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新婚燕尔

萧蓝若收了手，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拆去了折腾她一天的凤冠。房中红烛的光将他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照得格外耀眼，萧蓝若双手不自觉的双手紧握，坐在床沿纹丝不敢动。
封官拆了后，她的一袭青丝便顺着肩膀倾泻而下，落在那一袭绣了无数只凤凰的嫁衣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前的人手里拿了凤冠，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萧蓝若抬眸，正好对上他那对宛如千年深潭的眸子，四目共对中情愫暗生。
低头，她说：“我饿了。”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酒倒是喝了不少。
上官梓颀回神，慌忙之中将凤冠放置了一边的案上，环顾了四周，发现了红烛前摆了一些喜饼和印上了喜字的糕点。虽说是供奉之用，但是如今也只能作为果腹之食了。
当那一旁印了大红喜字的糕点摆在萧蓝若面前时，她愣了，抬头有些不解地看他。见她不愿意吃，上官梓颀率先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萧蓝若低头窃笑，听到他说：“味道不错，你也试一块。”
萧蓝若抿唇，看了看他的脸复又低头看那盘印满喜字的糕点，太饿了，伸手就要去拿，动作显得有些拘谨。
一块白色的糕点放在唇边却不知如何下口，上官梓颀在她旁边坐下，复又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萧蓝若偏头看他，一点一点地咬着手里的糕点，动作都是极其温柔的。
从小便养尊处优的皇帝何时这般狼狈地要偷吃供奉的祭品？
盘里的糕点只有几块，实在是难以填饱肚子。上官梓颀将盘子递给萧蓝若，“你先拿着。”
萧蓝若接过，他便起身，在那两只硕大的红烛前端起了另一盘糕点，是圆形的两个连在一起的，寓意着百年好合。这样也被上官梓颀一人一个瓜分了。
若是被外面守夜的宫女知道这洞房里面的两人正在偷偷吃着供品，不知会作何反应。
“还饿不饿？”上官梓颀问。
看着手里已经空荡荡的盘子，萧蓝若摇了摇头，“不饿了。”
伸手为她拂去脸上一点碎屑，上官梓颀笑了笑，“朕可是第一次在寝房里吃糕点。”
萧蓝若抿唇不语。
他取过她手里的盘子，起身亲手将它放回原位。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随后又说：“若是你不愿与我朕同床，那朕便在这地上将就一晚。”
“还是臣妾睡地上吧。”
“你有孕在身，怎能睡在地上？”就算是没有身孕，上官梓颀怎么可能会委屈她睡地上？
上官梓颀扯了那大红的帏帘，就要往地上铺，看样子那句在地上将就不是随意说说而已。
萧蓝若心有不忍，却又难以启齿。待上官梓颀将地上的床铺整理好后，“你也快些就寝，等一下朕要将那烛火吹熄。”
“嗯。”萧蓝若应了一声，将最外面的一件繁重的凤袍脱下，除了凤靴便上了床，回头看站在烛火前的上官梓颀，心里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萧蓝若在最里边的位子睡下后，他问：“可以了么？”
她应了声好，两只硕大的烛火便熄了，只剩袅袅升起的青烟。随后是上官梓颀轻微的脚步声，房中便不是漆黑一片，外面的灯笼总是亮到天明的，纸糊的门窗总有些光透了进来。
两人都睡下了，房中便没了声响。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响起，“边境使者今日来报，郢国的灾情有了缓解，朕已命人再送去十万旦的粮草，问题就该解决了。”
萧蓝若静静地听着，有些欣喜有些感动，“多谢皇上。”
他不是为了想听她一句谢谢，不过是换来她的一份安心，“今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嗯。”
晨光初现，第一缕阳光投射于这片如画江山时，如纱的薄雾便开始消隐。秋日的清晨总带了几许迷离朦胧之感，随着薄雾消隐视野清晰便绝神清气爽，又是一个微凉惬意的秋日。
还未来得及撤下红绸灯笼的皇宫，成群早起的宫女端着纹了龙凤的洗漱物品款款向着承乾宫行来。今日是皇上与皇后新婚的第一日，自然是不能马虎的，礼节都要做得比平日里足才是。
承乾宫内，上官梓颀早已醒来，萧蓝若比上官梓颀要早些醒，怕惊扰到他便一直未有动静。
盘腿坐在自己铺就的红绸地毯上，上官梓颀笑意盈盈，“不知皇后昨晚睡得可好？”
萧蓝若点头，没说不好，亦不说好，昨日大概是太累了，所以并未觉得难以入睡。只是，梦中却见到了慕容曦玥。那个脸上微携浅笑的绝美男子，执起她的手说日后要好好过。梦中，萧蓝若流泪了，双手握着他冰冷的手，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未能挽回他渐渐消失的身影。
门外早已有宫女守候着，就等着里面的人发话。
上官梓颀起身，将地上的红绸收好，总不能让宫女们看到新房的这一番景象。萧蓝若下床要帮他，双手触在一起时她却蓦地缩回了，快如脱兔。
低头苦笑，上官梓颀说：“还是我来吧。”
萧蓝若将他手中的红绸拿过，尤觉歉意，“还是臣妾来吧。”
不好再做推拒，上官梓颀便任由她来做了。将红绸收好，便要挂上横梁。萧蓝若抬头，这要借助踮脚的工具。
见萧蓝若就要搬来圆凳，上官梓颀微微笑了笑，伸手，“罢了，还是我来。”
“不用，臣妾能做。”说完便将圆凳移到了挂帏帘的横梁下方，撩起裙摆就往上面站。慌忙之间，脚下踩了红绸的一角，双手用力间扯动了脚下的一角。身体在一瞬间失了平衡，圆凳在地面摇晃，眼看就要掉落。
一直在旁边的上官梓颀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抱下。一声清脆的响声，上好的桧木圆凳倾倒在地，滚出了一丈的地方才停下。
他低头看她，脸上满是惊吓的神色，她抬头看他，却是怔愣了。
外面的宫女太监应声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到的是那样的一副场景，心下暗自猜测，思绪都猜到一块去了。连连低头赔不是，便又弓着身子出去了。
合上门，掩唇间又是一阵笑。心里小声议论，这皇上和皇后还真是恩爱，这不，我们突然进去可是会坏了他们的兴致。
新立的皇后总一脸温和谦逊，宫女们私下都说这主子好，日后这后宫就好过了。也有宫女想到日后，一国之君的后宫毕竟不是不比普通人，后宫三千暂且不提，三妻四妾却是常人都要的。如今这皇后独揽皇宠，少了勾心斗角自然是要温和几分，只是待这后宫填充，妃嫔无数时，恐怕就不会了吧。就算皇后娘娘日后还是这般温和，那别的妃子失了坏心眼，可是有得她受了。
这一刻不会到来，因为身为皇帝的上官梓颀这一生只娶过一位女子，那便是皇后。
莫诗萱隔三差五便进宫一次，陪着皇后喝茶聊天，一同聊了某位大家的书画后便一同游御花园赏花观草，谈笑间便如亲姐妹般。身为朝廷命官的凌兰也来过几次，却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常来。不然一个攀龙附凤的骂名冠于头上，那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皇上对这位皇后甚是宠爱，每日都来在百忙之中准时与皇后一起用膳，就如民间的相敬如宾的夫妻。
皇上每日都会去承乾宫就寝，前几日还是睡在临时铺的床榻上。
“皇上还是莫要睡地上了。”那一日晚上，萧蓝若垂着头说。
上官梓颀微微动容，看着她微微一笑，“那朕该睡哪里？”
“若是皇上不介意与臣妾同榻的话，那便……”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一张脸便红去了泰半。
“朕当然不会介意，只是……”又是没说完整的话，只待萧蓝若接下句。
“臣妾是皇上的人，同榻亦是迟早的事。”话已至此，下面的话不说也能知道。
“嗯，那好。”
一张龙榻足以睡下三个人，两个人睡的话无疑还是有很多的空位的。萧蓝若睡里面，身子在最边沿的地方，身子直挺不多占一寸一毫的位子。见她还是如此拘谨，上官梓颀便知她提出的同塌而眠不过是心里愧疚罢了。
九十三章：同床共枕
上官梓颀上了榻，在外沿睡下，一张绣了龙凤呈祥的被子中间就陷下了一个足以容下一个人的位子。若是上官梓颀随意往外扯一下被子，那萧蓝若便会连被子都碰不到，“睡过来些，朕答应你不会碰你。”他睡下后便说，担心她会受寒。
听他的话，萧蓝若往中间移了移，提了提被子，她抿着唇说：“你也往里面移一些。”
心里淡淡笑了笑，身子往里面移了移，而后，总算才有同床共枕的样子。
时光荏苒，转眼，立后仪式早已是三月前的事。皇后的肚子越发突出，上官梓颀早就当着群臣的面说过，蓝若公主腹中已怀有皇种，立后之事不得拖延。正是如此，才在短时间内让群臣答应立郢国公主为后的事。
皇后的安胎药都是碧斓一手操办的，别的宫女太马虎。
凌兰要成亲了，特意进宫来告诉萧蓝若一声，毕竟在她心目中萧蓝若是永远的好姐妹，就算如今的皇后早已忘了她们的过去，亦不能改变。
凌兰成亲的对象便是童少晋，那个曾经轻狂无羁，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男子终是为了一个女子收了心。甘做一个平凡的官员，在朝廷当当差，与一个自己真心相爱的女子厮守一生便已足够了，名利权势金钱终是身外之物，得到了亦不能让自己活得快活，倒不如平平淡淡地过了这一辈子。
成亲后凌兰的妹妹和娘亲都会一起住在凌府，凌兰说，少晋待自己的娘亲和妹妹皆是当做了自己娘亲和妹妹那般，甚至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孝顺几分。前些日还花了钱买了一些补身子的东西孝敬她老人家。
凌兰笑了笑，“他爱面子，总是不跟外人说他为我娘洗过脚，连我亦不曾说起，还是我娘偷偷告诉我的。”
萧蓝若不知道童少晋的过往，听了凌兰这番说辞便觉得这童少晋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男子。不免又忆起那已逝的慕容曦玥，他亦是世间少有的，除了容貌便是他待萧蓝若的那颗真心。这世间没有人会说慕容曦玥对萧蓝若的那颗心是虚情假意的，若是他假意，那世间怕是没有真心了。谁会甘愿以性命换来这一颗真心？
没有半点架子的皇后娘娘唇角携了笑，“若是他这般好，日后两人就好好过，莫要为了小事而起了争执。”
凌兰点头应下。
凌兰对着皇后娘娘身后的人做了一揖，“微臣参见皇上。”
上官梓颀唤了句平身，萧蓝若刚要行礼，身上便多了一件毛裘，身后的人柔声说：“你有孕在身，怎么也不多加一件衣服。”
皇后拢了拢那件白色的毛裘，微微垂了头，“多谢皇上关心。”
凌兰随即告退了，不好打扰两人。
拿了皇后抓着毛裘一角的手，上官梓颀为她探了探脉，见一切安然方才放下心。
萧蓝若想着，上官梓颀何其不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男子，待一个只认识了并不久的女子尚是如此上心，若是自己心爱之人怕是会更加体贴。
“想来，皇上对臣妾如此体贴，若是这世间有女子能做得皇上的心上人，那岂不是要修得三生三世的福分？”一句不经意的话从萧蓝若的嘴里说出来让上官梓颀甚是无奈。
“那皇后是修了几世的福？”他挑眉，略带了几分笑意。
皇后娘娘不经意的笑僵在了脸上，伸手拢了拢毛裘，并未接下话。上官梓颀站到她面前，耐心地为她系毛裘上端的绳子。
萧蓝若先是一怔，刚想要说自己来，一句话没说出口上官梓颀便说可以了。
凌兰大婚那日便是大年初八，民间的婚嫁都要图个黄道吉日。皇后娘娘前些日便送来了一些贺礼，都是自己宫里一些值钱的东西，在宫里用不着便将它找人包装好了送去了。
连千里迢迢的覃慕尘也遣人送来了重礼，附上了几句贺词便就算得上是祝福了。
那日，凌府着实热闹非凡，朝中文武百官虽说不是人人都到齐了，却也是到了泰半。成亲的两人皆是朝中为官的，要不就是经常与童少晋打交道的，要不就是经常与凌兰打交道的，总会有那么些事熟识的，若是两人成亲自然就要来凑上这一趟热闹。
尚书令与中书令两人也都齐齐来了，遇上了几位朝中的老官员，就聚在一块说，看中书令与尚书令这婚事也快些办了罢，两人总是这么耗下去也不好，成亲了亲各自有了名分也有个底。人生本来就那么几个十年，晃一晃便过去了，一些事拖延了就没个完，所以还是赶紧把重要的事办了罢。
尚书令与中书令相视一笑，两人皆是不说什么，或许相处到一定时间便不会在乎名分这些东西。心知两情相悦便足已。
婚宴上，各位官员正与新郎官调侃正欢，敬酒道喜一说便滔滔不绝。新郎官的酒量着实好，连喝了好几十杯亦不见有一点昏醉的意思，满脸的喜色倒是羡煞了一群还未娶妻的同龄人。
最后来的两人让在场的无不讶异了好一会，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便要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挥了挥手，上官梓颀道了句平身，吩咐大家莫要停下，继续饮酒。
身为今日主角的童少晋前来迎接皇上入座，看了一眼萧蓝若，心里便有些惭愧，在桃李府的那些日真正是做了一些混账事。
上官梓颀见童少晋心怀歉意，看了一眼身旁的萧蓝若便对童少晋说：“爱卿今日大喜，朕也来凑个热闹，不知可否领朕进去喝上几杯？”
童少晋回过神来，弯了腰便伸着手请皇上入座。
本来，今日上官梓颀是不打算来的，念在萧蓝若以前与凌兰的情谊，若是不来的话，总会有些过意不去，便放下了今日的政务。嘴上说是要带皇后一同来参加婚宴，实则是陪皇后来罢了。
扶着皇后，上官梓颀与她同坐了一张桌子。那桌子是方才及时准备的，专门给皇后和皇上置的。婚宴上的笑声和碰杯的声音再没响起，皇上下了令，今日可免君臣之礼，各位尽情欢乐便好。
而后，笑声和碰杯的声音才渐渐响起来。
一旁的皇后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见凌兰。
上官梓颀凑到她耳根说：“新娘子现在在洞房候着，你要是想见便让诗萱带你去见见。”
下意识抚了抚隆起的小腹，萧蓝若摇了摇头，“罢了。”民间有习俗，有孕在身的女子不能与新婚的女子接触，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新郎官显然是喝多了，脸上眉头都红了一片，在一众之间推杯换盏，一一喝了敬来的酒，谈笑间甚是欢喜。
毕风堂喝多了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这就要上前来敬酒，敬的不是新郎官而是当今的皇后娘娘。端了一个杯子一个细颈瓶摇摇晃晃着身子便要向着皇上和皇后这边行来，一阵本就带了几分喜色的脸如今红彤彤就更具喜色。真真是应了今日的气氛。
只是那一张喜色的脸还未来得及笑开，向皇上和皇后两人问一句安便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一个细颈瓶就首先飞了出去。如今这形势正好背着皇后娘娘，其中的一个个杯子正不偏不倚地往皇后娘娘的头上砸去。
瞬时，毕风堂的酒醒了一半，心里大喊不妙却哑了嘴说不出话来。
随后的一声“蓝若，小心！”
正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宾客无一不向着这边看过来，表情皆是一惊。那边，那边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将坐上的女子护在了怀里，双臂紧紧搂住她，飞过去的细颈瓶打在他的肩上，里面的酒水便淌了出来，湿了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
那边一干人等也都醒了一半的酒，立即上前问候。
不理会那边百官的问候，上官梓颀松了手，低头问怀里的人，“可有伤着了？”
萧蓝若显然是愣住了，方才上官梓颀动作太快，她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回事便被他护在了怀里，片刻过后便又回神，她摇了摇头。
身后的毕风堂匍匐在地，一副身子骨抖得跟筛子般，“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求皇上饶命！……”
上官梓颀狠狠瞪他一眼，凌厉如斯，“若是你真伤了皇后，要了你的一条小命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