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一诚有定同葵向（上）

听闻刘璋遣使而来，我们早早便候在城外。
“真是快啊。”华景涵贴近我小声道。“大人才刚回来不到一月，西川就有动静了。”
“乱世之事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我边说边斜眼看向刘备。“主公也太过兴师动众，不说几个主要的文官武将全部出来迎侯，连士卒也是带了几百人。”
庞统一侧脸，正好对上了我的目光，他对主公说了几句，便走了过来。
“宛贞，你的心思可全写在脸上了。”他嬉笑着说。
“只是别驾兼使节而已。”
“宛贞可不要小觑了使臣的作用。外交中，各方统领并不直接相见，使臣便成了了解对方最重要的途径。往往因使节的三言两语，便可挑起或平息一场纷争。”庞统正色道。“这张松可是去过曹操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我们若善待之，日后主公取西川便有利得多。”
“亏得你肯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我撇了撇嘴。“如果别人听了去，告诉主公，主公难免要与你置气。事到如今，也就你还成天将‘取西川’挂在嘴边，连孔明那么执着的人都知道主公一定不会同意夺同宗基业。”
庞统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孔明有他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我也有我应该起的作用。这种话，总要有人提起。宛贞，此去蜀中，可有体察官意民情？可曾问过众人对主公入川是何态度？”
“自然问过。大致分为此三类，一类是跟随刘焉刘璋两代人的老臣，如黄权等人，他们思想守旧，应是反对外援；第二类是益州各郡功劳显赫的将领，他们对皇叔入川不提一字，怕是在观察其他人的动向，这种人好对付，只要有一个站出来，其余就会纷纷响应，很难受刘璋控制；第三类显然是普通百姓了，主公仁德遍于四海，百姓只关心谁会令他们获益，不会反对主公入川的。”
庞统点点头，走回到刘备身旁。
我的目光也顺着庞统的足迹移动着，感到自己心底在这一刻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刘营就像是一个家族，而所有亲近之人，此刻就一个个地伫立在自己身边。主公笔直地站在最前方，面容安详，精神抖擞，完全不像一个五旬之人；诸葛亮和庞统在他左右，二人时而眺望远方，时而与彼此说上几句，即使站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丝毫倦怠。卧龙凤雏。我甜甜一笑，这两个绝世智者能在同一帐相聚，无疑不让人欣慰庆幸。站在诸葛亮身边的是马良，我与他近在咫尺，看得清他的一举一动，马良还是保持着他那份出了名的淡然，仰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个欣赏广袤天空的机会。假若马谡在此，才不会像他兄长这般，恐怕早早就参与到谁的谈话中了。
我转眼望向武将一列，顿时一乐，暗想果然武将更有看头。关羽和赵云倒还是一副傲然的正经样子，张飞却不见了踪影。仔细一瞧，原来是悄悄绕到后面找黄忠和魏延去了。黄忠年迈，性情却似孩童，与张飞笔划得热火朝天，魏延性格孤僻，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瞪着张飞。
就是迎接使臣这样一件事，却不难看出刘备帐下其乐融融的景象，无需忌惮，无需提防，尽可展示自己的真性情。我收回目光，心底淌过一阵暖流。就算终生扮作男儿，我也永远不会后悔自己的当初的决定。
快到午时，我们终于迎来了张松张永年。这张松相貌并不出众，不过有些许气质。
张松自己则着实吓了一跳，比起曹操对自己的漠不关心，刘备的排场出乎意料。张松自知刘备的实力还远不及曹操，这种令人欣慰的感觉却胜他人百倍。
张松是心细之人，善于洞察一切。在与刘备等人寒暄客套的功夫，他就已经将刘营上下扫视了一圈。只见人人昂首挺胸，面带笑意，士气高涨。张松不禁暗暗佩服，刘备果然深得人心，其麾下将士各各都像是死士。
入城后所见之景再次让张松坚定了请刘备入川的信念。刘备才得了荆州不过一年，竟已治理得如此繁荣安定。
“永年兄看荆州如何？”诸葛亮羽扇轻摇，开口问道。这感觉好像就是老朋友在谈天。
“一片祥和，松险些忘了如今还是乱世。皇叔真乃圣君！”
“益州富饶，又得季玉兄治理，定是比这里要强上千百倍。今儿个备已经将荆州城内最好的佳肴美味备下了，专给永年接风。样式不及西川丰富，还望永年不要见笑。”
“皇叔这是哪里话？如今盛情相待，松打心底感激。”
“看来永年也是性情中人！如此，我们今晚定要畅饮一番！”刘备执起张松之手，一同向城内走去。
诸葛亮与庞统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
宴会的确丰盛，我许久都不曾见过主公如此铺张。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松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便举起酒杯敬予刘备，饮下之后，张松说道：“松此番前来荆州，也了解到了荆州的和平安定，看来荆州诸事已定，不知皇叔今后有何打算？”
刘备淡淡一笑。“还能如何？养精蓄锐，以待天时，讨贼兴汉。”
“皇叔此话，松不以为然。天时不是等待就可以到来，而是需要自己创造时机。如今奸臣当道，若不早些忖度兴汉大计，只怕等到贼人势力坐大时，为时晚矣！”
“永年有何高论？但说无妨。”
“唯有自己实力强大，才可凌驾于敌寇之上。皇叔这等明君，应该开疆扩土，拓展自己实力才是。”
“永年兄有所不知啊！”诸葛亮语气无奈，一副苦恼的样子。“东边江东孙仲谋乃是同盟，西方益州刘璋又同为汉室宗亲，北方曹操实力强大，尚不能与之硬碰硬，永年欲让我主向何处开疆扩土？”
“听闻卧龙先生对时势极为明了，计谋又变化多端，怎的如今反而固执一见了？同是汉室宗亲，可刘皇叔无论才能学识，领兵作战，皆远在我主之上。现在益州正值危难之际，远有曹操，近有张鲁，全部觊觎着西川，我主自执掌益州以来虽没有过错，可也无甚作为，尤其在兵力方面，渐渐衰弱。如今逢此特殊时期，西川百姓无不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皆因国力不如从前。皇叔这等英雄，正是我等渴盼已久的明君！”张松拱手道：“万望皇叔入川，我等必将尽力相助，待有朝一日，若能取得西川，皇叔兴复汉室的愿望，便指日可待了！”
听闻此话，我伸出去夹菜的手骤然停了下来，微微吃惊地望向张松，没想到他会说的如此直接，和我一样，在席的很多人都惊讶地望着张松。
张松原以为刘备会沉默。可没想到刘备面色突然一变，先前那个面容仁爱的皇叔即刻化为一个冰冷的君主，雄厚严肃的气势令张松不由一凛。头一次感到刘备作为一方势力首领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