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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霜雪影

琉璃珠珠 著
  • 古代言情

  • 2025-01-13

  • 32.2万

楔子

冰霜雪影 琉璃珠珠 2025-01-13 12:35
引子(上)
我回谷的那日,正是雪下得大,我正咒这见鬼的天气冷得太过时,见轻辰君立在我面前,他,他,他他似乎有些生气?一双锦绣的眉蹙成“川”字,见着我,咬牙切齿:“云雪见,这几百年你死去了哪里?”
记忆中的轻辰君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他他他为什么动如此大的火气?我有些惊愕,但也不好将他晾在外头,遂请他进屋去细说。
诚然,我沏茶的手艺比不得皓成君,但也不至于让人难以入口罢,轻辰君他,他这是一副什么模样?随即,他“哼”一声,搁下茶碗,看向我:“你这一身精纯的修为还剩几成?”
我吞了吞口水,没有开口。他再度咬牙切齿:“好好好,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晓得了,是吧?”我没敢答话,他闭了闭眼,再次转为恶狠狠瞪着我:“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我姑且不说,那孩子是谁的总该说吧?”
我嗫嚅着开口:“是,是我的。”“我当然知道是你的!”他“啪”一声摔了茶碗。呃,大概,我令他有些伤心罢?但这套茶碗却是西海二公主送我的生辰礼,一套瓷器,她大哥亲手烧的,白玉缀边的青釉瓷,我顿时肉疼得慌。
这样的轻辰君我瞧着有些可怕,平日里,他不是这般的。莫不是,这两百年来,他同琉璃的生活有着哪方面的不协调?我小心翼翼地伺候这尊四海八荒都得礼让几分的“冷面神君”。其实,他们对他的误会有些深,他只是不怎么爱在别人跟前笑就是了,在我的面前,他还是经常笑的,以至于每次笑得都有些暴露他的智商。
良久,轻辰君叹口气:“小幺,你既不愿说,三哥也不问。跟三哥回去,我们让苍颜治伤,好不好?”我摇头。这一身伤,约莫是当日伤得重,养了两百多年才将将有些起色。他再次讨好道:“小幺,你即已为我南荒女君,承了父亲的君位就该回去管好我南荒。”
我再次摇头,事已至此,我有何颜面回去?我在浮生谷多了两百多年,这孩子也在我身上两百多年,约莫是当日的伤太重,我用术法将他封住,抑了胎息,没成想,却还是教三哥找来了这里。我若不养好一身伤将它生下来,他日后只怕与凡人无异,哪怕它是他的孩子。
三哥既能找来这里,想必,这一处地方也不怎么隐秘。我遂撑了撑身子,避开三哥的眼睛。三哥的眼却是毒得很,我一身修为却是不到三成,此番若是来个稍微厉害些的邪魔等三哥找来时恐也来得及为我收尸,报仇都指望不上。我这块废铁,实难成钢。
三哥坐着未动,我却不知如何开口,从小将我捧在手心的三哥,这次,我是真教他寒了心。我低头弯腰去捡地上的碎茶碗片子,我很是可惜我这套夺得千峰翠色来的珍品,届时将这碎的七零八落的茶碗片子还给琉璃她大哥指不定换个什么更珍的珍品来。哪知,手还未触到碎片时,疼痛已向我袭来,我一时间有些犯晕,跌坐在地,闭眼前,是三哥惊慌的脸。
三哥平素波澜不惊,此番,因我已失态好几回。三哥长我三万岁,却时常像爹娘一样疼我。几位兄弟姐中,除却大姐,我与三哥最是亲近。南荒云家我是最小的一个,是以都唤我小幺。
我云狐一族乃是远古神兽,南荒的正统。当年因得了女娲娘娘福泽才有名有姓。记得女娲娘娘曾对爷爷说,因是云狐一族,便同凡人一样,姓云罢。至此,才有了四海八荒都得礼让的南荒云家。我的上头还有一位大姐和二哥,我排最尾。
听闻,我的满月宴上,多位真人前来祝贺,只听苍颜说过,我乃是云家除却三哥之外的又一颗好苗子。我又是大雪天出生的,阿爹就给起了个名字叫雪见,意思是我在雪天同他们相见。现今看来,我这颗好苗子现在怕是要枯萎了。
疼痛很是漫长,我几次痛得晕厥,最后一次晕过去时,耳边是三哥的声音:“小幺,是个男孩子。”我松口气,彻底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好几次梦中都看见一个酷似他的男孩子,那时候便想,若我生个和他长得差不离的男孩是不是就可以断了对他的念想?那时候伤得太重,我将他养在身体里两百多年,时时拿我的修为去护他的元魂,果然,我的辛苦是对的。我将他生下来了,皓成君,你晓不晓得,我并没有死,你晓得吗,我将你的孩子生下来了。
醒来时,床边站着许多人。阿爹阿娘,大姐,二哥,三哥,苍颜,末了,还有琉璃。我转头,望进阿娘一双红肿的眼,阿爹叹息一声,背过身去。我嗓子发哑,说话声音也是不成样子:“他还好吗?”阿娘将他抱给我,仍是哽咽:“他很好,像极了你。”我点头,想伸手去抱他,可惜手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看见他小小的模样,有些皱巴巴的,我笑:“哪里像我了,都还未长开。”苍颜却发话了:“小幺,你儿子以后也定是个惯折腾人的。”
我笑笑,只顾专心看他。
一屋子的人有喜有忧。
过了些时日,身子养得大好,阿娘又忧心我历不了飞升上神的劫,整日要渡些修为给我,我不受,气得阿娘好几日未开口与我说话。
我其实早历了天劫,不过这劫乃是情劫之中的往生劫,因情所困,因情所苦,明明已飞升成功,为什么还是老想着皓成君?当时伤得太重,又要护好这个小怪物的元神,是以,元神虚弱在身体里探不出来罢了。
儿子满月席上,苍颜向我拱手:“恭喜,云家只五万多岁的上神。”一众人转头看向我,我拍了拍孩子的背,又向众人解释一番,始终没有提起我与皓成君。
倒是后头,苍颜看出来些端倪,打圆场道:“小幺,你给这小子起个名字。”我看向阿爹,阿爹最喜文墨,曾多次到凡世里见那些文人雅士吟文弄墨,并长以雅士自居。由阿爹来起名字,最好不过。
阿爹沉吟,良久,吐出两个字:“璟怿。”众人不解,阿爹笑道:“此处景色怡人,雪儿将他宝贝的什么似的,不顾身受重伤拿自己的修为去护着他,他也同雪儿一样是大雪天出生的是景亦是珍宝;因了他的出生,雪儿开心,南荒云家才有了丝丝的活气,我们一众也开心,正和‘怿’字。雪儿以为如何?”我颌首:“阿爹起得甚好。”
席散,阿爹阿娘携了二哥和苍颜到我跟前:“雪儿,回南荒吧,南荒是你的家,你两百多年未回去,就不想念阿爹阿娘么?”说话的是二哥,苍颜正直直看着我,我咬了咬唇,说:“好。”
回南荒已好些时日,一身伤,因了苍颜彪悍的医术好了个利落,只失去的修为得花些时日修回来。阿爹阿娘生怕我平日里受了欺负去,便各自渡了些给我。
我是云家的好苗子,虽说生了璟怿,还是要入宗学读书。从前,在南荒我做得得最混账的一件事便是在宗学里同人打架,不仅打同窗的同学,就连夫子也一并打过。此番回来入学,见着以往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一众人时,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记得那时候我与夫子们斗智斗勇斗法,直将好几个德高望重的夫子气得不顾颜面撸起袖子要跟我打一架,最后还是二哥出面将我狠训一顿才平息了此事,打那以后,学塾里都知晓我是个纨绔,虽是女儿身,但男子都没几个似我这般泼辣。
有一回,我的死对头,九华山的凝妆仙子被我揍了,气得指着我鼻子骂:“你生得美又如何?不过是个仗着自己身份家底胡作非为的混账纨绔罢了。四海八荒谁娶了你那是他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也怨不得你才两万岁家里人就要张罗着给你说亲,泰半是怕将来年纪大了没人敢要。”
我记得当时我很是和蔼地冲她笑了笑,然后明确地告诉她:“你不过是看上苍颜不成,又不敢惹我二哥,便来辱我,我虽为南荒女君,但礼仪两个字在我这里就是废的,你信不信,你以后再敢辱我一句,我定将你收拾得彻彻底底。”随后,又将她揍了一顿,记得她平日里高贵冷艳的模样那时在我的拳头之下变成了哭爹喊娘的高贵冷艳。打那以后,再无人敢同我啰嗦半句,也因此得了个“女霸王”的美名。
两万四千岁时,大姐同天家的那个太子订了亲事,二哥整日同苍颜混在一处,三哥更是比我还要混账得不像话,承君位的担子就落在我的头上。
有一回,阿爹将我叫到他书房去,一派庄重模样,让我以为南荒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腰板,只听阿爹长叹一声:“雪儿年纪还轻,混账些也没什么,不过,还是要记着时时谨慎,做事也要有些礼数,断不能让人说我云家无教养。你上头的三个哥哥姐姐都有各自的事,只是你二哥太混了些,我让他和苍颜一起来,便把事情给他们办了,他倒好,说宁愿同苍颜打野食也不愿担着这个位子,雪儿,我见你还小,好糊弄,不如你来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正欲问阿爹几句话,结果,阿爹开了门,让我出去。不出去还好,一出门,见满地跪着大大小小的仙,我南荒何时多出了这么多人?更惊恐的是,他们一见我出来,齐齐唤了我一声:“君上!”我被这一声给吓到生生跌得崴了脚,一回头见阿爹那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顿时觉得我是不是被爹坑了?
之后,两万四千岁的我被送至了冥渊上神府上学艺,也是在那里,认得了皓成君。我的师父冥渊上神是六界最德高望重的上神,是天家镇楼的活招牌,有了他,四海八荒的异动都不敢掀出大浪来。
我初到师父府上时,恰逢师父将将点完所有弟子名字,我一去,乃是排在最尾,又是最小的一个,因此,也得了个名字叫“小幺”。那时候,我想,小有什么不好,在家里,小字辈的最受宠,最招人疼,师父肯定也会因我小多疼我的,不成想,师兄们也会因我小好好“照顾”我。
有一回,师父开炉炼丹正碰到皓成君过来找师父下棋,一众师兄们都不去,只推了我去奉茶,我一想,书里写的传奇人物皓成君啊,他们为什么怕的那么狠?记得在南荒时,学塾里的女孩子们每每在先生讲到皓成君独自孤身浴血奋战时总要尖叫几声,恨不能代他受了,我没法子同那群牙尖嘴利的辩驳,只得琢磨,难不成这个皓成君是个什么人物不成。到后来读了上古史后才晓得这位尊神着实是厉害
引子(下)
诚然,皓成君是个人物,但这个人物我却是不怎么晓得的。回回他到师父处时,总是一副斯文得了不得的模样,我不知他的故事,但师兄们八卦起他时总是比欺负我的兴趣要多些。
记得九师兄说过:“皓成君乃是四海八荒未嫁姑娘们最佳新郎人选。”我不懂得这些,九师兄说过,他家小妹就在自己居室内挂了一副皓成君画像,日日睹画思人,对此,我觉得她忒有些不可思议。
皓成君是师父胞弟,父神次子,当初,母神还怀着他时就受了重伤,与父神失散,生下他后便仙逝了。
我同皓成君的相遇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一众师兄们虽说是敬畏他,但畏他比敬他是严重些的。皓成君从小未得父神教养,能在十一天紫檀宫避世全靠自己一身战名,师父在受父神教养时,他在浴血拼杀。
那时,混沌初开,天地间一片混乱,皓成君便是出生在那个时候。也因了皓成君才得以平和至今。若不是有他端坐一十一天紫檀宫,天君一家子也不会有个如此的盛世太平来治理。
我南荒虽是平和许久,但打仗的时候我南荒亦是当仁不让的。世人都尊皓成君为英雄,可我晓得,他是有些可怜的。师父也曾同我说过,他希望以后能有个人来心疼皓成君,好好将他爱一爱。师父说得心疼,我听得也心疼。
后来,有一回师父开炉炼丹,恰逢皓成君来访。师兄们崇敬他,都不上前,让我这个不崇敬他的去,说是突然见着自己偶像,会紧张。
我哪里晓得是因为这尊神其实很冷。我还记得众位师兄们推着我去的时候都说这么一句:“小幺,你要听话。”虽然我也有点怕他,可还是毛起胆子去给他奉茶。稍有见识或是年长些的都知道这尊神的的确确是个人物中的人物,故而,都将他尊在上面。
只我才晓得,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奉茶之事一来二去,叫师兄们给欺负得成了习惯。回回他来找师父下棋时皆是我在一旁奉茶。有一日,师父问我:“小幺,怎的又是你?”我苦着脸道:“叫师兄们给欺负了。”不远处的九师兄“哐”一声,掉了剑。
正执白子将将落下的皓成君淡淡一句:“欺负年纪大的有些说不过去,年纪小本就是拿来专门欺负的。”师父抽了抽,我亦抖了一抖。
我在师父处学艺时瞒了身份和家底,更是隐了容貌。三哥送我去时只说是云家一位宗亲的女儿,因不得已作了男装来与师父学艺,求师父能宽容些。在那三万年的时间里不记得是从哪个时候开始盼着日日见到他也不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心情,现在是明白了,那时候开始就将一颗心挂在他身上了罢。
后来,在将将飞升上神的那年,师父因有要事要出趟远门,在我历劫之时没法子赶回来,望皓成君能帮帮我。进了皓成君的府邸,想着他能亲自教我,我以为是老天被我的诚心所感动,哪知,那才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天君有个义妹,名女筝,封号女筝公主。我不知晓她思慕皓成君已不是千八百年的事,每日我在紫檀宫后幻清池边练剑时总能见她在那处弹琴。皓成君会不定时到那里来检查我的功课,其余时间,他在自己同自己下棋。我听女筝的琴听得烦,她弹得不好,听惯了大姐的琴音再听她的,反成了杂音。
有一日听得不耐烦了,我便撤了剑势往回走,听到身后女筝的言语:“不过是借着自己师父的名沾了些光还就真以为自己与旁人有些什么不同了。你练你的剑,本宫练本宫的琴,何以做得那副模样。本宫奉劝你,还是识趣些的好。”
她身旁的仙婢亦是一副倨傲深色斜眼将我睨者。我一口气没吞下,便给她吐了回去:“公主可真会说笑,我师父的名声大,我这做徒弟的也高兴,就是不知公主整日整夜地练习可悟出了些许道理?我师叔乃是喜静之人,就是不晓得公主没见着他是否有些失望?”
话罢,我仍是自顾自地走,被她身旁婢女拦住,她立时飞身过来扇了我,我不服,扬手就要扇回去,却被抓住了手。
我抬头,是皓成君,他将我一带脱了婢女的钳制。女筝见着抓住我手的皓成君时,一双恨不得剜了我的眼立时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嗤笑一声,深知今日皓成君定不会饶我,将转开了头看向了别处。我懒得同他解释,他从未将我当过他徒弟,只是觉着我年纪小,有些好玩,一时找不到玩物,我在他心里,同一个玩具是没什么区别的。
幻清池的白莲开的正好,百年开花,花开百年,千年才得一颗莲子。
幻清池是九重天上仙气最盛之地,亦是最平静之地,因了幻清池所处的方位,乃是紫檀宫后,众所周知,皓成君喜静,是以便无人胆敢逍遥得不耐烦了,跑来此处玩耍。但这些逍遥得不耐烦的,眼下正有一个,便是女筝。
幻清池白莲所化的白莲子是圣品,可美颜养容,永葆青春,凡人可长生不老,但,能采得的人也没几个。白莲浮弱水而生,吸天地之灵,采日月之华,可服用得当,可增长修为。若采之,三日内将其抛回幻清池还可重生。弱水最弱,能采得白莲须沿水而行,且修为精进,但修为高的也不敢行动。试问,还有谁的修为能高过皓成君?
“你可是喜欢这白莲?”“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抬头望向皓成君,他有些好笑地将我看着:“你若是喜欢,你回去那日我送些与你罢。左右,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徒弟。”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反正这顿罚我是吃定了。女筝虽比我还混账了些,但有她天君义妹这个称号在那摆着,左右都是别人遭殃的事。
我猜不着开头,自然想不到结局。
皓成君,斜睨她一眼:“劣徒顽劣不堪,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以后都不要过来了。幻清池乃是本君的地方,本君喜静,恐是听不得公主琴音,我喜捕乐音自有我座下潋滟。”
我瞅着女筝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先是变红,后又变白,顿时将她扇我的火气抛去了离恨天。我有些不解地望着皓成君:“您此番虽是为我解了围,可女筝乃公主之尊,这么一来,定是将我记恨上了。”
皓成君不以为意,只看着他笑了笑:“女筝么,她啊。。。”之后的话却是吞了回去。我总觉得,那样的语气其实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心爱物事的语气,总觉得说出来会有些不好意思。
皓成君他,果然是喜欢女筝的。那我呢,只是皓成君曾教过的小徒弟罢。心里边有些酸涩,听得皓成君一句:“小幺,你该回你师父那去了。”
是啊,我待在这里算什么呢?为了不拂我师父他兄长的面子,他待我也是很好了,方才又因为我对女筝发了脾气。教女筝伤心了,我确实该回去了,该回南荒了,那儿才是我的家。
我深吸口气,对皓成君的道:“师叔,小幺想师父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不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说不出我不想走的话来,他和我,终是隔着千山万水,我之于他,不过是师父所托,他待我好,也是因师父所托。
我在紫檀宫住了很有些时日也不见师父踪影,师父他,莫不是去和哪个女仙幽会了?我正托着下巴盯着小叶紫檀作边的锦绣屏风看,夜明珠的光映得一屋子透亮,我发着呆,想着历过天劫就该回南荒了,正欲起身来写信给三哥好让他接我。
门,开了。
进来的是师父。我好久没看到他,近两日,皓成君也不见了,这两兄弟,真是神秘。师父的脸色很不好,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一身是伤,束发的紫金冠也是颜色晦暗,玄色衣袍也略显凌乱,好几处地方颜色都有些深。师父他,这是怎么了?
“小幺,随我来。”语气竟是难得的焦急,师父从未有过如此形容,莫不是,潋滟她,出事了?或是,潋滟爱上了别人,他,去跟人决斗了?但,除了皓成君,还有哪个胆敢将他伤成这般模样?我胡思乱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跟师父出了屋。
一路上,师父与我在伽昀仙官的带领下,来了皓成君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正是近两日不见仙踪的皓成君。他躺在床上,脸色在夜明珠的光下很是苍白,难道他也因女筝被其他人追求,去跟人决斗了?
皓成君睡得很不安稳,一双眉一刻也未松开,潋滟随侍一边,伽昀仙官的脸上也很是凝重。屋里很静,静得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急,我问师父:“师父,皓成君他这是怎么了?为何是这个模样?”
师父紧握的拳就没松开过,他闭了闭眼,道:“我本欲去浮生谷采摘一株固元草,因炼丹须这味药,加之,你将历天劫,我想着将这味觉丹药给你历劫之后服用,是以,将你丢给了皓成,哪知道,回来的路上偶遇魔族魔君,与他战了一场,这倒也罢了,可他那个王后很是厉害,见她夫君不敌我,将十恶修罗煞境里的恶灵给放了出来,我一时忙着净化恶灵,怕酿成大祸,没想到,反被她给锁了进去。”
“哐”一声,潋滟落了手中铜盆,水洒了满地。“后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是颤抖,“她竟恶毒到给我下了情殇引。皓成赶来时,我正被困在煞境中净化亡灵,难以抵抗药力,皓成被她逼得卸了术力同魔君打了一场。那女子真是歹毒。待我们脱困时,皓成已有些不支,却还是将我身上的毒给过了去。嫫嬈说,这情殇引不同一般的,她用的是云族人的心头血炼的。”
师父一直看着床上躺着的皓成君,随后,他看过来,对我道:“小幺,只你能救他了,你是云族人。”
我觉得那一刻,我的脸色苍白不亚于师父和皓成君,用我云族人心头血炼的情殇引有什么功效师父不知,我是晓得的。离家时,二哥同苍颜叮嘱过,万不可让人有下情殇引的机会,为人解毒也不可。情殇引是我南荒的禁药,尤其是加了云狐心头血的。我们云狐虽是走兽但对自己所爱之人很是忠诚,从前有位女子因她夫君不怎么喜爱她,是以,将自己心头血用来炼就一味药,就是情殇引,随后酿出大祸。
至此,情殇引便被禁了。解情殇引只有一个法子,且谁解伤谁,并不是外人所说的用一点心头血就行。解毒之人除非是被采血制药之人,否则修为尽失,损耗精元。
今次,果真是我的劫么?两个月后的天雷,我真是没法子历过去了。但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皓成君,我突然觉得,历不了天劫并不是很可怕。顶多落得个重伤或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也许,因为皓成君,死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
我遂捏了个诀变回女身,闭了闭眼,对师父道:“师父且去疗伤吧,皓成君有我照看,潋滟上神也走吧。”师父关门时朝我看过来,我却看见他眼里似乎有东西落下。也罢,当我是以身相许还他的教养之恩。
天将明时,我整好衣衫从他房里出来。门前,站着好些人,一脸正气冲上来扇我的仍是女筝,抬眼望过去,九师兄满脸失望,潋滟不在,师父也不在。我张了张有些干的嘴,问九师兄道:“师父呢?”九师兄并未答我的话,只自顾自地说着:“小幺,你太令我们失望了,本以为将你送至师叔处学习。不曾想过你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说罢,你从那屋里偷了些什么?”
我苦笑一下,见女筝很是高兴,不愧是天君他老人家的义妹。我笑笑:“也没偷到什么,不过是几株护魂草并一颗锁心珠玉罢了。哦,东西昨夜里我就让接应的人送走了,如今被抓,是我时运不济。”
我不知女筝用了什么法子给我定罪,但紫檀宫的一众人都是信了的,他们恐是不知皓成君受伤的事罢。师父与潋滟将这事给压得很紧,知道的不过是几人,为何女筝能获悉还能将我定罪。很好,嫫嬈,女筝,若今次我大难不死总有我报仇的那一日。
女筝虽为公主,在天上却是慎刑司掌刑罚的女官,不过是她父亲曾是天上的司法战神,而后,她父亲因护卫天君而死,让她白得个便宜,成了天君的义妹,不得不说,今次我进了她的刑狱,若能出来不死也是得脱层皮的,况她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现下的情形看来,她应是不知皓成君到底出了何事,师父同潋滟怕也是不知情的,就是不知我这一众师兄是来打酱油的还是来问罪的。伽昀仙官召了捆仙索来,我老老实实被押着,就盼望潋滟能来见我一见,我好将药给她。
皓成君的修为有多高我是不知,但嫫嬈的一味情殇引将他放倒我却是不信的,早在昨夜为他解毒之前就将他的伤仔细查探了一番,他所中的,不仅仅是情殇引,还有一种药,那药,他早年应服过能牵扯毒性的东西,否则,他断不会昏迷。
我云狐族的心头血可救人可杀人,解了情殇引,还得将令外的毒解了,天长日久的,在他身上很是损耗。我活了这么些年岁也够了,我一生能遇上他也是我的命。
女筝的天牢很是舒服,各种折磨人的法子真不少,泰半也是因这位上神长年累月的有些寂寞,是以发明这么些酷刑来聊以自慰。
女筝公主将一百零八般武艺放在我身上试了个遍,而我还是能托着一口气。不为什么,就是见不得她那高兴的样子,很是让我不爽。许是跟皓成君这个缺德的呆久了,说句完整的人话也变得很是困难。
女筝进来时,我正靠着潮湿的朽木栅栏苟延残喘,她妆容精致,听说,她同皓成君的好日子将近了。唔,我现在能给她添添堵也是不错的。
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睨着我,红唇微开:“你的潋滟姐姐如今还在紫檀宫服刑呢,你说,你今次落在我手里我还真舍不得将你一次给整死了,如何,我慎刑司里的刑罚味道还不错罢?”我也学着她睨我的样子看过去:“还行。听闻公主同皓成帝君的好事将近?莫不是还怕师叔他老人家还惦记我这个劣徒,是以有些嫉妒?”
果然,看她气得满头珠翠摇晃叮当我就觉着浑身都不痛了,通身舒畅,喘口气都觉得牢房里的空气清新无比。“哼,我看你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嘴硬?你说你为皓成解了毒,他怎的就不关心关心你?”“我的事就不劳烦公主关心了。还是说公主惯会让自个儿的心上人在意的是别人?”“你!”“这大牢里有些脏污,公主还是速速移驾吧。”
这堵我添得很是成功。女筝面色青白地踩着步子出去了。嗯,一时牢里很是清静,我摸了摸渗血的额头,靠在了墙上。天君他家的大牢果真是不好蹲啊。嗯,爷爷的打磨还是挺成功的,至少,到现在我还有口气在。只是,小东西,雪见有些对不住你了,你都还没出来看过这时间大好风景就得同为娘一起去死了。
潋滟来看我时,是行刑的前一天,我问她:“师父和皓成君怎样了?”。潋滟哭得撕心裂肺,许久才止住哭泣,道:“冥渊的伤是好了许多,帝座他,近日有些伤神,小幺,你为何不说出来,为他解毒的是你,那日,我同冥渊离开后去了浮生谷,冥渊他自觉对不住你,欲将母神留给他的一些物事取过来看能不能给你帮上忙,哪知道女筝那小人居然敢派人到紫檀宫煽动人心,将冥渊同我拦在路上。我们赶不及回来救你,冥渊有在那时又虚弱不堪,我只得先将他安顿好再往回赶,哪里晓得她竟让伽昀将我关在紫檀宫里,给我安了个看护不力的罪让我关了好些天的禁闭,天君此时也对这事不闻不问。帝座他现在在紫檀宫修养,我见不到他,小幺你告诉潋滟姐姐,姐姐要如何救你?”
她哭得忒狠,一身衣衫湿了不少,连带我的囚衣也有些遭殃。她倒是不嫌弃我,直接伏在我肩上,我拍了拍她的肩,将一直仔细藏着的青瓷盒子递给她,她有些惊愕:“小幺,这是……”
“听我说,潋滟姐姐。这盒子里的是我心头血给他练的药,还加了一味忘忧草,一日一粒,统共三十粒多不得,少不得。待他将这味药吃完,定能恢复如初。听闻他同女筝的好事将近,女筝很爱她,我看得出来。那夜师父离开时我便察觉事有蹊跷,不过是我大意了。这件事于他来说也不见得好,倒不如让他忘了,你也当小幺从未来过罢。另还有两桩事要托付与你,日后若是云家到师父处要人,你直接回复就是了,就说我顽劣不堪犯下大错早已自行离去。可别让师父出面。我受刑时,别来看。潋滟姐姐,小幺希望你同师父他老人家能长长久久,幸福下去。”
话罢,我也自觉没多少力气,又怕她看出来,遂让她离开。
行刑那日,女筝亲自央了无量天尊引八十一道天雷过了来,这雷倒让我觉着有些像历劫。彼时,我一身修为尽失,也被女筝给折磨得瞧不出人样,自然没力气去躲的,只能生生受下。不想她竟包藏祸心到如斯地步,见天雷过后我还在喘息,更是借了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过来,我苦笑,果真遇到皓成君是要不得的事么?
诛仙台上,我望了望底下的人,除了女筝其余观刑的,都不认得,也好,省得尴尬。女筝笑得很是愉快,我顾不得那么多,眼见着火就要烧过来,我南荒的女君就是死也得死的有气度。耳边响起阿爹的话,我也觉着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用尽此生最后的力气翻身跃下诛仙台。我不晓得观刑的那些个上神上仙真人的会怎么评述我,左右,都是我死后的事了。
跳下去那瞬间,似乎听到潋滟凄厉的一声“小幺――!”诛仙台戾气锐不可当,我没法子,总归是要死的,这样跳下来也是成全了我做为女君的体统。
没有见到皓成君,是一桩遗憾的事。
我从没有想过被诛仙台的戾气一劈会助我飞升,更没有想到这些竟会被小怪物给挡回去。我落下来时,拼尽全力落到了一处仙山。老天也算是眷顾我的,不多时竟碰到了来此踏青的琉璃。
回南荒已有了好些时日,一众人都觉着怪异,他们那时混账得不行的君上历劫归来,还牵了个小娃娃。都想着哪个积了八百辈子的阴德竟能同他们君上有了孩子,伸长了脖子想见见这位王夫但看到君上身后连一根人毛都没有更莫说人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失望归失望但不会阻了这一群的八卦之心,又有人想着他们君上应该,也许,恐怕,是寡妇。
从此,南荒女君乃是寡妇的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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