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一群人终于散开,花季桓看着那美髯中年人直笑,那中年人却根本没注意他似的,转身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其实这位大叔说得不错。”花季桓忽然道,回头看向端木涵,“我们去下面用早膳吧?”
端木涵沉默地点头,花季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有些吃惊地看了看他,只好硬着头皮被他拖着朝楼下走去。“阿端姐,鸿宾酒楼的早膳也是非常精致的,你最好多吃些。”花季桓道。
他的口气说得随意,但端木涵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叫她“阿端姐姐”的人。想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丝轻颤,她连忙甩甩头,将那种一点也不恰当的感觉从脑海抛开。
花季桓挽着端木涵从楼梯间走下去,在一楼大厅内找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虽然此时用餐的人并不多,花季桓还是感到坐在这里会好些。
很快向小二下了单,花季桓看到那一袭美髯的中年人也走了过来,甚至还坐在了他们隔壁的桌子边,镇定自若地招来小二点餐。花季桓从窗户看出去,街道上奔跑的人群已经稳定了许多,戎装的士兵已经三三两两地在街上开始了巡视。
花季桓捧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眼神却是漠然的。“事情并不简单。”那美髯中年人忽然开口道,“街上的士兵并不多,但这炎阳城的驻军原本至少是有八千,又距离抚恩城这么近……”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花季桓二人自然是明白的。外面风声掠过,花季桓抬了抬眼皮,就听到了风七有些急促的汇报声传音过来:“公子,如今炎阳城四个门都被封锁,外面出现了极为诡异的雾霾,似乎城外隐约有人影浮现,不知是不是西南的叛军。”
“雾霾?”花季桓抬起头,原先他还以为是火焰熄灭后的烟灰,但现在整个炎阳城里竟然已经被一片雾霾笼罩,街上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模糊,能见度极为明显地在逐渐降低。
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了……他好看的双眉不由紧紧锁住。
“城门是被炎阳城守军封锁的么?”端木涵沉声道。风七道:“是,但如今没有多少人出城,所以大多数还不知道封锁城门的消息。”
花季桓抬手拨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旁边传来女声的轻呼,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已陆陆续续多了些客人,几个年轻的女客正大胆地朝他这边看,又迅速收回视线,以丝帕掩唇吃吃地笑着。
这群女人……根本就不明白她们如今的处境呢。
“他们果然还是相信了那个传言了吗?”那美髯的中年男人忽然间又开口了,声音不大,其余人虽听到了他开口,却完全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内容。
他的话音刚落,花季桓却“嚯”地站起身,视线落在端木涵的身上:“阿端姐,我出去走走,你先回房去补觉吧。”也不等端木涵给出回复,他已经转头带着石一义无返顾地走了出去。
他故意放慢脚步,不出所料的是,那美髯的中年人果然随后就走了出来。花季桓回头瞥了他一眼,轻轻哼笑:“雁叔这胡子倒是标致,不知道是把谁的胡子给剪了粘上去的?”
中年人笑了笑,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不论如何,属下还是被公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声音赫然便是雁南升。
风七云九也都现身跟在后面,一行人朝着城门的方向快步走去。“雁叔,原来那传言当真不是假的?”花季桓压低声音。雁南升的表情因为脸上的易容物而没有丝毫变化:“既然属下敢说,自然有把握。”
花季桓不再说话,抬步继续往城门边走。但就在这么一段时间内,城门前竟然就聚集了不少的人,他们的脸上或不满或疑惑,显然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雁叔。”花季桓忽然开口了。雁南升应了一声,立即转头看他,却见那年轻的宫主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你说,咱们是雪中送炭,还是火上浇油?”
花季桓用轻松的口吻抛出这个话题给他,雁南升和石一等人都在瞬间诧异,但随即雁南升笑了,轻轻叹了口气:“如此好事,我等自然要在后面推一把了。”
士兵严格把守着城门,有些急着出城的人和他们交涉未果,人群里顿时开始了吵闹:“究竟是怎么回事,凭什么不让人出去!”
这城里的雾霾如此之重,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还不让大爷们离开了么!”
“你们把我们困在城里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谋财害命吗!”
花季桓不由失笑,这些大叔的被害妄想症似乎很有些严重。他同雁南升密语了几句,雁南升清了清嗓子,又换了个声音道:“那纵火的犯人定然还在城内,军爷们这是要全城搜查呢。”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解释,但果不其然地又引起了一阵骚动:“那贼人还在城中?天啊真是太可怕了!”“说是瓮中捉鳖,不也是在拿我们的身家性命做赌注么!”“岂有此理!”
花季桓抬手在水四手腕上轻轻点了一下,水四会意,朗声接口道:“看来,此事当真非太守大人不能解决,咱们不如去太守府详细问问!”
在这样乱糟糟的情况下,有一个人提议便能引起周围人的共鸣,水四的这个“提议”仿佛是拨开迷雾的一双手,为这群无头苍蝇似的人找到了出路。
浓密的大雾里,人群渐渐真的向太守府的方向挪了去,花季桓命水四和云九先行跟去,自己与雁南升等人走在后面。
“雁叔,吴青仝是不是真的要造反?”花季桓以传音的方式将自己心中深藏已久的疑惑道了出来。雁南升叹了口气:“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找到了这个人,才能将如今的小皇帝奕华修取代……名正言顺地取代。”
花季桓点头,公玉弦中毒之后,他才从公玉弦的口中得知了雁南升曾经的身份和这个皇室秘密。若不是因为不愿替奕中楠母子干掉那另一位皇子,曾经的首席御医雁南升又怎会流落江湖,甚至于和杀手组织为伍。
“奕中楠那个倒霉蛋,这才是真正的报应,罪有应得啊。”他淡淡地道。
雁南升点头:“说起来,若是那皇子活到现在,也是与奕中楠、雷霆差不多的年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愤,“巫令尘在十七年前当机立断拥立了奕中楠登基,到了现在又故伎重演,他的下场也不会好的!”
“是。”花季桓的口吻无比坚定,却给了雁南升心里莫大的鼓励。他握了握拳,压低声音道:“公子,如今这位殿下,属下已经有了线索。”
“这样?”花季桓心中一动,原本已经拟定好了大半的计划顿时清空了不少的内容。他克制住了往下深究的欲望,淡淡地道:“如此这样最好,有你出面去找到这位殿下,若是对这位殿下出手相助,我们的力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雁南升顿时有些激动,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花季桓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即使过去了将近二十年,雁南升心中想着的还是那位“殿下”,若是那位“殿下”让他做出背叛筑紫宫的事情,只怕雁南升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那位流落民间的“殿下”,究竟会是什么人?
因为刚刚水四的“煽动”,太守府前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在外面形成闹哄哄的一片。无央皱眉,抬起手中剑在一边的尸体衣衫上擦拭干净了血渍,转头看向一边的无涯:“大哥,要我出去看看情形么?”
无涯微微摇头,独臂微微使力,上座那被他捏住了喉咙的胖子顿时眼泪鼻涕几乎在瞬间同时流了出来,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饶命……饶……”
“方太守,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得明白了。”无涯淡淡地道,手上却并不放松,“反贼吴青仝意图染指我大奕江山,本宫决不能坐视不管,若是你反抗,”他看着那委顿于地的尸体,“那位易将军就是你的下场。”
方凯威觉得自己今天起床的时候一定是冲了煞星,或者,是因为自家那个黄脸婆的诅咒。
在他刚刚从本城最红的头牌花魁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两个男人宛如鬼魅一般站在床头,其中一个好看到不行的男人手中还握着一柄剑,定定地指着自己的喉咙。
“方大人,如今城中大乱,你还能在这烟花之地睡得惬意。”拿剑的男人咧嘴一笑,就连床上刚刚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虹莺都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看着那男人的眼神似乎要将这男人给揉进自己身体里永远共存。
接下来,那鬼魅般的两个男人便将他从床上拖了起来,给他胡乱套上了衣服之后便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太守府内。
“奕……青城?”方凯威喃喃了一声,他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倒是有所耳闻,先帝奕中楠当年并不是独子,若这个独臂男人说的是真的,算起来那位莫名其妙失踪了的皇子应该也是和先帝奕中楠年岁相当。
这个叫做“奕青城”的独臂男人倒是很有威慑力,在他的指挥下,不仅将这大厅里的下人全部制住,甚至还将这炎阳城守军总帅易绍在一招之内制住,夺了易绍的剑将他立斩剑下。
如今,方凯威已经吓得整个人要瘫在座椅上,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所以……所以,殿下想要……想要微臣做什么?”
无央又顺手把易绍腰间的剑给夺了过来,放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又剥下了易绍身上的盔甲,皱了皱眉穿在了身上。方凯威似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企图,更加吓得说不出话。
“在这个时候,方大人自然是要为了国家出力。”无涯淡淡地道。
方凯威心里暗暗叫苦。刚刚一路飞檐走壁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外面的大火和稍后冒出的可怕的雾霾,而这一切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哥。”无央忽然以神识传音,“花季桓的九方卫已经凑了过来,在向这里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