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珍而不舍视作深情(VIP16)

阳春三月，杨柳依依。魏茗的安抚工作做得不错，挨家挨户分发救济银粮，如今受灾各地已重新开始耕稼陶渔，有条不紊。
“将军。”一名士兵跑到魏茗身边：“都发下去了。”
“好，”魏茗跨马而立：“我们走。”
兵营中的生活固然艰苦，却格外快乐。至少静安是这样觉得的。
入夏，静安觉得自己身子越发轻快，不似冬日那般沉重。
“你气色越发好了。”郭奕如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说道:“前两天子赫巡逻的时候发现后山上的茉莉花都开了，你一会儿没事的话，记得帮我去摘几朵。”
静安瞧着郭奕如说了半天，腰带还没系上，便走到郭奕如身后，拂开他的手，替他系好腰带，问道：“你一会儿要去操练场了么？”
“是啊。”郭奕如应道。
“我可是很忙的。”
“你有什么可忙的？”郭奕如挑眉。
“兵营里伤筋动骨的人那么多，我当然忙了。”静安得意道。
郭奕如沉默，突然回身，一步步将静安逼到桌案边，俯身缓缓靠近，直到鼻尖相碰的距离。这样暧昧的姿势却有点恐怖——郭奕如的表情认真得可怕。
“你是不是……”郭奕如低声启唇：“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静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却狠狠撞上了桌角，“嘭”地一声，笔架上的几支狼毫晃了晃。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静安把视线又往别处移了移。
“眼睛里。”郭奕如凑近静安的耳边：“心里。”
“没……没有，你想多了。”
“没有？”
“没有。”静安重复肯定道。
“那你告诉我，仇士良为什么要接你去他府上？”
这一问，如同一记响雷在静安耳边炸开，登时全然不知要如何作答。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将军，弟兄们都到齐了。”
“行了，”郭奕如指指门外：“都来催我了，不和你说了。”
“去吧去吧。”静安不耐烦地摆手，似乎能掩饰他的心虚：“好像谁愿意和你说话一样。”
“欸，我的茉莉别忘了！”郭奕如回身提醒道。
“不忘不忘。”
郭奕如走了许久，静安还在门口站着。黎荇走过来，悄无声息站在静安背后：“先生？”
“啊？”静安显然是被惊到了，转身，却看是黎荇，松了口气，道：“又不在外人面前，叫我先生做什么？”
“我以为公子还蛮享受的呢。”黎荇自信道。
“胡说！”静安瞥了他一眼，打算不再理他。转而又想起刚刚郭奕如托付的事情，便又把黎荇拉到身边，问道：“你知道将军说的那个什么后山上的茉莉在哪儿么？”
“知道啊。”黎荇纯良地眨了眨眼。
“在哪儿？”静安追问。
“这个……”黎荇故意拖着不说。
“快说啊。”
“我有点落枕，先生给我按按，按好了我估计也就想起来了。”黎荇故作难受地抚上脖颈，还轻轻扭动了几下。
静安瞧着黎荇这副占便宜的样子，心中早已有了一计。面上一如往常，只说：“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而等黎荇把脖颈露给他的时候，静安一下子便死死按住了天明穴，疼得黎荇连连告饶。
“说不说？”静安依旧不放手。
“说说说，我说，我说就是了。”静安松了力道，黎荇连忙捂着脖子跑开，道：“顺着上山的小道上去，在第二个岔路口往左拐就有了。哦，在那上面能直接看到操练场。”
“你要和我一起么？”静安整了整衣袖。
“我可不去。”黎荇拒绝道：“我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呢。”
“那我去了，记得帮我找个花瓶出来，要青色的，谢了。”
“要求还挺多。”黎荇摇了摇头，走进小书房去翻青瓷花瓶。
后山上果然有茉莉，玉砌一样的花瓣，阳光下耀眼的光华，可静安只是略转转，随意折了几支——他心不在此。如今他只想着，要如何才能瞒过郭奕如，让他不再问那件事。
静安找了棵树荫下乘凉，放眼望去，果然看得见操练场。山上凉风习习，并着花香，静安竟也浑然忘了心里盘算着的事情，渐渐睡了过去。
“嘭！”郭奕如瞪圆了眼，一下子掀翻了桌案，笔墨纸砚碎了一地，洒了满天。墨汁溅到静安的靴子上，可静安却不敢低头去看鞋尖上的污渍，更不敢动，只是一声不吭地站着。
“你说话啊！”郭奕如吼道：“你瞒着我也就罢了，竟然还骗我？”
“你怎么能骗我？”郭奕如忽地捏住静安的双肩：“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以骗我！”
青瓷花瓶被摔到了地上，花瓶里的水染湿了画面，散落一地的茉莉模糊得只剩下几个明晃晃的光晕。
“将军！”静安急急地喊了一声。
“嗯？”郭奕如隐约听见静安唤他，停下手中解了一半叮咚作响的玉连环，抬头。
“将军！”静安又唤了一声，郭奕如这一次听得真切，连忙走到塌边，拉起静安的手：“我在。”
静安缓缓睁眼，有一刹那间的恍惚，似幻非幻。
“做噩梦了？”郭奕如伸手拭去静安额间细微的汗珠：“黎荇说你一直没回来，我去后山上找你，才发现你已经在树下睡着了，才把你抱回来的。”
“算是……噩梦吧。”原来那是梦，可却做得无比真实，真实得好像从前发生过，或是未来会发生一样。
“看来是你有事情瞒着我，连你的良心都不放过你。”郭奕如打趣道。
“胡说，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事情瞒着你。”静安否认:“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郭奕如伸手理了理静安鬓边儿被压乱的碎发：“我不问了。”
“茉莉呢？”静安问道。
郭奕如伸手指向窗口处的一个花几:“不就在那上面摆着呢么？”
静安看过去，觉得那花瓶有点眼熟。时值午后，正是阳光最强的时候，想来静安刚刚的梦，多半和这刺眼的光和郭奕如玩玉连环的声音有关。静安狠狠剜了郭奕如一眼。
“欸？好好的，你瞪我做什么？”郭奕如忽然觉出身边怨念极深的眼神。
“我一定是被你玩玉连环的声音吵醒的。”只说了这一句，静安便又躺下了身，薄衾盖过了肩，手腕露在外面。
郭奕如瞧着他空荡荡的手腕，不免有些疑惑：“那个手钏哪里去了？”
“丢了。”
“丢了？”显然郭奕如是不信的。
静安不再讲话，将身子又往里挪了挪。
“丢了就丢了吧。”
“你不生气？”静安忽然转过身，问道：“我弄丢了你送我的东西，你不生气么？”
“生气。”郭奕如顿了顿：“可我舍不得。”
静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得出，他与郭奕如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可却莫名其妙地完美衔接了所有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生拉硬扯的转向下一个话题：“我饿了。”
其实，郭奕如多多少少是知道的，静安有事情瞒着他。秘密这种事情，知道便是坦然，不知道便是福气，最痛苦的，是明明知道了别人有秘密，却一直瞒着自己，更何况是自己最珍视的人。可正因为是最珍视的人，才心甘情愿地被欺骗。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情？
郭奕如确实舍不得生气，因为他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而后才懂得，爱情会褪色，信任会磨灭，唯有珍视，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