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真相（四）

夜色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宁静，一时无言，屋子里安静得让人窒息，苏易涵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发呆，遥远的星空，浓重的底色上两颗星悬在那弯半月的旁边，即使周围的灯火再明亮，依旧掩不去它们的灼灼光华。
苏易涵呆呆地盯着迷离的夜色，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她这么多年的忧伤。
“只是我没想到，这段录像不但让我更加清楚妈妈对爸爸的感情至深，也让我知道，曾经的我做出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多么幼稚，多么可怜，贺彦风，你知道这十年我有多恨你？！”苏易涵转过身，走到贺彦风面前，涩涩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在你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痛恨我自己？曾经我甚至害怕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他们用那种幽怨的目光盯着我看，我无数次都在想，如果当年我对你的执念没有那么深，是不是我就可以早一点离开你，那样你母亲或许就不会有机会找到我妈妈，她就不会为了我而跟你母亲因为分歧而起了冲突，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因为生气而突发心脏病，或许我爸爸还会在事故现场好好的完成他的工作，他也不会因为着急赶回来见妈妈而在路上冒险打急救电话，最后也不至于因为躲避不及时而发生车祸，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你知道吗？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恨你吗？这个原因够不够？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她！”
苏易涵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手指着躲在贺彦风身后的庄洛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是你，亲手毁了我曾经的美梦，让我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噩梦里无法自拔，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你？！”
贺彦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苏易涵，脸色煞白，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灵魂一样呆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盯着低着头的母亲，看到她的样子，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半响，才颤声问：“妈，易涵说的都是真的？”
“彦风，我……我当时确实找了她妈妈……不，不是”庄洛晨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我找她妈妈是因为她不肯离开你，不管我怎么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她的态度始终都那么坚定，我……我没办法才找的她妈妈，我……我以为只要”
“你以为只要什么？！你以为只要在我父母面前诋毁了我的声誉，他们就会认为我的确配不上你们贺家，是这样吗？还是你以为只要把价码抬高，他们就会因为贪慕虚荣而舍弃女儿的幸福？庄洛辰，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一位母亲，如果我在你的面前诋毁你的儿子，你会怎么做？”苏易涵一步步紧逼，庄洛晨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虽然心痛，可贺彦风实在看不过自己的母亲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样子，他一把拽住苏易涵的胳膊，盯着她发白的脸色，柔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苏易涵垂眸，唇边抿着丝淡淡的冷笑，用力掰开他的手腕，“如果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如果你知道，难道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还是如果你知道，我爸妈就不会出事？你知不知道，当年她离开的时候，我妈妈就已经病发，如果不是她的冷漠，如果不是她的视而不见，那么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贺彦风，你该庆幸你看中的是福利院，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们贺家！”
贺彦风本就煞白的脸色，蓦地变得更加难看，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几乎被逼近角落的母亲，瞥见她脸上骇然的神色，甚至有点惊恐的表情，思绪杂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易涵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抬眸盯着庄洛晨，却仍是气息不稳地问：“庄夫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半响，听见贺彦风沉沉地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妈做得不对，我带她向你道歉，”说着话，贺彦风转身冲着苏易涵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看到他的样子，苏易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淡淡地说：“你的这声‘对不起’恐怕我消受不起。”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当年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为什么我们不能放下呢？”贺彦风轻声问。
“放下？”苏易涵惊愕地望着他，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陌生，好陌生，她的脑子里虽然纷乱的像团乱麻一样，可是她却清晰地听见自己不断地问自己，这个男人她真的熟悉过吗？甚至真正的认识过吗？
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她定了定心神，移开视线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浅声说：“我也想放下，如果这次不是冬哥出事，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再见你们贺家的任何一个人。”
“易涵……”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来，尹子落一面笑一面摇曳生姿地走到贺彦风身前，眉目含笑地盯着他，脸靠得他极近，慢吞吞地笑着问：“怎么？你也体会到什么是心痛的滋味儿了？你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现在就站在你眼前，可是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呢？”
贺彦风一把推开她，怒声问：“你疯了吗？说的这是什么话！？”
尹子落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她伸手扶住沙发椅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拖住自己已经略微凸显出来的肚子，望着贺彦风痴痴地笑起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我会不清楚吗？为什么你不让我进你的书房？为什么你从不肯跟我谈论任何有关她的事情？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尹子落说着话，脸上的表情渐渐都藏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贺、先、生？看到她这么对你，是不是心里很不舒服？需要我替你跟她解释一下这么多年你是如何的忘不了她？”
贺彦风站着没有动，可是他眼中闪过的挣扎，让尹子落彻底沉沦在因他而起的无名怒火中，声音一下子就尖锐起来：“我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你有记得过我的生日吗？更可笑的却是，因为你，我却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
看到苏易涵脸上闪过的困惑，尹子落哈哈笑起来，指着她说：“怎么？你很惊讶？你知道吗，他不让我进他的书房，说是我会把他的文件弄乱，其实在他书桌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你的照片，每年你过生日的那天，他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有时候会盯着你的照片，突然莫名其妙地流眼泪，甚至他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嘟哝着你的名字，让你不要离开他……”
“尹子落！你说够了没有！”贺彦风突然发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你疯够了，现在就给我回家，我们之间还有事情没有完全解决。”
尹子落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痛，嘴边始终抿着清冷的笑，红了的眼眶里蓄满泪水，里面有怒，有伤，有悲，却仍是倔犟地盯着他说：“我们之间？你是说我们之间，”她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指了指，讥笑着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没有解决完的吗？哦，对了，”她垂眸低笑了两声，“我忘记了，你是想问我往公司的产品里加东西的事情，对吧？”
尹子落盯着他看了半响，才幽幽说道：“没错，那的确是我做的。”
贺彦风怒极，可扬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尹子落看着他怒目瞪视着自己，笑着说：“可这样不正好如了你的心意？”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尹子落直直地盯着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问：“难道不是吗？你不是早就嫌弃那帮老头子顽固的思想禁锢了公司的发展，你不也暗地里对工厂的事情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想让严子冬放弃吗？怎么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尹子落摇着头笑：“可是我忘不了，我还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不仅仅是这件事，就连严子冬的事情也都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既然你怎么劝他都不肯放弃，那我们只好另想办法。”
贺彦风悚然变色，抓着她胳膊的双手竟在隐隐发颤，刚想开口说话，梁晨已经扑过来，一把推开尹子落，她的身体本就摇摇欲坠，没想到竟一下子瘫软坐在地上。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我们严家究竟欠了你们什么？这么多年，子冬一心一意为了公司，可是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梁晨看着尹子落呆坐在地上，也不说话，扭头看向贺彦风，毫不犹豫地扬起手，响亮地一耳光已经煽在他的脸上，“还有你！贺彦风，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你和子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就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我没有……”他的解释听上去是那么的无力苍白。
严子冬麻木地看着一切，除了拉住梁晨，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像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苏易涵瞟了眼已经怔住，没有继续说话的贺彦风，然后垂眸望了眼还呆坐在地上的尹子落，淡淡地开口：“我都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苏老板的儿子一直想自己做生意，可是因为苏老板不答应，他只能去外面贷款筹钱，而杨先生和你妻子就是因为瞅准了时机，偷偷将胡女士的钱以高额利息贷给了他，后来生意赔了，他没有能力偿还，他们二位就很自然的找到了苏老板，以此要挟他想办法让公司的产品出问题，那样我哥自然脱不了关系，以他对公司的感情，他绝不会放任不管，到时加上董事会的压力，他手里的那块地就不得不拿出来，可是他们以为计划的周详，却没想到苏老板在知道他们的计划后就全部跟我哥坦白，所以他们俩就联合起来演了这样一出戏，目的就是想让你们无功而返，而苏老板消失的那段时间就是去那些不合格的工厂搜集取证代加工产品的危险，然后给董事会一个交代，而我也是在冬哥住进重症监护室没几天就已经知道他的计划，所以我才会让文磊借着风尚的名义跟你们接触，查找你们疏忽的地方，而你们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根本没有调查清楚那块地的所有权到底是谁。”
贺彦风突然觉得像被铁锤猛地砸到头上，耳边除了“嗡嗡”的声音，什么都没有，而刚才还呆坐在地上的尹子落，脸色煞白，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走到苏易涵身前，两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胳膊，瞪着猩红的双眼，咆哮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块地是我的，是我的！严井泫跟我们签了合同，那块地是属于我的！”
苏易涵被她摇晃的，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剧烈地翻腾，刚想抬手推开她，禁锢在胳膊上的双手已经离开，苏易涵抬眸，看到严井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抓着尹子落，望着她的目光深幽，轻声说了句：“姐，对不起。”
苏易涵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看向尹子落时，看到她喃喃低语的神情，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可还是残忍地告诉她：“那块地从来就不属于我哥，当初他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过户到我的名下，所以，井泫跟你们签署的那份转让合同，根本就不存在。”
“你骗人！”尹子落挣脱开严井泫的束缚，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听任何声音，只惊恐地瞪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你骗人……这不可能……那块地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