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节　过往

　　阁楼外，玛尔斯倚靠在天台护栏上，作沉思状望着远处。马克从阁楼里走出，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犹疑着站在原地。玛尔斯察觉到他，扭头冲他一笑，招了招手，马克走上前去，把手里的的水递给对方。玛尔斯皱眉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水杯。马克端着水杯呆愣在那里。
“你不是开酒吧的么？怎么用这种东西招待我？”玛尔斯笑道。
马克猛然明白过来，摇着头笑了笑，“酒吧被警察封锁了，估计那些酒早被搬走了，现在我这里只有白水了。”
玛尔斯愤懑地砸了一下护栏：“这些混蛋，居然还敢胡来！这样，你现在去买两瓶威士忌回来，陪我好好喝一杯。”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大钞。
马克连连摆手道：“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钱。如果你实在要喝酒的话，我去买就行了。”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玛尔斯上前一步抓住马克的手臂，把钱硬塞进他的兜里，又拍了拍马克的肩膀：“快去快回，记得带两个杯子回来。”
马克愣了几秒，看了一眼玛尔斯，小跑着离去了。不多时，马克便拎着两瓶威士忌回到天台，从阁楼内拿出两把椅子，和玛尔斯面对面坐下。玛尔斯一手拧开酒塞，倒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马克，马克迟疑了一下接下了。
“来，喝了这一杯我俩就正式结为师徒了。”玛尔斯举起酒杯，和马克碰了一下。
马克正端起杯子准备喝下，突然醒悟般怔住了：“等等，你说结为师徒？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拜你为师的？”
“你忘了？我说过要教你格斗技巧作为答谢的，你不拜我为师我怎么教你？”玛尔斯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马克怔怔地看着他，“这样也行……”
“不多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以后不用叫我师傅，这样显得太有距离感，直接叫我玛尔斯就行。”玛尔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先说说你吧，怎么一个人？还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他望了一眼马克身后的小阁楼，撇嘴摇了摇头。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不过听福利院院长说，我是十多岁后才被送到那里的，我应该是有父母的，可是院长说他也一次没见过我父母……”马克也仰面饮尽了酒，脸上显出几分愁闷，“其实我一直在想，我的父母肯定是有他们的难处，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抛下我不管的。”
“唔……”玛尔斯一面喝着酒，一面挑起眼皮偷偷观察着马克。
“就这样，没过几年，福利院也因为当地政府的不作为而被迫关闭了，我就独自一人开始在这座城市里闯荡。可你也知道，庞克城并不像一般的城市那样，这里全是恶人当道，我根本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我也曾想过加入黑手党，跟着那些人整天作恶，但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在街边游荡，一边忍受着街头混混的欺侮，一边向路人乞讨，或者到垃圾桶里翻找食物……”马克又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说句实话，我那段日子真的过得连狗都不如，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像那些死在巷道里的乞丐一样，就那样从这座城市消失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放弃，我还有一双手，这是我唯一能够抓住希望之绳的手，也就是在那时，我看见了你的比赛海报，大街小巷贴得满墙都是，整个庞克城几乎没有不知道战神的人。我决定要成为像你那样的人，成为一个能够自己把握命运的人生的主宰者。”他抬头看了一眼玛尔斯，眼里闪烁着孩童般欣喜的光。
“所以你才不敢轻易答应做战神的继任者。”
“是的，我是真的很怕辜负了这个名号。毕竟在当年，‘战神’这两个字在人们心中就像山一般的高大，多少格斗爱好者都把你当作神来顶礼膜拜。虽然你现在比起当年已经变老了太多，连我第一次见你都没能一眼认出来。”马克略带醉意地看着玛尔斯，“或许是我那样的求生信念感动了上帝，在我几乎快要冻死在街头的时候，我遇见了那间酒吧的老板，他好心地收留了我，让我在他店里当酒保。其实那个老板也是生活在社会下层的穷苦人，他的酒吧经营多年，由于总是受到黑手党的骚扰，一直没能获得多少收益，只能勉强度日。我心里很清楚，我到他的酒吧去，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只会让他的生活跌到贫困线下，但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俩几乎不存在雇主与雇员的关系，而是如亲人般和睦，每天微薄的收益完全拿来供我俩吃用，虽然也只能保证不会被饿死……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就得重病死了。为了让我能够继续活下去，他把酒吧和这间阁楼留给了我，我一个人苦苦经营着酒吧，才撑到了现在。”
玛尔斯拿来酒瓶，给马克倒上一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受苦了，孩子。”
马克猛地抬起头来，醉意朦胧的脸上满是惊异。父亲……他隐约间觉得，玛尔斯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尽管多年未见，但那种独特的感觉却是那样真切。他睁大了眼睛，凑近玛尔斯，仔细看着那张略显老态的脸，露出痴痴的笑。
玛尔斯连忙大声咳嗽几声，马克才惊醒般缩回去。
“实在抱歉，我有点喝多了……”马克晃了晃头，“现在……现在该说说你的故事了吧？”
玛尔斯痛饮一杯，“我嘛，全靠一双拳头打到今天，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其实，我也曾有过流落街头的时候，甚至一度沦落到和野狗在垃圾堆里抢食……呵，可能有时候人生真是上帝手里的玩物，他怎么摆弄，我们就怎么做，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但好在，上帝有时也会对我们施以恩惠，比如拂去乌云、播撒点阳光，或者在大树底下送来一阵凉风。”他看着马克的眼睛，脸上露出温和的神色，“又比如现在，我俩能面对面坐在这里，自在地喝酒。”
“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成为战神的么？”马克的吐词已经有些含混不清。
“你确定要听么？那确实是一段连我自己都不敢回头去看的历史……”玛尔斯看着酒杯忽然沉默了。
马克看了看那张恢复冷峻神色的脸，也跟着沉默了。
不甚空旷的天台上，两人就这样坐着，手里拿着酒杯，地上的两瓶威士忌已经快要见底了。
微风拂过，玛尔斯的背头顿时变得有些凌乱，几缕花白的头发暴露出来，透露了他的年龄。马克醉醺醺地看着，那花白的头发是一位曾经无人能敌的巨人走向迟暮的象征，多少使人感到几分悲凉。他忽然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取玛尔斯的新生，他想再看见玛尔斯雄霸竞技场的那种英姿，想要庞克城的所有人再次拜倒玛尔斯脚下。这感觉太奇怪了。马克想不明白，玛尔斯的出现竟会给自己带来这种想法，尽管他还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想法，但隐约有一团火种埋在了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