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孙权面色犹豫地注视着大堂内一群争论地热火朝天的文官武将,争吵的内容即是面对曹操百万大军,江东应做出怎样的决定。文官一列主降者居多;武将一列主战者居多。二者各据其理,纠纷不断,足以把江东议事堂的房顶掀翻。
“众卿!”孙权终于无奈地嚷了一句。大堂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地望向孙权。“众卿,江东之地乃我父兄亲手所创,得来不易,拱手送予曹操甚是可惜。然而,若不降曹,待战火染上江东,又怕己方实力不敌曹军,致使我等被擒,百姓徒遭战乱之苦。是战是和,还请诸位助我拿个主意。”
“主公一向圣明,想必此次也能明察时势。”文官之列为首一人出班道。一袭米黄色官服没有丝毫褶皱板正地穿在身上,一脸肃穆使他看起来足够正统与老成。此人便是孙权的首席谋士张昭,张子布。
“子布有何谏言?”孙权期待地望着张昭。
迎着孙权的眼神,张昭缓缓道:“正如主公所言,曹操为了攻打江东,做了万全的准备。出兵百万、粮草充足、车马利器无数不说,还攻下荆州,任用资质颇深的蔡瑁为水军都督,几乎扼制了我方水军的全部优势。江东如若再顽强抵抗,无异于空耗兵力、以卵击石、诚为不值。由此,以昭之见???”他望着孙权,眼眸闪动。“以昭之见,当降!先附之,徐徐拓展实力,日后再图其它。”
“当?降?”孙权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真是沉重阿!孙权心道,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子布之言???甚善。”他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了隐隐的失望之感。
张昭不为人察觉地微微低下头去。
“在下不这么认为!”武将程普高声道。作为江东最著名的武将之一,程普有着与其名气相当的彪悍体魄。“张大人。”他直面张昭。“某一向敬重您。可此次您何故一再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当年,我等追随先主平定江东是何等威风,又是何等不易。如今主公将此地治理得繁盛安定,没有一丝差错。何况我们拥有长江天险、精兵强将,怎言没有优势?若不搏上一搏,便拱手将这大好河山让予他人,岂不被天下人看了笑话!”
孙权点了点头,刚欲开口,文官一列陆绩赶忙上前道:“主公!切不可战,切不可战啊!”
双眉紧蹙,孙权问道:“为何?”
陆绩道:“若战,则陷自己于危险之中;若降,以曹公度量,必会善待主公与我等。纵观天下,几乎已无人能敌曹公。汉中、益州等地久后必归于他。我等若执意要战,就如同被孤立一般。毫无胜算的争战,有何意义?倒不如???”
“哼哼!无能之辈!”没等陆绩说完,程普身边的老将黄盖便忍不住插了进来。“一口一个‘曹公’,怎么就没见过你如此奉承别人?恐怕是早就预谋归降了吧!一介酸儒,怎会了解我们开疆扩土的艰辛!”““公覆???”程普不禁唤了一声。他深知自己这位老朋友的脾气,坦诚直率、口无遮拦。看到陆绩面红耳赤的样子,程普未免有些担心黄盖会说出更离谱的话。
果不其然,黄盖并没有理会程普,而是抬起一只手直指众文官,厉声道:“食江东俸禄,受主公恩情。临危之际,不思退敌之策,反倒劝主投降,养你们何用!”
他这样说,众文官如何还能忍得住?纷纷上前争吵。武将们也不甘示弱。于是,又恢复了最初的那副混乱场面。
张昭见此情景,刚欲近前再次向孙权进言,突然望见众人之后,有一人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若有所思。张昭皱了皱眉,慢慢退了回来。
鲁肃看了张昭半响,叹了口气。子布,你何必如此?无论怎样爱护江东,保护主公,该面对的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主公,也早已不是当年跟随在先主公身后的那个孩子。他心道,转过身,丝毫不去理会大堂内的纷争。
“是时候了。”鲁肃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该去会会他们。”他苦笑了一下。
“公瑾,没有你,可真是难办啊!”
话说我来这座人称“鹿门”的深山中已经一月之久,我渐渐喜欢上了这里。这座山内外景致差异很大。外人观之,乃是一座不大不小、其貌不扬的山;可寥寥几个熟知路途的人却可直达其内部。这里简直就是水的天堂,大到倾泻直下的瀑布,小到细水潺潺的溪流。白天水雾弥漫,阳光照射,彩虹若隐若现,恍如仙境一般;夜晚水声清脆动听,沁人心脾,月影笼罩在水面上,神秘朦胧之美顿显。
这便是我目前居住的地方。如今,我也马马虎虎可以算是熟知路途的几人之一了。另外当然还有水镜先生司马徽,诸葛亮的岳父黄承彦先生,以及这位正跪坐在我对面“假寐”的长者。
说句实话,这人长得实在不像个年近六旬的长者。若不是发中渗出屈指可数的几缕银丝,他活脱脱是一个风华正茂、英俊潇洒的青年。面上皱纹稀少;细眉下,一双看遍世事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带笑。这一切的一切,都完美的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翩飞的白衣、不染纤尘的脱俗淡泊,平易近人,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诸葛亮与他极为神似。
这并不奇怪。诸葛亮曾经用了半年时间,费尽心思才取得从师于他的资格,又花了两年的时间在他的居所学习。由于诸葛亮天赋聪颖、勤勉好问,很快便成了他最得意的门生,人们口中相传的“卧龙”。
诸葛亮为什么会对求学于他如此心动?这中间不乏司马徽及黄承彦等人的言辞,但最主要的,同当时荆襄一带大多数青年一样,因为他响亮的名号和那首民谣:
古有渭水姜子牙,今有鹿门庞德公。
渭水独钓帝王心,鹿门耕锄乐趣深。
归隐可料千秋事,在国当扶炎鼎衰!
战神庞德公,才学堪比姜子牙!
庞德公同司马徽一样,是荆襄一带隐居的大贤。无论兵法、战略、政道还是占星、卜算,无不精通。庞德公善于识人,诸葛亮的名号“卧龙”,其侄庞统的名号“凤雏”,以及司马徽的名号“水镜”皆出自他口。前任荆州牧、汉室宗亲刘表刘景升曾多次请庞德公出仕,辅佐于他。刘表费尽口舌,百般劝说,但最终因庞德公一句话黯然离去。
“君等留给子孙的可能是富贵,亦可能是危险;而我,留给子孙的,是永久的平和安宁。”
不知该不该庆幸,这位战神竟然就坐在我的对面。他面露微笑,双目紧闭,似乎进入了美梦中。
但如果你真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今天的时间比昨天长得多。”庞德公终于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望着我。“将近半个时辰了。”
“您真是???唉。”我叹了口气。“稍稍神游天外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多年积攒的察言观色之法罢了。”庞德公站起身来。看到因身体发麻而努力伸展四肢的我,他有些好笑。“这还有长辈呢,真不雅观。”
“又没有外人。”我冲他挤了挤眼睛,并没有停止动作。同其他长者不一样,我在庞德公面前丝毫没有拘束感。
“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拂袖而去。
“得令!”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便笑着跑开了。
“这丫头。”庞德公转过身来。微风拂过他白色的衣袖,颇有种流云升空的美感。“我的私心,到底是对是错?”
不得不承认,我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不像女子的,女子。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抗拒着男尊女卑的思想,抗拒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向往用兵法韬略来保家卫国。能被庞德公看中并愿意传授其知识,我着实感到无比荣幸。
但问题是,这为老人家的传教方式及内容,让人实在不敢恭维。
我每天的生活大致如此。上午我几乎见不到庞德公。他是如沙鸥般隐逸的人,四处云游,行踪不定。对此我从未过问。每日午时一过,庞德公就会让我翻看一本书,里面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兵法,取而代之的,是关于修身、为人、道德的文章语录。我要做的,便是用半个时辰来看这本书,尽最大努力记下其中的内容。
半个时辰后,我与庞德公便相对而坐。他对我的要求仅有一条:一刻也不能走神的回忆刚刚所学的内容,不用说出来,只需要在头脑中默念即可。我本以为他对我大发慈悲,才让我做这等不消耗体力的轻松活,可亲自体验过后才明白,其实长时间集中全部精力来想一件事情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困难,仿佛这山间的一切都能使我分心。庞德公呢,总是双目半闭,一副小睡的样子,可事实上,他那一双薄目始终敏锐地注视着我,只要我有任何微妙的变化,他立刻就能察觉,而且次次言中,准确地让我无法反驳。
当然,我不会说谎来骗他,因为我与他相见的第一天,他便对我说了两句让我铭记一生的话:第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自己在今后的岁月中走得更长远。’言外之意,便是告诉我,我现在是为了自己而学,努力或懈怠影响最多的也是我自己。只有发奋铺垫,今后才能在这乱世有一席立足之地。
第二,‘我庞某这一生并不讨厌对别人说慌的人,尤其在兵法中亦有虚虚实实之说;但我最瞧不起的,是说谎来骗自己的人。’是啊,对自己说谎,有什么必要呢?如果我真想从庞德公这里获得真才实学,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对自己负责,以诚相待。
至于现在,我双手环掉在一刻粗壮的树枝上,努力向上提起自己的身体,也是庞德公的杰作。他对此的解释很简单:在乱世生存,就算不会武功,也得拿得动刀、剑这种常见的兵器,起码得能够用他们防身。要想刺得又快又狠,首先身体,尤其是臂力要好。最终,这位战神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让我双手吊在树上,直至自己力竭而落为止。
这一个下午最后以我满头大汗,疲惫地坐在地上而告终。
虽然一天天重复着这样的训练,开始总有些疲惫枯燥,但经过我的不懈努力,逐渐成效。一段时日后,我几乎能够摒除周围影响,很快进入状态。庞德公也开始教授我一些剑法的基础。他说不指着我上战场杀敌立功,只求自保即可。每当我练累了,他便会让我在一旁休息,并舞剑供我欣赏。
剑影浮光,白衣掠过,华美淡然。我竟然在庞德公的身上,看到了诸葛亮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