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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沧江岁月长 暖春半夏 2025-01-14 16:09
看着辛少言的模样,五皇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心爱之物要拱手让人了,终究是充满了一颗眼看着自己种的好好的一丛花要给野猪拱了还践踏一遍的醉心感。
他看着辛少言,从心痛,到可怜,再到揪心。
辛少言听着他的话只顾摇头:“多亏了没成亲,不然啊,我又害了一个姑娘要她一辈子为我当什么遗孀,一辈子守寡,害死他们了。”
杜懿嘉看着他想再说几句,可是也没找不到话题说,平时他们几个最擅长插科打诨但是近日总是不在兴头上,想想总觉得无聊。
几个人神情不定的吃了一顿饭,吃到最后杜懿嘉死活要结账,辛少言看着他和五皇子纷争不下,挺沧桑的长叹了一句:“你们俩这么睁着请我吃饭,我也是真的过意不去,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今晚杜老弟出,明天的断头饭五皇子请,也算是……”
他的眼眶之中似有泪水滚烫,随时都有可能流出,走到五皇子跟头低语了一阵:“小嘉嘉这个抠门的,今晚请顿便宜的,您明日坐庄,请顿大的。”
五皇子惨淡一笑:“死到临头了还敢说笑话,真想说你忤逆我,投到牢里面,赐杯毒酒饮了算了。”
五皇子身着绣着暗纹的素袍,虽说夜间流光,可是在烛光之下怎么看都像是穿着一身孝,反而像是在悼念什么,轻声说:“你要是去了战场,可就指不定能留全尸了。”
杜懿嘉本来好好的站在那里,冷不丁被辛少言打了一拳,说:“爷等了二十年去沙场,是一件好事,怎么被你们弄得,像是去进贡山大王一样,难不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他表情丰富,活灵活现,几个人看他手舞足蹈的忍不住笑,可是觉得又不该笑,强忍了半天,笑的都成了勉强。
杜懿嘉被打了一拳肋骨隐隐作痛,回过神来才知道辛少言不敢打五皇子就把这充满了友爱和仁义的一拳送给了他,叫他吃了一拳结结实实的,真是愉快。
可是他被打了还要装出很喜悦的样子,真是可怜他了。
五皇子照例甩着他的风姿绰约坐着马车一骑绝尘,可是杜懿嘉和简子芫却被辛少言拉着硬是要去河边走一走,说什么最近恰好是花灯会,要去河边的集市上看一看,说是这几天一定很热闹。
杜懿嘉心道这究竟是几月份怎么会有花灯会,更别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对于花灯会又有什么兴趣。花灯会,本来就是未婚的男女找伴侣或者是小孩子玩闹的最佳场所和最佳时机,可是……杜懿嘉看了一眼身边的简子芫,忽然觉得辛少言真的是一个十足的猪队友。
被称作了猪队友,可是辛少言并不生气,相反的,他很愉悦。
到了河边上是意料之中的没有集市,没有花灯,杜懿嘉道:“你做梦了吧,花灯节还得等一个月呢。”
辛少言瞥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说:“哟,你记得很清楚吗!”
杜懿嘉翻了一记白眼:“你妹妹对于花灯节的期待很重要,我每次见她都要被念叨一遍。”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不说,估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其实身边的简子芫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恐怕今年能一起去看花灯节的辛家只剩一个人了,怕是辛少言连下个花灯节都看不到。
辛少言豪迈的在桥上指点江山:“不就是一个花灯节么!”
他拍了拍杜懿嘉的肩膀,很轻很柔:“信不信哥,哥一定平安归来。”
杜懿嘉说:“我信啊。”
刚说完一句我信啊就看见辛少言一个踉跄不稳从桥上掉了下去后仰摔入水中,看到此番情景简子芫和杜懿嘉哦都市吓了一大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稍后便是看见水里面辛少言狼狈的游了上来,一身的水,估计是弄不干了。
简子芫在杜懿嘉身后笑的花枝乱颤,辛少言接过杜懿嘉手里的灯笼,提着灯笼不小心往下一照,就看见了两个人死死牵着的小手,感叹了一声:“人生啊。”
遂快步向前走去。
杜懿嘉忍住自己的笑,道:“少言兄,你是不是应该想一想今晚回家去换身衣服?”
辛少言摆一摆手:“看到你俩我就想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脱干净了,不就是一点水么,怕什么?”
简子芫不解,在后面问道:“他是怎么了,受刺激了么?”
杜懿嘉晓得原因,笑的一脸贱:“他受虐他愿意。”
笑完了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走做什么,杜懿嘉心想,以前他们几个损友之间都是相互觉得对方猫嫌狗不待见,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要是真没了谁,他们谁都不快乐。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一个表情去面对眼前这个叫做辛少言的一条汉子,几个人都活着的时候相互打打闹闹,吵完了之后发现谁也离不开谁,那就是他们呢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永远变不了,谁也没有变过。
辛少言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开始回忆过去,不知不觉就开始说到花灯节,说到过去,说到他每一年对于花灯节的期待,喃喃的道:“你们不懂……花灯节……什么我妹妹!”
一开始说就止不住,辛少言心想,反正以后也没人愿意听,干脆自己就把这段故事说出来,反正今后也不会有人再传。
三年前上元节,花市灯如昼。
辛少言这种风流子,怎可以错过这大好时节偶遇美人的机会。打了把从杜懿嘉那里半抢半骗来的折扇,穿了件淡蓝色的绸衫子,自己觉得自己冯虚御风,走路的时候头都抬高了几分。他酒量太差,酒品又不怎么好,那天晚上被几个朋友拉着经过了数家酒馆,推着搡着就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看到一个打扮的实在不怎么像男人的身着男装的女子蹲在一人多高的围墙上,摸索来摸索去却又不敢跳下来,当下摇摇晃晃的游荡过去,借着醉轻浮的胡言乱语:“谁家姑娘,胸前两只白兔都没想法子遮住,穿件男人衣服骗傻子呢?”
他醉得厉害,看东西都带着重影的,身段勉强能够分得清,但是实在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那人是喜是怒,是嗔是愠,都在他的思维方式之外。
大约是了解到了那个姑娘怕围墙太高,跳了折断腿,所以一直犹豫。一股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侠气涌上心头,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站得稳,就直愣的站立到姑娘的正下方,两条胳臂前伸伸得笔直,以舍生就义的语气说出:“来,跳,我接着你!”
那姑娘大约是想出去,又不想让任何守门人知道自己骨子里面是个野丫头的本质,所以拿出自己早就偷偷准备好的男装,从围墙边上的柴火堆慢慢爬上围墙,无奈墙太高,她徘徊了许久,想出去不敢跳,想回去又觉得于心不忍。最后在围墙上蹲着,经思索了半柱香的时间,脚都麻了。
想来姑娘也是个大户人家,不容闪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辛少言觉得自己隔着两三米都能听得到。
辛少言醉醺醺的出现在那里,身体瘫软成了蛇形,一副不靠谱的样子,胳膊伸着像只吊死鬼。可是那围墙上的姑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鬼使神差到了什么地步,竟然把一切都托付在那人身上,不顾其他的跳了下去。
人是醉着的,可是胳膊很稳,那样一副虽说算是娇小的身骨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少说也有两百斤的压力,辛少言的胳臂竟然抖都没有抖。
熟练地把人放下来,辛少言一拍胸脯,毫不见外的拉住姑娘素白素白的一只手:“走!带你去游花街。”
手纤细,握在手里面仿佛无骨。
那样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那样不知礼的调侃她的女性部位,那样豪迈的伸手接住跳下来的她,那样粗鲁的牵起她的手。同样也令她,那样的怦然心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地摊上凌乱摆放的廉价的胭脂,能工巧匠拉的小面人糖画,镶着假玉石的铜簪子。辛少言一直死死拽着她的手,逆着人流说要带她看最好看的烟花。
烟花看到了,可是好端端牵在手里的人却不见了。
辛少言当时喝的挺醉,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恍恍惚惚的就回了家,躺在床上一睡到天明,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日发生的故事清晰的不像是梦。
他特地回了那个初见的地方观看,围墙赫然在那里,他被几个居民赶走了,怕他是贼——一切都是真的。
他年年那个时候,日日在花街附近游走,却不记得当时姑娘的模样。
那院子么,别致的很,却是短期租用的。
再去的时候,清一色的少年,哪里有什么女子。
这故事,看来是算完了。
辛少言自知自己不算是薄情人,可是也不算是痴情人,这几年却偏偏为了一个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女子动了情,怕是要能再见面不管那女子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是敌是友,他都一往情深的不去理会了。
这一回辛少言没有喝醉,但是多少喝了点酒,仗着酒意在桥上高声呼喊道:“我这一辈子,没有活够哇……”
就像是疯了一样,也不知往前跑了多久多远……
有人说,那一日,辛少言是被杜懿嘉和简子芫抬回去的;也有人说,是被辛家一路找回去的。
杜懿嘉趁着那时候还来得及跟简子芫耳语了一句:“我倒是希望他这一回能够高烧不退,重病在身,倒能躲过这一劫。”
简子芫哀哀的答了一句:“你这么说,他也是不愿意的,辛家这回,怎么着也要死掉一个人。”
哪怕这辈子,辛少言他没有活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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