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卿淼曾说,人最难逃过的就是自己的心魔。颜子沨觉得这话一点不错,她放不下仇恨,割不断牵绊,内心只能永远痛苦,能做的也只有逃避,只能躲在南宫逸苏府上,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不去回忆那些痛苦的记忆。
“其实,与其一直这样痛苦,你倒不如放弃仇恨。我曾听父皇说过你母亲的一些事,我觉得你的母亲一定会原谅她的。”南宫逸苏抢过她的酒,一饮而尽。
“娘……”颜子沨喃喃道,眼中有东西在闪烁。
“恨一个人有多痛苦,杀一个你爱的人有多痛苦,这样的滋味你最清楚不过了。你的母亲不想看到你这样,我也不想。”他站起身望向远方,眼中是不似平常的深沉与阴郁,“答应我,放下一切。”
颜子沨看着他,灿烂一笑,像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漂亮而温暖,“好,不过你府里的酒还真不错。师父藏了那么多好酒,却没有一坛及你这里的香。”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这酒唤作‘神仙醉’,是世间难得的佳酿,这酒我府里有的是,你想喝便喝,不过不许多喝,饮酒伤身,你的身体又……”
颜子沨歪着头看着他,“啰嗦,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再说,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不如就及时行乐,就像你说的那样。”
“你的身体……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只有哥哥知道,但我之前骗他说已经没事了……所以……我回去流云谷也有这个原因,我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与其让他们伤心,不如自己安静的死去……”
“别胡说,你会好好的,”他打断她,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就算天帝亲自来取你的命,我也不给。”
颜子沨笑笑,心里暖暖的。老天这辈子似乎给了她很多厄运,又给了她很多好运,能让她活到现在,认识这样一个人。
这几天,南宫逸苏每天厚颜无耻的赖在自己房间,不论颜子沨怎样抵抗,他都赖着不出去。好不容易赶了出去,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这个男人穿着亵衣在自己的身旁睡得正香。颜子沨气愤,却也无奈,每次只能怒视他,他却在一旁笑得得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五皇子府快乐无忧的日子里,颜子沨似乎也慢慢淡忘了那些仇恨和痛苦,也不再纠结于那些凡尘俗世。可上天总是公平的,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终究要回去。
“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回家。”
颜子沨从来没有看到过颜宇珩这样愤怒过,颜宇珩一向温和,也许犹豫是庶子的原因,几乎从来不生气,也从来不曾向任何人说过重话,这样冰冷的语气,愤怒的眼神却是第一次。
颜宇珩本是来南宫逸苏上办事,颜子沨拿着酒瓶无意间摇摇晃晃的闯进南宫逸苏的书房,被颜宇珩碰了个正着。
“难怪千影不肯说你在哪,原来是在……真是胡闹,跟我走!”
不容颜子沨说一句话,颜宇珩就气冲冲的把她拉走,只留下站在那里看好戏的南宫逸苏。
“二哥,对不起……我……”
“你没必要解释,我也不想听。就因为那小子娶亲了,你就变成了这样?你知道……我……子澈他有多着急吗?”颜宇珩盯着她,神色冰冷,他将她禁锢在马车里,抓着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娶亲了?谁?”颜子沨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李霁……”颜宇珩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看到了颜子沨眼里一闪而过的哀伤。
颜子沨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灿然一笑,“二哥,你是说师兄成亲了?新娘子是白氏山庄的白瑾溪吧。”
“沨儿你……”
“他们自小就认识,还有婚约,成亲是理所当然,更是天大的喜事。咦?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宇珩犹豫了一下,头转向了一边,“正月初二的时候,他派人送来了喜帖,结果你不在……然后……被子澈看到……然后,他就很激动的赶去了定州……”
“什么?哥哥他去找师兄了?”
“嗯,他昨天刚从那里赶回来,从他的话里推断……似乎……他在喜堂上打了李霁晨。”
颜子沨听后皱了皱眉,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没有一点温度,“哥哥太冲动了,这下好了,下次再见面,师兄绝对不会放过我。”
颜宇珩知道颜子沨心中的悲伤与难过,虽然很久没有在一起,但毕竟是兄妹,感情又好,他怎么会不明白,“别难过,我的小妹这么好,想娶你的人数不胜数,我的小妹一定会嫁给一个最优秀的男子。”指尖拂过她的脸颊,颜宇珩心中有些无奈,有些人,注定无法求得。
颜子澈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看着颜子沨欲言又止,最终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拿出一封信交在颜子沨手上,转身离开。
颜子沨打开信封,雪白的纸笺上只写着一句话,“从今以往,与君长绝。”颜子沨笑笑,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好一个‘从今以往,与君长绝’,成婚了而已,何必如此,连师妹也不认了么?”想起之前李霁晨说过那些让自己的话,颜子沨只觉得有些嘲讽,颜以荷说的那些戏本诗文里的句子真的没错,曾经再美好又如何,却还是输给了人心。
“沨儿,你不必伤心,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她了。”颜子澈坐下来,有些颓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哥哥,我没事,过一阵子,待皇帝的寿宴结束,我便回流云谷。”
“沨儿?!”颜宇珩和颜子澈同时道,万分惊诧。
颜子沨若无其事的笑笑,“师兄成了亲想必是不会再回去了,师父云游四海,不知所踪,流云谷……就靠我一个人了,我绝对不会让流云谷没落,所以我必须回去。”
颜子澈沉寂了一会儿,起身微微一笑,“本想让你留在府里,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你既然这样打算……我支持你,到时候,父亲那里我去替你说。”他起身离开,背影落寞而凄凉。
“子澈……”
接下来在颜府度过的日子有些平淡无奇,最起码在许多人看来是这样,其实却不然。一个小小的永芳苑短短一月之内竟然来了十三四批刺客,但都被千影,默兰和水碧一次次悄无声息的处理掉。颜子沨也越发鄙视南宫元晋,身为一个太子,心眼小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令人不忍直视了,天知道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拥戴他,为他效力。这个国家以后落在他手里,多半就废了。
慕容言也从千影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想去报仇,却被颜子沨拦了下来。朝廷正少一个光明正大铲除沉沙的借口,这样一来不仅给沉沙带来了危险,还暴露了颜子沨的身份,也会让整个颜府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慕容言只好作罢,增派了一些人暗中保护。也许是一批批刺客有去无回,南宫元晋也终于放弃了刺杀。永芳苑突然回归平静让颜子沨觉得不习惯,总觉得半夜三更没了人捣乱有些心里不自在。水碧三人在心里默默地给了她吃饱了没事干的评价。
南宫逸苏依然会在深夜造访,遇到有人刺杀却从来不出手,站在一旁笑当看客,还在一边很无耻地点评着千影三人的功夫,每次都气得默兰直跺脚,恨不得用剑砍死这个只知道看热闹还不停说风凉话的男人。
李霁晨的事情南宫逸苏早就知道,那天他同样收到了请柬,看了之后就微笑着把请柬送进了炭火之中,他没有去,甚至一份礼都没有送。他在世人眼里本来就不懂礼法,无法无天,他为了她,也乐得再无礼一次。他看出来她的难过,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个不提,另一个也不说,却彼此心意相通,也许这就是那戏文里总是传唱着的默契与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