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际的旷野前,卿玦刚从阿鹏身上跃下,就听见一声长嘶,随即伴着嘚嘚的马蹄声,一匹颜色纯净到可以同白云融为一体的天马奔跑着来到卿玦的面前。
卿玦一遍遍的抚摸着马背,眼中是浓重的不舍,天马似乎感知到卿玦心里的难过,侧过头蹭了蹭卿玦的手肘。
这匹天马是卿玦的最爱,可是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他仍是需要做出一个决定来。卿玦将手插在鬃毛中,再也没有了动作,一人一马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
苍穹渺远,白云悠悠,远处大片的绿色蔓延到不知尽头的远方,让人忽然心生向往,想要自由飞驰。
卿玦在天马的耳边轻轻说道:“这一次,我听你的。”说着,卿玦纵身翻越到马背上,没有勒着缰绳,只是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天马仿佛也感受到即将与卿玦别离,它没有挥动翅膀也没有像以前那般驰骋高嘶,只是载着卿玦在它熟悉的草原上慢慢的走着。
陪卿玦一同前来的阿鹏也没有离开,而是化成童子之身,跟在天马的身边,陪着他们一起在这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慢慢的走着。
阿鹏侧过头,看见卿玦双眼紧闭,可是眼角却有泪痕,它从来没有看见卿玦哭过,现在也不懂得卿玦为什么会哭。
只是它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在这个草原上,卿玦教他飞翔,只是飞不了不远自己就飞不动了,不过自己从来没有担心过会摔疼,因为落地的那一瞬天马总可以稳稳的接住自己,再驮着自己一同回到卿玦的身边。
那个时候,他们三个在一起,它和天马都很快乐,那个时候,卿玦的眼睛中没有那么多它看不懂的情绪,有的只是神采飞扬和明朗的笑容。
想到这些时,阿鹏忽然觉得胸口有一阵说不出道不明的翻涌,右手覆上去时,竟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渐渐地,这跳动的声音越来越有力量却伴随着巨大的悲伤,直到它的眼中有一滴清泪滴落。阿鹏很震惊,它竟然拥有内丹了,他终于是一个真正的人了!阿鹏也第一次明白,原来,修炼出内丹的代价是以离别和痛苦作为开始。
不知走了多久,天马停了下来,卿玦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个衣袂猎猎的少年。
卿玦翻下马背,和少年遥遥相望。过了许久,才牵着天马走了过去。
没有言语,卿玦默默地将缰绳递到少年的面前,收回手时,手中多了一半的龙符。
卿玦将这一半的龙符和袖中的另一半合一,这一块看似小巧的龙符,却是可以调遣魔族之兵的谕令!
因为所有该说的话卿玦已经一清二楚地写在了竹简中,所以此时拿过龙符的卿玦缓缓转过身子,声音十分平静地说道:“这匹天马属于你了。”顿了顿又道:“灵兽心思向来单纯,只要你对它好它自然会对你好,所以,好好照顾它。”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
卿玦走的飞快,直到看见一方没有人的亭榭前,才手扶着石柱停下来休息。而因为跟不上卿玦脚步的阿鹏,化成原身在他身后慢慢低飞,此时见卿玦停了下来,方落在他的肩上。卿玦侧头看了一眼阿鹏,眼中带着苦涩,“你怎么还跟着我?难道不怕我也将你送予他人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阿鹏却是冲着卿玦的手就啄了下去,它是在告诉卿玦,“你觉得我会怕你的威胁吗?想让我离开?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只是,阿鹏刚啄下去,卿玦就直直的向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阿鹏在他耳边低鸣了几声却不见卿玦醒过来,一时之间它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抓起卿玦本能的往光禄池飞。在它心里,光禄池是卿玦为他找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每次飞的力竭时它就会去那里休息,等醒过来时就会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阿鹏将卿玦放在光禄池中以莲叶结成的床上后,便蜷缩在他的脚边也静静的休息,它觉得,等它醒来后就可以听见卿玦喊它“阿鹏。”
不过,阿鹏等来的不是卿玦叫它的声音而是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虽然光禄池偶尔还会有仙婢仙官经过,但是因为阿鹏久居于此早对这些人的脚步声熟悉于心,但是这次传来的脚步声却很陌生。
阿鹏警醒的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爪子已经再次抓住卿玦准备振翅高飞,不过下一刻,阿鹏就放下了卿玦,飞到来人的身边,嘴中发出急切的鸣叫,希望来人可以让卿玦转醒。
来人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阿鹏,一边抬手施加灵力让莲床移到池边,“你做的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阿鹏却直勾勾的盯着来人,嘴中一直发出有些尖锐的叫声。
来人虽然不明白阿鹏想要表达什么,但却立时明白了它的意思,回答它“我保证,卿玦殿下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阿鹏这才停止了叫声,飞到了一旁的树上,眼睛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来人。
来人正是准备给卿玦送药的韦陀,没想到途中意外看见昏迷的卿玦,但他速度赶不上阿鹏,也是一路小跑才赶了过来。
因为奔跑此时韦陀呼吸尚有些急促,他缓了缓等到平和了气息才开始给卿玦把脉。
片刻后,韦陀放下心来,只是因为心口积郁,并无大碍。
韦陀拿过一味草药,快要放到卿玦鼻尖时却又收回了手,他想,卿玦殿下的身子还在恢复中,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好好睡一觉。这般想着,韦陀将草药重新收了起来。
阿鹏却因为看见韦陀犹豫的动作,以为他是故意不让卿玦醒过来,飞身就要下去攻击韦陀,只是却突然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半空中。随即声音也飘然而至,“阿鹏,让卿玦好好休息休息吧。”
韦陀放下遮挡阿鹏攻击的双臂,循声望去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却不失淡雅的妇人正向这边走来。
因为一直在寻找解药的缘故,韦陀听了许多关于帝后的事情,比如爱梨花,喜着白衣。而此时,面前这位身着一袭白衣,裙摆上同色却透着些许淡粉梨花的妇人,即便韦陀是傻子也该知道她是谁了。韦陀立即跪下行礼道:“给帝后请安。”
帝后抬手示意他起来,走到卿玦身边坐定后,眼睛默默注视着卿玦,问韦陀道:“卿玦可有事?”
“禀帝后,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睡上一觉就好了。”韦陀隐去卿玦受伤的事情,因为他晓得,卿玦殿下也一定不想让帝后为他担忧。
“知道了,你退下吧。”帝后说完,看了一眼还被定在空中的阿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示只要它不吵就让它出来,阿鹏看着帝后,眨巴一下眼睛。
帝后挥手间,阿鹏身上的禁锢解除,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你们都退下吧。”
“是。”韦陀和一众仙娥齐声应后,便带着阿鹏放轻脚步离开了。
帝后静静守在卿玦的跟前,就像是一个普通母亲守护自己因为贪玩而累的睡着的孩子,甚至为了不会有声音吵到他,还特意下了禁制。
只是,未过一会儿,卿玦就自己醒了过来,看见帝后时,忙行礼道:“母后。”
帝后眼中有疼惜和愧疚,“再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我守着你,就像幼时的每个黑夜,他们兄妹三人因为白日里听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晚上吓得睡不着时,母后总会说,安心睡吧,我会守着你们。
可是现在,卿玦想要守着母后,守着卿凰和卿池。
卿玦微微一笑,“孩儿不困了。”
帝后明白卿玦的心思,不无心疼的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曾经的自己,又怎么会想到那些无意中酿成的苦果要让自己的孩子来品尝呢。
身后的白莲衬得卿玦的姿态越发出尘,渺远的恍若再也触及不到,卿玦的声音亦放的很轻,“孩儿谨记。”
帝后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嘴边漏出一声叹息,“我不想让卿凰和卿池看见鲜血。”
卿玦却跪了下来,似是对帝后又像是对自己承诺,“孩儿说过,定会拼尽全力护他们安好”
那些前尘过往本以为只是过眼云烟,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挥之不去,帝后想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看着孩子可以没有闪失的长大,可如今她已做不到,这些担子,只能留给卿玦。
-------------------------------待帝后走过后,卿玦方缓缓的取出结绳,在卿玦灵力的催动下,结绳慢慢地变成了卿玦怀中的索瑜,只是此时的索瑜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卿玦抬手间,一口水晶棺从池底浮出,将索瑜放进水晶棺之前,卿玦在她耳边喃喃道:“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家。”说着,在索瑜额间印上轻柔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