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痛苦

苏易涵推门走出病房，打开手机，看到韩子皓的两个未接来电和一则短信，短信也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等我。”
苏易涵转身望了眼紧闭的病房大门，刚刚童丽云的话还缠绕在耳边没有散去，无奈地苦笑了下，立刻拨通了韩子皓的手机，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喂，你在哪儿？”韩子皓低沉的声音略显急促地传来。
不知怎的，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苏易涵的心里竟突然觉得委屈，懒懒地应了声：“喂。”
听出她的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韩子皓的心咯噔一声，缓了缓，平心静气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在医院。”
“不是告诉你，让你等我，你怎么一个人去了。”韩子皓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一说完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
这边静默了几秒，响起苏易涵懊恼的声音：“谁让你的商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个时候出事，给你打电话还都是关机，你妈让人打电话催了好几遍，难道你要我跟她说‘对不起，您儿子说了要我等着他一起来见你’。”
韩子皓听她还有心思调侃自己，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笑着说：“别打岔，你现在还在医院？我马上就到了，正好接你去吃午饭，然后再跟我汇报一下，我妈都跟你聊了些什么，我怎么感觉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呢。”
听到他的话，苏易涵的眼眸暗了下来，却仍是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你还有事就去忙，我们可以改天，正好浩洋说今天陪贝萱过来产检，我回来还没有见她，想过去看看她。”
“我已经看到医院大门了，很快就到，你先过去见她，我停好车过去找你。”韩子皓正打算变车道，没想到后面响起震耳的喇叭声，紧跟着一辆车呼啸着从他后边冲过来，他猛打方向盘，堪堪躲过那车，然后猛地踩住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易涵没有漏听电话里的声音，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停下脚步呆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久等电话那边都没有声音，只有令人心慌的沉默，就在苏易涵想挂断电话，出去找他的时候，才听见韩子皓略显沉重的声音：“我没事。”
“那刚才的声音……”
“我没看清前面的信号灯，刚才那是急刹车的声音，没事，你先过去找浩洋，我马上过来。”韩子皓语调平缓地说。
“那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到医院给我打电话。”
“好。”
然后就听见电话那边沉默下来，传出一阵忙音，苏易涵愣愣地望着被突然挂断的电话，已经到舌尖的话又吞了回去，微皱着眉收起手机，转身朝楼梯间走去，没有发现在离她不远处的拐角，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韩子皓挂断电话，一只胳膊靠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手臂，密闭的空间里他能够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失序的心跳，甚至他的腿都因为用力过猛，象是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闭上眼睛深呼吸，抬眸看向后视镜，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甚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竟出了一身冷汗，想到刚才的情景，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及时，很难想象那样快的车速，两车相撞会是什么后果。
又过了一会儿，韩子皓彻底冷静下来，才发动着车，咆哮着向医院驶去。
估计是因为周末，所以医院看病的人特别多，相对的停车场里几乎已经没有空位，韩子皓一边开着车兜圈找车位，一边拿出手机给苏易涵打电话，只是手机关机，他皱着眉猜想或许是她正陪着金贝萱检查，不方便接听，随即又拨通了衣浩洋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起。
“喂。”衣浩洋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韩子皓愣了下，瞟了眼自己的手机，看到手机的通讯信号很正常，很是纳闷地说：“喂，是我，韩子皓。”
“有什么事？”
衣浩洋刻意压低的声音，很难让人听清楚，韩子皓不解地问：“你现在在哪儿？说话不方便？”
“我来医院陪贝萱做产检，现在医生正给她检查，怎么？你有事找我？”衣浩洋瞟了一眼金贝萱，看她正疑惑地望着自己，捂住话筒，推门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衣浩洋站在窗户前：“你找我什么事？”
手机里却是沉默了一瞬：“你刚才说是你陪着贝萱在做检查？”
衣浩洋呆了下，笑着揶揄：“不是我，难不成是你吗？韩先生。”
韩子皓猛地刹住车：“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是你陪着贝萱，那易涵呢？她没在你那儿？”
“易涵？我根本没见到她。”
“怎么可能？”
衣浩洋也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什么意思？她跟你说她来医院了？那你呢？你没在？”
“没有，昨天商场里出了点事，我今天过去处理，没想到我妈给她打电话，刚才我来的路上跟她通话的时候，听她的情绪应该两个人没起什么冲突才是，而且是她跟我说你今天陪贝萱来做产检，说是想见见贝萱，可是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打她的手机却是关机，还以为是她陪贝萱做检查去了。”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见到她。”衣浩洋沉默了一瞬后，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转过身去正好与金贝萱的视线撞个正着。
金贝萱看他紧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衣浩洋抬手制止了她，就听见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这样，你先不要着急，我现在送贝萱回去，你再试着打她电话，看能不能联系上，如果还是关机，我联系医院方面，看能不能把监控录像调出来，只要她没出医院，一切都好办。”
可电话那边的韩子皓却沉默着没有说话，衣浩洋连叫了两声：“喂？子皓，子皓？”
“……不用麻烦，我见到她了，你先送贝萱回去。”
说着话，没等衣浩洋再说什么，韩子皓急匆匆挂了电话，他收起手机，皱眉看着不远处那两道身影，虽然地下车库里的灯光昏暗，视线并不是很好，可他还是一眼辨认出其中一个人是苏易涵，而另一个人的身影虽然并不熟悉，但是他很确定在哪里见过，但终究还是因为视线太模糊，看不清楚。
可是两个人的动作看起来却有些怪异，苏易涵象是被动的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就在韩子皓想下车探个究竟，恰好对面驶过来一辆车，顿时昏暗的车库被强烈的车灯照得亮白如昼，韩子皓抬手放在额头上遮了遮，却也在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站在苏易涵身后的那人手里闪过一阵明晃晃的亮光，而他也清楚地看见那人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尹子落，贺彦风的，嗯，现在准确来讲应该是，前妻。
韩子皓呆愣了片刻，直到看见两人上了苏易涵的车，才反应过来，立即打着火，不紧不慢的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苏易涵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自然的微笑，透过后视镜，她瞟了一眼从上车就一直保持沉默地尹子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盯着自己的目光冷峻，甚至她还从里面看到了痛恨，绝望和疯狂，所以平时看上去清亮的眼眸，此时竟显得有些……浑浊和灰暗。
尹子落一直没有开口说去哪儿，而苏易涵也安静地保持沉默，只是开车在公路上毫无目的地随便乱晃，她随意瞥了眼窗外，看到道路两侧遍植的茂密树木不断后退，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身后的车辆，却发现韩子皓的黑色越野车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苏易涵的嘴角偷偷勾起一抹浅笑，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调整呼吸，努力压下心里的紧张不安，脑袋里开始急速思索该怎么样分散尹子落的精力，让她自己主动放下还抵在自己腰间的水果刀。
半响后，苏易涵故作轻松地问：“贺太太今天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想让我毫无目的地带你在公路上兜圈子这么简单吧？”
苏易涵的话音刚落，就一阵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果然，坐在副驾驶的尹子落静默几秒后，突然发怒：“贺太太？你叫我贺太太？！你明知道贺彦风已经跟我离婚，你竟然还敢开口叫我贺太太！”
她的情绪激动，拿着刀子的手臂青筋暴起，对着空气一阵乱挥，车里的空间本身就不大，苏易涵的脸色煞白，抓着方向盘的手也隐隐发颤，可仍是努力镇静地把控好方向，并大声地说：“是我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可是我只是想知道，你想让我带你去哪里？”
尹子落却又突然安静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苏易涵，见她不说话，苏易涵扭头望了她一眼，却瞧见她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悲哀，脸上的神情泄露了她内心的悲痛和无助，接着听到她声音低低地问：“贺彦风为什么不爱我呢？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了他付出多少？本来跟他结婚前我就听说过你，可我当时认为他对你只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可是后来我却慢慢发现，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你的影子，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进去，那时我还傻乎乎地告诉别人说，他最吸引我的就是他对感情的那份执着，曾经他对你的深情的确让我心动，甚至有点嫉妒，可他越是这样，我离那个漩涡越近，直到我偶然现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的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交易，我才幡然醒悟，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深爱的丈夫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的自私对比他的深情，多么讽刺！那时我才明白，他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最初会选择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尹子落平静地问。
苏易涵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等她摇头，尹子落又哈哈笑起来：“你肯定不会猜到，我一直以为是他糟蹋了我这么多年对他的感情至深，后来我终于在杨文烨那里明白，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们都自私虚伪，我们都活该被抛弃，所以我也彻底死心，杨文烨找到我说要吞并合宴的时候，我没考虑就答应了，本来我们计划得很好，很周密。”
面对她这么直白的话，苏易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她眼睛里浓厚的悲哀灼烧着苏易涵的内心，她想了想，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尹子落突然大喊：“可现在什么都毁了！我变得一无所有，地契、房产、孩子、家人，我统统都没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尹子落看向苏易涵的目光里多了抹阴狠，声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还有，你为什么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你是我什么人！就因为你的签字，我这辈子都再也没有做妈妈的权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那个孩子，他已经三个月大，可因为你的签字，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权利都被剥夺了，甚至我还因为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我现在甚至都不是个女人……”
看到她无力地靠在椅子后背上，苏易涵僵住，不可置信地望了眼她平坦的身材，出现在她脸上的悲凉表情深深刺痛了苏易涵的眼睛，眸底渐渐氤氲一片水雾：“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我不需要你这么假惺惺！”尹子落握着刀子的手簌簌地抖着，目光却直直地盯着苏易涵的腹部，恶狠狠地说：“你把我的孩子弄没了，那我也不会让你的孩子活着来到这个世界！我要让他去陪着我的宝宝。”
苏易涵被她的话震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愣了好半响，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是说……我的……宝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我根本没有怀孕！”
尹子落看到她困惑的样子，迟疑了片刻，然后冷笑着说：“想骗我还不如编个其他理由，我一路跟着你去医院，明明听见你说要去做产检，难不成我连耳朵都坏掉了吗？”
苏易涵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摇头说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说做产检的是我一个朋友，我正好在医院所以想去看她，结果没想到还没有到妇产科就遇见了你。”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怀孕了！你听到我要害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会撒谎骗我说自己没有怀孕，没错，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都是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尹子落自己喃喃低语，脸上的神情有点癫狂，苏易涵瞥见她还拿在手里的刀子，又通过后视镜望了眼身后的韩子皓貌似想要加速超过自己，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近乎苍白的透明，来不及细想这样做到底会有多危险，她猛地踩了下刹车，尹子落因为没有防备，身子猛地前倾，握住刀子的那手恰好撞在置物柜上，手一松，刀子掉落在车座底下。
尹子落坐直身子，一边慌乱地伸手去摸地上的刀子，一边愤怒地盯着苏易涵：“你耍什么花招！”
苏易涵头未回地轻声说：“前面的车急刹车，我也没办法。”
说着话，苏易涵望了眼后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越野，微微一笑，又踩了下刹车，尹子落也发现了她的异常，看到她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的动作，心下骇然，猛地抬起头来往后看，瞥见那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越野，里面坐着的人有着她不太熟悉但并不陌生的轮廓，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果然是在骗我，你竟然敢偷偷打电话给他！我说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一定要你的孩子去陪他！”
话音刚落，尹子落就回过身去抢苏易涵手里的方向盘，马路两边的人就看到一辆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象是忽然失控了似的左右摇晃。
韩子皓看到这样的情况，估计是发现了自己，打消了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冲过去的念头，可看到她们在车流不息的马路上左右的蹿，心里一动，按住喇叭的手没有松开，顿时响起一连串难听刺耳的喇叭声。
本来前面的车听到后面的喇叭声，再看到她们左右蛇形的路线，纷纷让到了一边，甚至有的车已经停在路边，只是伴随着另一连串更为刺耳的声音，韩子皓抬眸看到对向车道奔驰而过的车子，按着喇叭的手僵在那里，终于在看到苏易涵的车冲着对向车道的车开过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油门踩到底，直接向她的车冲过去。
一阵猛烈的撞击过后，苏易涵眼睁睁地看着突然从后面冲出来的黑色越野车在把自己的车撞向右侧车道的同时，被对向车道的车撞翻出去，因为速度太快，体型庞大的越野车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后又滑出去很远才停下。
苏易涵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得力气，一把拽开尹子落还抓着方向盘的手，也顾不上后面随时可能撞上来的车，猛地踩住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公路中间。
苏易涵呆呆地盯着后视镜里那辆已经被撞的不成样子的越野车，曾经在医院里那副悲痛欲绝的画面好像又重新在脑海里不停放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