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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49思芽的爱情

破笼之翼 云尚锦 2024-12-27 12:40
安泽依旧坐在沙发上,苏赢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上闪烁,他用力按下拒绝,突然生出的愤怒让他想用力把这两个字砸成碎片。他攥紧了手机,在通讯录上找到声谷的名字,拨通后听着里面僵硬机械的女声,从无人接听变成了无法接通。
已经是第几个电话了,他记不清了,第十个?或者是第二十个?
对于苏赢,他是彻彻底底的愤怒,而对于声谷,大部分的愤怒早已经被担心取代。和万户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两张照片和选择的对象意味着什么,声谷所做的事情根本不是“睡遍他的朋友”的性质,她针对的根本就不是他。
明明那时,是她阻止了他的报复举动,此刻却亲自坚决而不择手段地给罗瑞雪下战书,难道这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到她身上的结果吗?
他站起身来,继续在手机联系人上翻找着,停留在“白睿”上。这是他此刻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呼叫键,门铃突然响了,低沉的蜂鸣一下子撕裂了压抑的寂静。他冲过去接起楼宇对讲机,分辨率很低的屏幕上显现出年轻女子的脸,长度刚刚越过肩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
“黑面神!”她跺着脚,瑟瑟发抖,“开门,我和我的狗都要冻成狗了!”
始料未及的人!
他打开门,不到半分钟,思芽便牵着哈士奇上了拐过弯,出现在声控灯的昏黄光线中。
她瘦了很多,面颊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愈发突出。她的身躯褪去原有的圆润,反而显现出骨骼和肌肉的强健线条。看起来被太阳狠狠晒过,所以脸和手镀上了一圈咖啡色,加上瘦削和她身形里原有的高大,她不需要任何肢体语言便透露出一种坚强和果决。
“哟,好久不见啊!”她说着,似乎他俩只是经过一个假期,开学之后重逢的同学。
安泽愣在当场,还未来得及说任何话,女生便扑上来,用力抱住了他。
“你……”他说不出来话。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类必须过问的问题,和眼下堵在脑子里的“声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像缠成一团的毛线,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来。
他叹了一口气说:“来得真是时候。”
“嗯,对啊。”她松开他,在鞋柜旁边的架子上翻找着,掏出一根咬胶丢到狗面前,“失踪了一年之后,我突然在声谷的艳照满天飞时半夜出现在你家。”
安泽站定了,久别重逢的气氛在短暂的一分钟之后便化作纷纷落地的灰烬。
“我可是一路挂着两百码的速度飚回来的!”思芽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着狗,“就像广告里的那样,我的狗要是沙皮狗,把脸伸到窗外就能抚平皱纹……”
狗叼着咬胶凑到她面前,前爪抬到沙发上,她一个制止的手势,它便乖乖趴到地上。
“变安分了。”安泽说。
“是啊,老天给了我从新来过的机会,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训成一只好狗。”
他低头看着狗,皱起了眉头:“不是原来那只了。”
思芽吃了一惊。
即便是原本与拉链更加亲近的白睿,都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哈士奇不是从前那只,却偏偏是安泽,一眼就看穿了。
“对啊,换了一只,它叫豆子。豆子,叫哥哥!”她用力笑起来,夸张的灿烂笑容一如中学时期那心无城府的模样。
“原来那只呢?”安泽问出这个问题,也是对话必然的趋势。
思芽的表情突然变了。再灿烂的笑容都不过是辛辛苦苦堆砌起来的表象,因为精心维修了这么久所以日益坚固,也只有那一个弱点,一旦触碰,整座名为“释怀”、“重生”的楼宇就会瞬间轰然倒塌。而她还是那个跌在血泊里哭到几乎昏厥的脆弱女子。
“我的狗死掉了。”思芽根本没法忍住两行眼泪,但是她火速擦掉了,又挂上一个微笑。
从最初懵懂地理解“爱情”这两个字开始,思芽便充满虚妄而不切实际的幻想。小学时的童话,初中时的少女漫画,高中时的肥皂剧,她耳濡目染无数华而不实的爱情故事,她渴望最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在年长十五岁的兄长身边长大,近阳哥把自己的青春、精力和全部的爱都奉献给妹妹,所以骑士一般的温柔和守护在她眼里已经不稀罕,反而希望遇见一个放荡不羁的游侠,带她远走高飞,逃离兄长过分严厉的约束和保护。
思芽会被坏男人吸引,几乎是注定发生的剧情。
喜欢苏赢便是如此。她以为吸引自己的是他清俊的外貌或是优异的成绩,或是被誉为传奇的经历,其实让她上瘾的,始终是他的若即若离。她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精力,也有足够的痴心,所以她可以百折不挠地追寻那一丝闪烁的希望,因他的冷漠而沮丧,为他的每一个积极的回应兴奋不已。在这样的循环往复的单恋中,她度过了大段苦涩的青春。
苏赢确定了和罗瑞雪的恋爱关系,思芽长达六年的苦恋终于走入坟墓。她曾经在失恋的痛苦中绝望地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她已经熄灭了生命的火光,只会像行尸走肉一样继续活下去,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心如止水地过完剩余的日子。
然而,她的爱情被另一个男人再次点燃。不仅是燃烧,简直是爆炸。
她和罗世良认识了很久,却从来没对彼此产生过任何想法。在她眼里,他是“情敌”的哥哥,虽然人很和气,性格也比妹妹好得多,却终究和自己不是一国的。而罗世良的爱情观就像吃泡面,满满当当一整个架子随他挑选,品种很多,味道也很丰富,而且价格便宜、方便快捷,泡三分钟就可以吃。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结束这种速食爱情,安定下来,下半辈子与寡淡无味的白米饭相伴,他只是还没玩够。而思芽不仅仅是“白米饭”的性质,她的爱情像是春天播下种子,经过漫长的耕种、呵护、等待、期盼才长成秋天的稻穗,然后她把糯米酿成酒,小心翼翼地封在坛子里,埋在地下,等待着某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品尝。像罗世良那样吃惯了快餐的人,根本没有耐心去发掘朴实无华的酒坛子里的内容。所以认识三年,他们之间都仅仅保持着“朋友的朋友”的联系。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某一个夜晚,她被一脸凶相的男人堵在巷子里,耳光重重地打在脸上,她只觉得疼,却仍然挺着自己高傲的脸。事情的起因是苏赢生日会上,她以醉酒失态为结局,只是被安泽带回家过夜这件事,触动了罗瑞雪的神经,她一定要惩罚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然后机缘巧合地,路过的罗世良看见了朋友的车,兴冲冲地过来打招呼,撞见了那个画面,顺手把她救下来。那时候罗世良也不确定自己是被她慌乱却倔强的样子打动,还是单纯为自己妹妹的过火举动内疚,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他给她买了一根冰棍贴在脸上,而她根本拿不准应该把对方当作恩人还是敌人。
下一次,是在工大和省大篮球社的比赛结束之后,他拐弯抹角地把她叫去一起吃晚饭,于是便有了饭后她的落单和他的护送。两人都努力地找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说笑,却在每一个停顿下来的片刻,紧张的气氛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胶着。两人都清晰地意识到对方不再是“情敌的哥哥”、“安泽的朋友”,而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异性”。
所以再然后,接连不断的短信,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凑巧”多出一张电影票于是有了第一次约会,他带着她去酒吧于是有了借酒壮胆的第一次亲吻,一切发展得那么顺其自然。对于思芽,罗世良是引燃她整个生活的火苗,因为他,她独自等待了二十年的生命大放异彩;而对于罗世良,他靠近她,掀开封盖,嗅到了馥郁的酒香,所以心动得合情合理。然而他又知道,自己这样的男人终有一天会辜负她那样的女孩,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浅尝辄止,不敢让事态失控。
后来他们两人共赴海岛三日游,住在蜜月套房,并肩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说着“防人之心不可无”非要放一杯水在床中央,结果打翻了杯子弄湿了半边床铺,于是两人只能挤在另半边。拥抱亲吻意乱情迷之际,悬崖勒马的却是罗世良。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中学生一般清纯的感情了,他只是担心,一旦走到下一步,她就会变得和任何女友无异。他舍不得她,也舍不得这段感情。或许另一方面,他潜意识里也知道,真的发生了肉体关系,思芽不会像以往的女人那样轻易退出,安泽那边也根本没法交代。
便是怀着这么许多复杂的顾忌,他从一个浪子变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思芽却因此无比感动,她坚持地相信他就是冥冥中注定降临到她生命中的男人,而自己就是小说里那个能唤醒坏男人心里最温柔角落的女主角。她轻易地陷入对未来的希冀中,她幻想和他结婚,和他一起养狗,生下他的孩子,和他一起过一辈子。于是她小心翼翼保存着自己那一坛酒,等待着自己成为新娘的那一天,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他。
后来,她无数次后悔,她早应该趁自己清清白白的时候,和最爱的男人分享男女之间所有第一次,而不是在那个废弃仓库,在无法终结的黑暗和噩梦中被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玷污。
然而思芽的爱情,始终是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交替随后而来的后悔莫及。正如她和罗世良恋爱时,后悔自己在苏赢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光阴,否则她或许可以和罗世良多拥有三年的甜蜜时光。又正如许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起自己因为罗世良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却依旧不知悔改地再次泥足深陷,她都在悔恨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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