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逆缘:忘前尘

第44章 白芷篇(二):情到浓时情转薄

逆缘:忘前尘 萧十五 2024-08-12 20:30

###44章 白芷篇(二):情到浓时情转薄

感情的分叉,从那一夜开始。姜黎他纳了那个歌姬,封为岚妃。我知道该来的挡也挡不住,从大婚那日起便生在心中隐忧,还是来了。终究,终究,我怎么能强求一个帝王的长情,尽管父王是一个特例。

他温暖厚实的手,牵起另一个女子。可是心里再疼,脸上也要扬着笑意,口中也要说着祝福的话语。秋风灭了宫灯,正是灯笼易灭,恩宠难寻,情到浓时情转薄。

岚妃的父亲,是他倚重的老臣,从世子之争开始,就一直站在他这边。我始终不懂,皇族之间为何要手足相残,更何况,他已登上帝位。岚妃并不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可是他的心,从那以后,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知道,那个单纯诗情的少年郎,会渐渐变成一个以国事为重的的君王。岚妃聪慧有谋,自她入宫以来,他的眉头舒展了不少。情之冷却,也可理解。我翻起《秋水》来看,忽然想起,昔日陈皇后千金买的相如赋,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

想来,做一个日日以泪洗面的怨妇,着实不可取,便抱出了许久未弹的瑶琴。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

在少女时光里,虽然父王不怎么宠我,但母后和老师对我是关怀备至的。也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娇滴滴万事都有依靠的帝姬了。想家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时光是茧,它让蚕,破茧成蝶。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忽然一只白鸽飞至窗前,我止了弦伸手取下信条。

信条上赫然写着:“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落款,离镜。

回忆就像海浪,一波一波的,回到那些枯热的午后。

那时,还是在南淇。窗外蝉鸣阵阵,宫室之中虽布了冰水,燥热的心依旧静不下来。我抱了琴,坐在书案前,挑了一首比较能静心的《秋水》就弹了起来。曲子刚过上阙,便有乐音和进来。我细听,却听不出是什么乐器奏出来的曲子。

后来,雨过天青,我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看鱼。树荫遮蔽,在栏杆上映出稀落的光斑,我突发奇想,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吹。那时,我才明白,与我相和的乐音是树叶所奏。

再后来,我收到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封封书信。我艰涩的心,一瞬间被读懂。那些枯热的午后,便是这些清音和墨香伴我度过。

我想,那首后来被世人称誉的《秋水》,一半是老师的教导,这是关于技法的,也有一半是因了他的指引,那是关于心境的。

只是这感情,在时光中似乎在他那边变了质,纵他是贵族,我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心。他暗陈的心曲,我是明了了。但我背负着皇族的尊严,父王的期待。虽然也曾因酒逢知己而觉着千杯少,因此欢喜过,但知己便只是知己,不能逾矩。况,我深知自己的内心,于他,并非男欢女爱。倘若换成另一个有如此才情的女子,我也会一样对待。

自离镜上次来书信,我知晓他已经投靠了姜黎。他说,曾在东南之战中,见过一位容貌与我极其相似的女子,言其聪慧。我浅笑,想在战火不止的年代,略懂韬略的女子要比只读诗经的女子来得讨男子喜欢罢。

年华纵观至今,从老师邱奕,到挚友离镜,再到夫君姜黎,我的心一直是泾渭分明的。灯下,我重读了一遍离镜的来信,那份孤寂也随着他洒脱的字迹逐渐淡去。离镜至今都未曾向我袒露他的真实身份,不过能得知己如此,究竟姓谁名何已经不重要。

姜黎不常来绾梨宫,我便独自在书斋多待些时光。这一日,下了雨。回到绾梨宫之时,天色甚晚。一进宫门,殿内却是一片烛火盈盈的温暖。

男子宽衣广袖,一身琉璃的雪白,微微倚在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我,放下手中的书卷。

忧雨忙让宫娥将饭菜摆上,琉璃盏下,男子的嘴角轻轻扯出了一个幅度,温文尔雅:“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行了礼,抬眸:“在书斋待得时间略长了。”

他往我碗里夹了菜:“以前便听闻爱妃才学不凡……”

酒杯在他手中摇了摇:“定是很讨王公贵族的喜欢吧,嗯?”

他看着我,从前他只唤我“芷儿”,从未用过“爱妃”的称呼。偏头的那个尾音带着一抹难以看透的笑意,君心莫测。

“君上有话可直言。”不知为何,满席的美味珍馐在这一瞬变得味同嚼蜡。

他从宽大的衣袖间抽出一沓纸,纷乱地散落在地上。我看见,那翩然而落的纸张,有离镜先生惯用的罗纹笺:“这些是什么。”

我冷静地对上他带着怒色的眸子:“书信罢了。”

“我的贵妃是如此贤德,为了替孤王分忧,竟能与孤王的臣子如此交心。”他的脸贴近我,声音渐低,旋即偏头一笑,像是自嘲,“也难怪我纳岚妃你不怒不喜,原来是心里有知己,不在乎。”

我心很疼,但我的自尊和骄傲不许我低头,便硬生生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逼回去:“为君上绵延子嗣是臣妾的职责,臣妾不以为君上娶岚妃是一种错误。”

“与朝臣私相授受,也是爱妃的职责?”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隐忍着像是随时要爆发的巨兽。

我站起身,我心中无愧,又何惧他人流言:“在未嫁到北纥时,我和离镜便有了书信往来,他于我而言,是挚友。”

说罢,我离了席,宫人见我们争吵至此,也都大气不敢出,悄悄地退了出去。

“公主……”忧雨轻声道,“君上好不容易来一次,您就向他低个头……”

忧雨的话未完,姜黎呵斥道:“出去!”

忧雨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姜烨转头盯着我,抬起我的下巴,幽幽:“绵延子嗣是爱妃的职责?”

我从未见过这般阴鸷的他,从前他如太阳,如飞絮,总是柔和温暖,体贴也用心。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滑出眼眶:“君上日日夜宿云岚殿,却要没收臣妾书信的权力,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芷儿,这是吃醋了?”

我偏头:“臣妾不敢。”

“何必那么倔?”

“臣妾自知无谋无策,无法让君上舒展眉头,唯有的这一腔孤勇,也要自矜身份。”

他低头吻我,浅浅的,带着怒气,难道我不怒,没有委屈吗?我偏头,他的吻落在了脸颊上。

我退开身,调整气息,佯装平静地低头立着。既然他不信任我,我还能、还要说什么?他爱岚妃便到岚妃那去好了。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确定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如果有,那为什么要纳岚妃?为什么非要逆着我的心,说他独爱鸢尾呢?或许,今日一遭,这怒气,只是因为,我让他,让一个帝王的面子受损了。

这与往日的恩情有关吗?当温柔不如昨日,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只是用行动在宣告他的所有权。

我知道在帝王家谈爱情很可笑,可是父王对母后有,我便幻想,姜黎和我,也可以有。想来,也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他看着我的模样,只是冷笑:“既然爱妃那么希望孤王绵延子嗣,那孤王便遵从爱妃的意思。”

他摔门而出,满堂只剩烛火盈盈。曲意承迎,不是一个妻子应有的作为,我揩去眼角的泪,轻叹一声。

忧雨嚷:“娘娘这样将君上拱手相让也不是办法啊,君上能耐心地等您用晚宴,说明心里没那么生气。他也许不过就是来讨个解释,您服个软,撒撒娇也好。可您总是表现得什么都不在意,还要将他气走,奴婢看着心疼。”

我铺开笔墨,摇摇头:“随他。”

忧雨不解:“不是奴婢多嘴,不要说是在这明争暗斗的宫廷,便是在一般的官宦之家,也没有正妻将夫君赶到小妾房中去的。”

眼泪在这一刻,一层一层的涌出,我的心像被醋打翻了一样,酸了大片,也湿了大片。泪珠一颗一颗落在宣纸上,将未干的墨水,晕染出一重重的忧伤。

想借这琴音之雅致,笔墨之娴静,将如潮的心绪平复,却是不能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去请求他的原谅吗?我又没有过错,为何要我先低头?就算要去,又该采用怎样的措辞,来与他和解,难道要学一学那汉武帝的陈皇后,作一首《长门赋》?

我不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