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紫衣之死

“他不会让我们在这永城里死，因为永城是他构造的最美的心底最想要的梦，他不会让我们破坏，定然也不会自己去破坏。”竹林雪看着紫衣，“紫衣姑娘至情至信，豁出性命也不肯放手，我很是敬佩，事情最糟糕也莫过于去死，说开了，也真的是没有什么。”
“可是若他不愿糟蹋这个梦，为何要处死紫衣？”
“你忘了，他没有伤害紫衣，全是皮外伤，怕那日只不过是做一场戏，日后紫衣是要被永远囚禁在这里，直到，交出透灵针吧。”
“他，确实并没有对我下狠手，在他面前，捏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紫衣这才说道，“而且，他有几分古怪。”
“哪里古怪？”
紫衣仔细想着，“他捉了我，并没有关押我，这可以理解为他知道我逃不出去，我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城殿中的人各个冷冰冰，他如果内心中全是善良美好，应当和城中人一样是热情好客的，而这里，”她扫视着那些麻木过来过去的人，“他们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就是传话也是原原本本，没有一丝表情，就像。。。。。。”
“就像木偶一般。”竹林雪接道，“这些奇怪之处我们都仔细想过，却没什么头绪。”
“他是仙，不愿说我们自然毫无办法。”
谈话并没有任何进展，紫衣不肯说出透灵针放在哪里，更不肯轻易交出来，而他们都被永坠控制，无计可施，想走也走不出去。
大家都散了四处转转看有什么新的发现，永坠也从未禁锢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很是放心，竹凌风借故去找紫衣，而紫衣坐在池边喂鱼。
“紫衣，为何不肯交出透灵针？这不是我们能长久待着的地方，我们早日离开这里才好。”
“公子，桑花姑娘不救了吗？”
竹凌风没有说话，紫衣拍拍手站起来，随意的四处看着，“透灵针正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没有透灵针，我们所有努力都是白费。”
“可你明明在用性命在拼！竹楼虽然杀人无数，却到了自己头上咬自己手下的人去换性命吗？桑花，也会不愿意的。”
“公子今日能这样说，为了紫衣微不足道的性命宁可放弃一直以来的努力，紫衣心中很是感动。公子可还记得如何救下紫衣的？”
“自然记得。”
“公子救下我的时候，我身处绝境，已经知道自己一定会没命了，却还是隐约坚持，自己都不知道是等有人来救自己吗？公子出现了，如天神，在紫衣的眼里，那日起，公子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紫衣的性命所属。”
“也就是从那之后，紫衣已然做了决定，紫衣再活着，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竹楼，是为公子你。”紫衣紧盯着竹凌风，“一片漆黑的时候，公子给了我光明，我虽然无法企及公子的高度，与你并肩，却能努力为你办事，看你笑的自如。”
“竹楼也不是紫衣的家，在紫衣心里早已没有了家，而公子却是紫衣视为唯一的亲人。桑花姑娘是公子的心结，公子几乎守着她，受着那些疼痛困扰，想尽办法唤她醒来。紫衣看在眼里，想了很久才做下当日与你约定的决定。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成效，成功就在眼前，桑花姑娘苏醒之后，公子必定会笑的多一些，心情畅快一些，这就够了。我丝毫不会在乎桑花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能给你快乐，紫衣做的这一切都还值得。”
“透灵针若是到手，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一切迎刃可解，什么都会渐渐变好。”紫衣说完又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抓着旁边的鱼食，喂着鱼。“公子你看，当初的我就如同着些鱼儿一般，抢着食，却都抢不到，被人随意欺凌，践踏，甚至。。。。糟践。无数次的念头想死了算了，死了何尝不是解脱？却冥冥之中不知为何，苟延残喘，怕就是为了等公子吧。那些恶心我放不下，回去杀了他们，而公子也破了竹楼一直以来杀人有据的条约，帮我掩藏一切痕迹，改头换面。”
“你，从未说过这些。”竹凌风听着，心中竟然疼痛。
“我不知如何开口吧。如今说出来，是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了，多活一刻钟紫衣都觉得是恩赐。”紫衣浅浅笑着，视线却有些模糊，泪水蓄满了眼眶，没有流下，忽然抬头侧脸看着竹凌风，“那日公子来救我，就如同多年前初见时给我的希望，公子为了紫衣的贱命，要放弃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紫衣确实感动了。”
竹凌风有些怒气，“在我眼里心里，你们都不是贱命！是比其他人更宝贵的朋友！”
“公子允诺我让我放手回去竹楼，甚至可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公子，我如今，怎么可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滴滴哒哒流了下来，“我双手沾满的是生命，多少生命从我指缝间被夺走，而且，我根本忘不了过去，我闭上眼睛，眼前闪现的全是那些丑陋的嘴脸，伸向我的魔爪，他们眼中的残忍，我全都，全都无法忘记。尽管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家人，甚至杀了跟他们有关系的一切人，也无法，洗刷干净自己的，肮脏。”
竹凌风第一次见紫衣这样的颤抖和恐惧，他伸出胳膊抱着她，“不要想，不要想。”
紫衣趴在竹凌风肩头，“公子，那都是我真真实实经历过的，刻骨铭心，我怎么能忘掉？”说着紫衣突然推开竹凌风，说话语气也有些凌乱，“不不，公子不要拥着我，紫衣脏，紫衣脏，不要，不要。”
竹凌风眼睛红着，强行再次抱着紫衣，紫衣挣扎着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以后，在不可这么说自己，听到没？”
紫衣终于是闭上了眼睛，在竹凌风肩头，点了点头，“嗯。”
“你从未跟我说过这些，我以为你渐渐放下，也就不再提起，我没想到你心中埋藏这么深的怨念。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办事利落，甚至有些严肃，说话简练的紫衣，可我忘了说到底你也是一个女子。紫衣，未来还很长，那些都过去了，他们都死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有我在一日，我也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相信我？”
紫衣重重的点着头，终于再闭上眼时眼前全是竹凌风，而不是那些过往。
“紫衣，答应我，交出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公子，再让紫衣试一试，如果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有办法，紫衣会交出来保住性命。”
“好。”
竹凌风如此答应，却没看到紫衣眼底的坚定和决绝。
夜晚，本来分外平静，黑暗中，殿中的灯火还隐约跳跃，紫衣一个人，静静地往永坠的寝室去了。
“梦仙。”紫衣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永坠唤道，“我知道你没睡。”
永坠睁开了眼，坐了起来，“你想清楚了？是要交出透灵针？”
紫衣冷笑，“我要是想交出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我们公子是倾，你心里已经知道了，为何还不愿意把透灵针交给他？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哦？你从哪里听来的？”
“梦仙，你与倾同是仙者，关系交好，喜爱比剑却从未赢过，你们视对方为知己，为何他如今需要透灵针一用，你却不肯交出来！”
“你知道的这些虽然都是真的，但是若倾他想起来一切，定然也不愿意拿走透灵针毁了这一切！这座城对他的重要性甚至超越我，我若这次给了，永城毁了，他日后必定痛不欲生！”
“你说的这些几分真假，自私还是大义只有你自己知道罢了。”在紫衣看来，永坠说的话全是推脱之言，不愿交出透灵针的借口而已。“你自己创建的梦，搜寻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定然知道是在我身上。没错，透灵针是在我身上。”
永坠看着紫衣的眼光有些玩味，“人前你们说要透灵针跟倾可没关系呢，你们要透灵针到底要做什么？那个竹林雪已经是半妖体质，如此联想你们是要复活什么人？”
紫衣面色微变，却还是镇定自若，“随便你怎么猜想。”
“你倒是有意思，只身前来，明知道是死路一条，却还是如此固执。倾他转世也是吸引到了不少桃花呢。你这么理直气壮，必然是针在你身上，看来你也不愿意交出来了？”
紫衣面对着突然闪现到自己面前的梦仙，掐着自己的喉咙，心底想着，果然是毫无胜算啊，却还是强颜欢笑，“这城，若有死人，便幻灭。”
“所以，你认定我不会杀你？恩？”永坠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你是傻子吗？我大可以丢你出永城，在杀了你！丢在荒郊野外，甚至丢给野猫野狗，死无葬身之地！”
紫衣呼吸困难，说话结巴，“你，你不会，针，针我已经扎进自己的身体，杀了我你才能取出来，可，可取出来了，这永城也就没了。”
“你用自己的性命做了这些打算，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原本是想求你，放过我们，在，在你面前我们如同蝼蚁，我怕，我死了，最后你怒急了伤害他们。”
“你倒真的为别人着想。”永坠说着却有些嘲讽，“在你眼里比什么都贵重的东西何人，在我眼里如同枯草！在你眼里随口一说就能消失的永城，在我这里却都比你们所有人都重要！你倒是真的厉害，千万年了，难得有个人这么不顾一切让我束手束脚，威胁我！”
紫衣笑的凄凉，“我心愿了了，做着一切是我最后的期盼。”
“呵，”永坠冷笑，“你想得到什么？”
紫衣快要呼吸不上，永坠稍微松了下手指，“我不要什么，我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他所赠与，能为他做什么，都没有目的。”
永坠贴近紫衣，“你竟然这样想，竟然真有这么傻的人，哈哈哈哈哈，千万年间我只遇到那么一个，却遥不可及成了梦，如今，却又遇上这么一个，可笑的是，都不是为我，都不是！”
永坠眼神迷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紫衣眼神微闪，“你竟然把透灵针藏在体内！透灵针的仙力不是你所能承载的，你竟然这般决绝！”
紫衣紧皱着眉头，身上似乎肌肤都要被刺破，强忍着疼痛，永坠发觉不对，松开了紫衣，紫衣像断线的风筝，毫无依靠的倒在了地板上，浑身抽搐，身上要被刺破刺穿。
永坠看着，“你早就想好了去死？”
紫衣强忍着要吐出来的血水，“我，今日才知道我在他心里也是有分量的，我，有些后悔这么做，却，来不及了。”
紫衣凡人之躯自然无法承载透灵针的仙力，针会化作千万根从她体内而出，而她，会死的体无完肤，并且承受万种痛苦。
永坠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决绝的人的存在，恍然间，透灵针已经渐渐从紫衣的肌肤中冒出了头，血点慢慢遍布她的全身，她已经瘫软在地，丝毫不能再动一下。
整个永城天光乍亮，本来已经漆黑的夜晚，似乎有一道光划破天际，房间里瞬间亮堂堂的，亮得刺眼，几人在各自的房间被亮醒来，闭上了眼，难以睁开。
渐渐的光好像散去了，几人睁开眼，周围竟然是光秃秃的地面，房屋，仆从，桌子椅子，全都没了。
竹凌风莫寻竹林雪灵儿几人聚在一起，都很是疑惑，“这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摇着头，都不知道。灵儿突然出声，“看，那是什么！”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上，紫衣躺着，而永坠站着，满眼颓败。几人赶紧过去，竹凌风蹲下探了气息，“紫衣，走了。”闭上眼，没有让泪水流下，竹林雪却知道，竹凌风强忍着莫大的痛苦。
竹凌风忽然站了起来，笛子直直的指着永坠，“是你杀了她！”
永坠笑了，有些凄凉，“梦里死人，永城幻灭，我怎么可能会杀她。”
“那她，为何会死！”
永坠看着竹凌风，“这要问你才是！她不过是凡人之躯，却舍命把透灵针收入体内。难以承载的时候，透灵针会化成千万根针从她体内而出，你看看，看她身上的这些针眼儿，密密麻麻，可怖吗？”
竹林雪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全身不由得发麻，“她，利用自己拿出了透灵针？”
灵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莫寻没说话，站在竹林雪背后给以支撑，怕她心惊。竹凌风静默一会儿，突然动了，笛子直指永坠，“今日的事，紫衣的死不会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杀了你！杀了你为他报仇！”
永坠眸光凛冽，“我体谅你什么都不记得，你却平白来冤枉我害人性命！如今你动不了我丝毫，以卵击石罢了！”
竹凌风却没有听进去，嘴唇紧闭，不管不顾全都是紫衣白日里对她说那些话的影子，想起了初见时，紫衣的模样，倔强，少话，执拗，到最后，跟了自己以为是救赎，却是另一个深渊。
七年前，遇到紫衣时是竹楼有些事，自己苍茫回去的途中，那日突然大雨，只好投宿到一个客栈，晚上却听得门外有声响，有人尖叫，跟出去时是在一个破庙。
破庙中间点了一个火堆，周围破败不堪，火堆旁正是自己循声而来的那些人，索性出来了，也就多待会儿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接下来的事情，险些污了他的眼睛。
那些人都是乞丐打扮，脏兮兮的仿佛数米之外都能闻见那些恶心，他们围着的，不是别的，呜呜咽咽仔细分辨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破布撕裂的声音，女子已经沙哑的尖叫，却没能让那些人停下手上的动作，隐约看见那女子腿脚乱蹬，竹凌风心下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不该多管闲事，踌躇着却还是上前去制服了那些人。
那些人看见有人来，还武功不凡，自然吓得屁滚尿流，女子没了束缚，衣不蔽体，赶紧缩在一旁哭着，一直不停。
竹凌风也不好就这么走了，人都救下来了，这种天气难保那些人不会去而复返，看着这女子哭着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声音轻点，“他们走了，”
听见竹凌风这样说，那女子抬头看了竹凌风一眼，哭的更厉害了，竹凌风自然不知道怎么办，“你放心他们走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很久，竹凌风在一旁时不时加个火，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守在一旁保证她不出意外，后来不知怎么睡着了，第二日天色大亮，醒来时身边的女子也睡得很沉，仔细看去模样倒也十分好看，却不知为何落到这种境地。
他醒来不久，正捉摸着雨已经停了继续上路，还是打个招呼再走，那女子已经醒来了，醒来时眼里全是恐惧，看见竹凌风才跪下直磕头，“谢谢公子，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