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过往

秋风凛凛，寒意袭人。
苏易涵没想到那么漫长的十年岁月，有一天，她可以这样平心静气的只用几个小时就讲完了。
“明白她为什么不会跟你在一起了吗？”这是苏易涵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沉默了很久，久到衣浩洋认为，苏易涵刚刚只是跟他开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又未免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他心酸、让他难过。
低哑的嗓音终是泄露了他一直苦苦压抑的情绪。
“因为我不想你只是怜悯她。”
“怜悯？”
“对，怜悯。”苏易涵没有看他，继续说道，“衣浩洋，问问你自己，知道她的过去以后，你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怜悯？
不可否认，知道事情真相的那刻，他对她存过怜悯之心，可那也只是片刻想法，他很明确自己对她的感情。
所以，“我很确定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你不用这么快就回答我，贝萱担心的远不止这些，可是其他所有问题我都可以帮她解决，剩下的，唯有你对她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让她有信心面对你们的未来。”
朦胧的月光下，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再没有开口说话。
暗沉的夜，即使月光如华，也有照不到的地方，韩子皓躲在树下，因着这沉闷的夜色，挺拔的身影沉重的让人难以喘息，定定地望着背对他的两人，看不出他眼里蕴含的东西，接着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
订婚典礼以后，衣洛欣迫不及待的和未婚夫提前了蜜月旅行，当时苏易涵还笑话她说，“衣洛欣，你是有多想嫁人”，可即使这样依然没有阻住她的脚步，甚至还当着众多好友调侃回来，“怎么，你嫉妒，你羡慕啊。”可说完这句话，她却后悔了，因为她明明看到苏易涵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僵硬，即使被她很快掩饰过去，可衣洛欣依然看在眼里，心里气恼了自己一番，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留给她一个粲然明亮的笑脸，她相信苏易涵懂得里面的歉意。
不过，宴会上还是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金贝萱和衣浩洋吵完架心情不好，跑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出来找韩子皓的古子薇，古子薇本就是心高气傲的女人，想到前几天在“简”餐厅受到的委屈，再看金贝萱就自己一个人，言语间自是不会客气，而金贝萱这些年多多少少受到苏易涵的影响，也知道些苏易涵与古家之间的事情，再加上心情本来就不好，两个人来来回回之间尽是嘲讽，可金贝萱毕竟不是那种好与人争强的人，最后自然落得下风。
服务生找到衣浩洋告诉他情况的时候，苏易涵和他正准备回去，听到这些，他们俩赶紧过去，可是让苏易涵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古子薇眼圈红红的看着站在金贝萱身边的韩子皓，脸上除了不可思议更多的则是愤然，看到苏易涵和衣浩洋，没再说什么，挺直着僵硬的背影转身离开。
后来，苏易涵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是韩子皓出面帮金贝萱解围，并且把古子薇推向了众矢之的，而且言语间流露出的意思大概是他从未承认古子薇是他女朋友一事，这让当时气势正劲的古家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望着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夜色的金贝萱，苏易涵拿起床沿的毛毯轻轻地走过去。
从订婚宴结束后，贝萱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就像当年她刚带她回家的时候一样，沉默寡言不说话，整日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眼神空洞，只是有时候不知想起什么，有些干裂的嘴唇会微微弯出一丝弧度，然后很快就会恢复，恍惚的让你感觉不到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下隐藏的痛苦与绝望。
苏易涵知道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候的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所以她只是把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身边，安静的让她靠着自己不算宽厚的肩膀。
金贝萱望着漆黑的夜，她内心想用力挣脱现实中压在身上的巨大牢笼，挣开所有紧身的束缚，飘向那渺渺深空，从此做个飘荡的游魂，便再无这许多烦恼与牵挂。
可现实，她还是需要面对。
“易涵，这次，我们是真的要结束了。”好几天未曾开口的嗓音听起来嘶哑的不像个女人。
苏易涵听到她的话没有回应。
“明明早就告诉过自己，也认为我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为什么说出那句话，我还是很痛苦。”
嘶哑的声音再不如原来那般娇美轻柔，沉沉的像遗弃多年的吉他发出的声音。
“因为你还爱他。”
落地窗前的两人笼罩在一层浅淡的银灰色的月光下，然后又是长久的默不作声。
“贝萱，你缺少的那份勇气，我来给你，怎么样。”苏易涵看不下去她这样折磨自己。
“什么意思？”金贝萱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和浩洋吵架，你走了以后，我把你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金贝萱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渐渐地干涩的双眼开始潮湿，眼前雾气迷茫让她看不真切苏易涵脸上的表情，可是脑海里这几天始终绷着的神经突然间断裂，让她终于找到借口肆意发泄。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把我那肮脏的过去告诉他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让我今后还怎么面对他！你”“啪！”，清脆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这是她们认识这么多年，苏易涵第一次给了她一巴掌，不为别的，只为她言语中对她自己的轻视。
周围的世界突然安静，金贝萱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即使知道刚才的话有多伤人，多过分，可此刻的她说不出半句道歉的话，只是傻站在那，默默的流泪，想着，或许以后，她和衣浩洋之间真的已经彻底结束，再无瓜葛。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掉的更凶。
苏易涵那一耳光是用了劲儿的，看着贝萱面无血色的脸上慢慢浮肿，她心里也不好过，走向前，静静地抱着她。
慢慢地，苏易涵感觉到脖颈那里灼热的温度。
“贝萱，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这么多年我看你在痛苦里慢慢挣扎，如果不是确定衣浩洋对你的感情，我也不会这么冲动，”苏易涵顿了顿，“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良久没有回音。
接着，怀里的人突然放声痛哭，温柔简单的一句“希望你能幸福”，轻易就让她溃不成军，像是这些年积压在内心深处的那些委屈、痛苦全数勾了出来。
苏易涵等她慢慢平复心情。
“易涵，以后……我……我该……怎么面对他。”抽咽的声音闷闷地。
“贝萱，浩洋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他知道你的过去而有所改变，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有没有信心面对你们的未来。”
“我……我不知道。”
“贝萱，将来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不管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是谁，你都会背负着你的过去面对你的以后，不管你现在怎么逃避，那都是你不可能抹去的事实，我说过，我可以帮你解决所有事情，甚至包括你父母那边，可是我能给你的勇气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苏易涵用着平缓的语调轻易地就戳中了金贝萱的软骨。
一直以来她都在刻意逃避。
逃避那段她始终认为有些肮脏的过去，自小受到的传统教育，让她认为这样的自己其实不配站在衣浩洋身边，更何况，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有这样贪财的父母，那是个无底洞，她已经拖累苏易涵，不想他再淌进这池浑水。
金贝萱想过有一天她必定要面对过去的一切，而衣浩洋也必然会知道所有事实，所以在他知道之前离开，或许她还能保有一丝尊严在他面前，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只是现在想来，除了易涵刚告诉她时有些情绪激动，后来竟连一点沉重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有种身心彻底轻松的舒畅，与其等到某一天他从别人那里得知真相，倒不如易涵亲口告诉他来得真实。
“那我们还有可能吗？”
“当然，你没看见，他当时听完以后脸上的表情有多坚定。”
“可是万一他改变主意了呢。”
“那……我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好。”
金贝萱倚靠着苏易涵，虽然她没有衣浩洋那宽厚的臂弯，可十年岁月，这是她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存在。
“易涵。”
“嗯？怎么了？”
“刚刚那一巴掌，真的好疼。”
“对不起。”苏易涵声音里涩涩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的话让你伤心了吧。”
“没有。”
“十年，我第一次冲你发脾气，你也第一次动手打我，我们算是扯平了。”
“怎么看，都像是我在占你便宜，要不你打回来好了。”
“好啊，把脸伸过来。”
“喂，你还来真的。”
……
窗外的夜色渐浓，两人之间的对话渐渐稀少，偶尔蹦出一句，全是十年岁月里的点点滴滴，这样幸福恣意的时光，怎么看都像是偷偷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