袋,脖子都酸了。而肚子在这时很不“识趣”地叫了声。

我命站在旁边的丫头:“去厨房瞧瞧有无清淡些的食物。”

那丫头低了低身,像是忍着笑:“是,夫人。”

丫头掀了纱帐往外走,我把红盖头一把扯下,褪了凤冠。房顶上锦钦翩飞而下,给我披了件黑色风衣,与此同时,屏风后绕出另一名红衣女子,就了床边的凤冠和盖头,坐在我方才坐过的位置。

我能想象的是,那位去厨房的丫头大概一去无回了。我不在乎的东西却有他人趋之若鹜,我要自由,别人要荣华,就做交换,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等老头子喝得醉醺醺得回来,黑灯瞎火里,生米煮成熟饭,便与我无关了。

锦钦抱着我在屋顶上疾行,风声呼啸而过。就仿佛回到了那年,是那种命悬一线的心跳。月光下,我看见他的睫毛,印出静谧的光斑。他的呼吸有些微的急促,轻声道:“抓紧了!”便这样纵身一跃,落在人烟稀少的小巷里。我闭上眼睛,额前的流苏颤颤巍巍碰着眼睑,风把黑衣鼓荡出优美的幅度,露出嫁衣精致的衮边。

“今天是圆月。”我抬头望天。

“嗯,明天就是十六了。”锦钦看着我,“绿蔻,我们回尚京吧。”

我知道在缘溪镇闯了这样一个祸,是不能再待下去的,点点头:“好。”

夜间,满月洒辉,一辆马车辘辘地出了城门。

这段时间,锦钦为了救我出庄子,费尽了心机。母亲看在眼里,喜欢在嘴上。

在马车里,我将嫁衣换了。到尚京还有一段路程,夜里若要投宿,穿着嫁衣总是不妥帖的,一眼就被人瞧出来是逃婚了。

母亲打着盹,上了年纪的身体禁不起这样的颠簸,看着母亲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我突然觉着心酸。这么多年,一直未能在她身边尽孝,也没能嫁个令她合心合意的夫婿。反倒是,让她跟着我受舟车的劳顿。

马车外传来锦钦的声音:“伯母,阿蔻,若是困乏,先在车内小憩一会。到客栈还须一个半时辰。”

“不了,锦钦,直接去绿绮姐姐那里,阿娘她,跟着我们奔波折腾,是吃不消的。”

绿绮姐姐早已嫁了人,嫁的是缘溪镇旁边的临桃镇上的一个姓林的举人。那举人能写一手好字,逢年过节常常写些对联,弄些字画,为达官做些诗词,也算是半个门客。偶然间,在邱府听了姐姐的琴曲,便心动下了聘。姐姐见他生得清白,又略有些才情,人也玲珑,料想嫁了吃不了亏,便点了头。况那书生除去与贵族们的应酬外,心思多半在书中,是渴望发达的意思。绿绮姐姐见着安心,也很支持。

锦钦低声:“嗯。”

来到林府,我敲开了林举人的家门。仆人出来开了门,我看见屋内还有几点灯火,还好,没多么打扰人家。

说明完事情的原委,姊夫说留我过夜,我觉着将母亲送过来就已经是一种打扰了,所以婉言谢绝了。况且,他俩又是一对小夫妻,我想,就多留点空间给他们吧。我总归是要回到尚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锦钦在,也不用害怕什么。

走出林府的时候,我回头唤锦钦。只见母亲好像在和锦钦说什么,那小子点点头,像是笑了。然后看了我一眼,应道:“这就来。”

上了马车,我掀帷幕,看坐在外头的锦钦:“刚才,我娘和你说什么了,怎么感觉你们俩鬼鬼祟祟的。”

“伯母让我好好照顾你。”锦钦浅笑道。

“哦。”我点点头,“就这样?”

“嗯……其实阿蔻,你穿嫁衣很好看。”

我一愣,瞬间无言,停了停:“世间没有哪个女子穿嫁衣不好看的。”

他笑,忽然之间,他提剑一挥:“小心!”一根箭矢擦着空气落下,在夜空中发出“叮”的声响。

“坐回去!”他的声线突然变得肃然起来。

我依言坐回马车,听着车外马蹄声阵阵,心跳如鼓,是他们发现新娘被换,追来了么?是不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在临桃镇耽搁了时间,所以才让他们追上?

我听见锦钦沉静的声音:“敢问来者何人?”

“少说废话,把夫人交出来。”

“什么夫人?”

那人似乎耐不住性子,粗大着嗓门,简洁地说道:“新娘子,绿蔻,庄主夫人,今日才成亲。”

锦钦笑了:“新娘子此时恐怕是在洞房罢。”

那人不再言语,我感觉有一阵风扑来,马车的帷幕被掀开,锦钦用剑挡住了那人的来势。

我看见马车外黑压压地大约站着五六个人,容在夜色间。

“这马车内的女子是何人?”

锦钦看了我一眼:“我娘子,来临桃镇探亲,孩儿在家哭着要娘,我只好趁夜间来接她回去了。”

其中一人道:“他们出来的时候,带着一个老婆子,是夫人她娘,这会不会搞错了。”

我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那天我被绑在阁楼里,就是这个声音,说要好生照顾我的。由于我一直是被幽禁着,见着我的也就几个丫环媳妇,他们没几个知晓我的模样。

想到这一点后,我装出朦胧方醒的模样,看见外头黑压压地一片人,很没出息地被“惊吓”叫出了声,一下子完全清醒,然后拽着锦钦的衣袖,颤抖着:“夫君,这,这是怎么回事?”

锦钦摸了摸我的头,又拍了拍我的背:“别怕,似乎是一个庄主的庄主夫人逃婚,他们在追人,看见马车把我们也算上了,乖,没事。”

“给我搜。”

“搜什么?”

“……嫁衣!”

我藏在锦钦身后,看他们把马车一股脑儿翻了个底朝天,我哭哭丧丧:“唉,官爷们,这是奴家新做的垫子,别给扯坏了。”

还好我机智,让母亲把嫁衣收着了,微微仰头的时候,看见锦钦的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

那带头的人,有点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我们走。”

他们走后,锦钦回身欲上马,我看见,箭矢向他窜去,我喊:“锦钦!”行动比声音先快一步,铺在他背上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满塘的清莲盛放……

“阿蔻”二字未出口,却换成了“娘子”,是锦钦的声音。

很多未懂的,在这一刻都懂了。

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灈茎。

远去的几缕声音:“为什么要伤人?”

“我看那女子和绿蔻长得很像,夫人很聪慧,就看看他们是不是装的。”

“……这下好了?你小子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夫人会是那种唯唯诺诺的泼妇形状?再说嫁衣没搜到,也没见他们带一个老婆子啊。”

“……”

马车被他们捣得乱七八糟,锦钦索性把车厢解了,把我侧抱在马上,他的声音颤颤的:“能坐在我后头?”

我点点头。

“你忍着点,马上就要到客栈了。”

我搂着他的腰,无力地趴在他背上,感受背脊上一阵一阵麻裂的疼。他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握住我的手。

我迷迷糊糊地有点想哭。

进入尚京城后,是熟悉的,喧闹繁华的氛围。夜间客栈的空房都有些难找,但他都那样唤了,我也不能再在乎那么多了,就由着他抱上楼去。

虽然这一天很累,但背上的疼痛却不足让我累得睡过去。

我听见他声音低低的:“阿蔻,你穿嫁衣的模样,比夫人美。”

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出来,我都快疼死了,这厮还有心情说这样的话!

我忘了哪一年的中秋十五,谁抱着别的女子离了画堂,发生了怎样绮丽的故事。我只记得,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有一个男子,待我如珠如宝。

秋凉的微风吹拂着背脊,裸露的肌肤不由起了疙瘩,男子轻轻用锦被覆上。药膏苦涩的气味飘散在空气里,他的声音如这如水的月色,淡淡的:“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我紧了紧身下的被子:“谢谢你,锦钦。”

“你是因我而伤。”

“是你为了救我出来我才会……”我反驳。

“好了,不争了,睡吧。”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无奈和笑意。

“那你呢?”我偏头看他。

他撑着头,烛火和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我就守着你。”

我觉得自己很不够意思,往里挪了挪,分出一些被子,拍拍身旁的空位:“你睡这。”

锦钦忽然变得不厚道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我羞到地底下去了:“……嗯。”

“对了,我娘和你到底说了什么?”我岔开话题。

锦钦很认真地看着我:“伯母说,让我记得回去取你的嫁衣。”

我觉着气氛更加尴尬了,为了缓解这种尴尬气氛,我笑着:“锦钦,你就是被子。”

“什么?”

我抬手,比划:“就是‘衾’,‘今、衣’,让人觉着,很温暖。”

他低头,吻就这样落下来,我看见窗外,中秋的焰火,在天际盛开,一朵一朵的鲜艳。

“嫁给我,好么?”

我点点头,扑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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