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苏易涵知道,在这里会遇见这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秦亚风陪他来这无聊的宴会。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仰望同一片蔚蓝的天空,呼吸中有着同样的味道,她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面的情景,她曾试着让自己平心静气的幻想那些场景,可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闭上眼睛,记忆中那张模糊却清隽英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苏易涵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甚至能听到“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她低头沉默着暗自祈祷,希望他早已经忘记她是谁。
“秦总,好久不见。”对面走来的男人,西装革履,脸上带着“八颗牙”的标准笑容,热络的走到两人面前。
“好久不见,乔总最近意气风发,听说连着拿下好几件重要的合作案,真是恭喜。”秦亚风伸出手与他虚虚一握,两人看似平静无波的寒暄,其实眼神中早已暗涛汹涌。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站到身前的那一刻,苏易涵却出奇的平静。她也听说了,最近古家势头正盛,连续签下几家本来与其他公司有合作的案子,而且其中也牵扯到秦家。
苏易涵安静的站在旁边,下巴内敛,头微低,眼睛盯着地毯上细细的纹路,外人看来她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是不想让站在对面的男人认出她是谁。
“秦总,这位是?女朋友?”听到那男人提起自己,苏易涵皱皱眉。
“哦,介绍一下,这位是苏易涵,易涵,这位是泽威集团的总经理,古子乔。”
苏易涵这才抬头,不过也只是对他微微一笑,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对他伸过来的手也是视而不见,接着目光微垂,又去看地毯上的细纹。
古子乔看自己的手空荡荡的立在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向秦亚风,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说什么,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快,他顺手从旁边走过的侍者手里端过一杯红酒,对秦亚风点点头,“秦总,我那边还有事,先失陪。”
看着古子乔走远的身影,秦亚风扭过头对着苏易涵,“走吧,给你介绍两个人”,秦亚风爽朗地说,“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你很高兴?”苏易涵挑起半边眉,疑惑的看着他,“当然高兴,看到他从你这里吃瘪,我突然觉得那个合作案似乎没那么重要”,秦亚风笑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性子向来淡漠,可对陌生人也算得上是礼遇有加,怎么今天对他这么不客气?”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你不会是听到外面的那些传言,因为我才这样的吧?”
对他的揶揄,苏易涵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她扭头看古子乔离开的方向,正好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清浅的笑容在嘴角慢慢晕染,接着回过头来留给他一个背影,只是右手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有些粘腻,让她很不舒服。
从见了古子乔,秦亚风就发现苏易涵有些心不在焉,连两人什么时候停下都不知道,扭头看她,脸色苍白,挽住他胳膊的手紧紧握着,还有丝发颤,抬手覆在上面却发现她的手冰凉的近乎没有温度,皱了皱眉,“怎么了?很冷吗?”
耳边温润的嗓音,让苏易涵回过神来,抬眼看秦亚风皱着眉头看她,眼睛里透着担忧,“嗯?你说什么?”这回不光是秦亚风,就连她自己都发觉嗓子好像紧的发不出声音。
“我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手这么凉,而且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着,秦亚风的眉头又皱紧几分,苏易涵正想着怎么含糊过去,就看见他身后走来两个男人,在秦亚风身后停下,其中一个长相斯文,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站了好一会儿,看秦亚风只是盯着眼前的女人,还没察觉出身后有人,摇了摇头,假意咳嗽一声,惹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苏易涵抿唇一笑,给秦亚风使使眼色,抬手指指他身后。
其实身后有人秦亚风早就知道,可看苏易涵脸色不好,便没去在意,现在听到那声咳嗽,他就知道那人是谁了,即使看到苏易涵给他使眼色也假装没看到,依然背对着他们不回身,可身后的那人却是沉不住气,见这样他依然不回头,走到秦亚风身边,“秦亚风,我们都知道你带来的女人很漂亮,可你至于这样吗?!又没有人要怎么着,我和子皓都站你身后好半天了,你都没发觉,况且人家都伸手给你指了身后有人,你怎么就没自觉性呢!”
苏易涵对他话中的调侃没有在意,只是唇角微弯,露出浅浅的笑容,转开目光正好与站在旁边的另一人目光相对,漆黑如墨的眸中闪着淡淡的光芒,让人感觉温暖安定,不自觉深陷其中,显然对面的男人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眉头微蹙,扭头错开她的目光,苏易涵也彷如惊醒,身子一僵,刚刚还苍白的脸慢慢泛开丝丝红润。
苏易涵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盯着人家看起来,现在想想也许是他眼底深处透出来的那点点温暖迷惑了她,让她刚刚的心浮气躁一下就平静了下来,只是当场被人家抓包的感觉说不出的不畅快,多少让她脸上有丝尴尬,偷偷地伸手在后面戳了下还在和别人说话的秦亚风,示意他自己的存在。
感觉到身后的动作,秦亚风才蓦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个人,转头再看苏易涵时,她脸上已没了刚才的灰白之色,甚至还有像少女见到心爱之人才会有的淡淡粉色,因为她本身的皮肤就比较白皙,那粉色延伸到脖颈间直至锁骨,淹没在黑色的礼服下,让他有那么一刻的愣神,他们俩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苏易涵见他好半天不说话,抬头看他,却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恰好往旁边一瞥,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看着她暗暗窃喜,顿时神色微窘,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得厉害,抬手毫不犹豫的给他一拐,秦亚风这才回过神来,见到苏易涵脸上的窘迫,还有好友脸上揶揄的笑容,不自在的清清喉咙,咳嗽两声,淡淡的开口,“这位是苏易涵,我的,”他故意拖长尾音,见苏易涵看着他紧蹙起的眉头,还有好友脸上希冀的神色,才缓缓开口,“好朋友,易涵,这位是天宇集团的总经理刘浩哲,”苏易涵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刚刚他一直和秦亚风说话,没怎么在意,现在仔细看,或许是因为带了眼镜的关系,所以掩去了他身为商人眼睛里带着的几分精明干练,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只不过那也只限于他在不开口的时候,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意味,她选择忽略他伸过来的手,好不给面子的只是抬了抬嘴角给了个笑脸,就算对他的回应,而那男人对她的行为也只是无奈的笑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秦亚风看见好友脸上的挫败,反而笑容更盛,抬手指着另一人,继续给苏易涵介绍,“这位是韩氏集团的总经理,韩子皓。”经过刚才的事,苏易涵哪还好意思与人家目光直视,所以只是浅淡的笑笑,接着便转了视线,这让刚想伸出手的韩子皓一愣,见她连目光也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纳闷自己是不是也哪里惹到她,接着想起刚才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他面上的笑容随之收敛下去,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许是往常都是他们三个人,现在突然多出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所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冷凝下来,苏易涵站在这里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不过她也的确是个局外人,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见侧面传来娇柔的女声,“子皓”,接着扭头看过去,就见一身材高挑,染着栗色卷发,身穿红色抹胸礼服的女人朝他们走来。
随着她慢慢走近,苏易涵看清那张与古子乔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面上的血色尽褪,脸色甚至比刚刚还要难看,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让人察觉她的异样,所以想趁着别人还没注意的时候离开这里,这么想着,她偷偷用左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看上去有些煞白,接着身子不经意一晃靠在秦亚风身上,在他低头看她时,缓缓开口,“亚风,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先离开?”
听到她的话,秦亚风挑起眉头,似乎在问怎么回事,苏易涵看他表情,生怕他不相信,刻意伸出手紧紧攥着他的西服袖子,好让自己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秦亚风见她脸色确实不太好,刚想开口让人送她回去,旁边就有人先开口了,“怎么,苏小姐身体不舒服吗?”两人看过去,韩子皓闲适的站在那,目光紧紧盯着苏易涵,如果苏易涵没看错的话,他目光里竟然藏着隐隐的嘲讽,心里一下紧张,怀疑刚才的小动作是不是都被他看到了,毕竟两个人是面对面站着,可随即一想,看到了又能怎么样,这么想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那女人已经走到他们跟前,还特意站到韩子皓身边,接着看似自然的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韩子皓低头看她,似乎对她这样亲密的动作不太习惯,面上冷了几分,不过抬头看向苏易涵的时候,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情,这让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的苏易涵有些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易涵不明白现在是怎样的情况,他们几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都不说话,韩子皓身边的女人见他丝毫没有开口介绍自己的意思,脸色沉了沉,最后只好自己开口,“你好,我是古子薇,子皓的女朋友。”几乎她的话音刚落,苏易涵的视线就转到韩子皓脸上,这次她看的真切,他的脸色不但变得更加清冷,甚至还有了几分不耐烦,而站在旁边的秦亚风和刘浩哲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他。
然而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当事人似乎毫无察觉,不仅如此,还朝苏易涵伸出手,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即使心里不情愿,苏易涵也知道,她与韩子皓和刘浩哲的身份不同,刚才她就没有给她哥哥面子,倘若现在她还是不领情,秦亚风的脸上也不会好看,想着缓缓地伸出手,可手还没碰到她的,她却已经收回去再次挽住韩子皓的胳膊,看着自己的手在几人之间空荡荡的独自立着,苏易涵才发觉原来她是故意的,这么想来刚才碰到她哥哥时总觉得有目光在身上巡视,原来是她,面对她给的难堪,苏易涵奇怪的没有太多恼怒,刚刚因为看见她起伏不定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接着左手状似拍拍右手上压根儿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默默的收回手,抬起头只是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古子薇没有想到她面对这样的难堪,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的从容淡定,相反倒是秦亚风,脸色严肃起来,不太好看,“对不起,刚才看这位小姐,面对我大哥也是这样,还以为她是因为最近外面古秦两家不合的传言,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虽然是道歉,可是苏易涵没有从她眼里看到丝毫歉意,相反还有那么些不屑一顾。
“不,古小姐没有误会,我只是有些洁癖,过段时间就要擦擦手。”说着,苏易涵像是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易涵。”
秦亚风他们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易涵,韩子皓眼睛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线,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而古子薇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的笑笑。
气氛冷下来,苏易涵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来不及细想韩子皓眼神里的意思,也没理会刘浩哲脸上揶揄的笑容,抬头看秦亚风,他脸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亚风,亚风”,叫了好几声,秦亚风才回神,疑惑的看着苏易涵,“我不舒服,想先回去。”
最后,苏易涵可以说是从晚会上逃出来的,因为她没有等秦亚风派人送她回去,自己就先匆匆离开,走出酒店大门,扶着门前的石柱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想到刚才的情景,她有些懊恼自己的逞能,没想到,多年后再次面对古家的人,她还是学不会心平气和,而如今,十年后的再次相遇,她并不能确定古子乔有没有认出她,走下台阶,身影渐渐融入到黑色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