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诚与君谋

想好计策之后，李楠大驾光临了方雪晴的诺澜轩，刚入院门就吓得那名正在院中打扫的宫女扔了扫帚五体投地地行了个大礼。
李楠打量着简陋的院落装出一副鄙夷的神态来：“瞧瞧，殿下这般宠爱孺人怎么就让她住这样的院子，怕是你领本宫到了宫人住的四方院来了吧？”对着扇子这样说，提醒她装出一副悍奴的模样来。
“娘娘您尊贵不知道身份低贱的人是不配住那桂殿兰宫的。”
两人一搭一唱走进屋内。不巧方雪晴正在喝药，手里的药碗在见到李楠出现的瞬间跌落在地。
苦涩的药味飘散到空气中，李楠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方雪晴身边的宫女春芍脸色煞白，忙不跌势地扶着她主子跪地一拜：“给嫡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距上次两人见面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李楠仔细打量了方雪晴，见她似乎比上次丰腴了一些。再看她的肚子，掩饰在厚厚锦袄之中倒没有怀孕的迹象。
也不让她起来，由着扇子擦了把干净的圆椅坐下。
“还不快去叫人将地上收拾干净了。”方雪晴心慌，忙着命令宫女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宫女才领悟过来，爬起来准备出去，扇子厉声一喝：“大胆奴才，娘娘面前由得你放肆？”
宫女进退两难，就那么半蹲着，眼睛瞟向她主子。
方雪晴再一拜：“贱妾失礼。春芍你这就去给娘娘沏杯好茶来。”她让宫女去沏茶，自己却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来。
地上药汤泼过的地方还冒着烟，方雪晴细白的手指很快发红了。
李楠着实于心不忍唤回那名宫女：“算了，你这的茶水本宫怕入不了口。”
扇子机敏很快接腔：“倒是有这样的女婢，自己站着玩儿看主子干活。”
她话音刚落宫女春芍便跪到地上那自己的布裙替主子擦了手，悄声说：“主子让奴婢来吧。”
强硬起心开口：“好个主仆情深。本宫前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一出戏的。”
地上主仆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住惯了高殿广院突然到这小厅室来还真有些不适应。李楠扶着扇子的手迈出屋子：“这地儿狭小，孺人陪本宫到外头透透气去。”
其实更关键的是，她待会要做的事情需要更多的见证人。
方雪晴怕李楠再度发难，仅穿了件撒花绉袄便跟着出了殿门。
外头春寒料峭，李楠由扇子掺着很快步到诺澜轩附近的兰泽殿。兰泽殿正是十三公主亲娉婷的居所，这个时辰她应该在宫中。
小公主深受皇帝喜爱，因为年纪幼小的缘故虽不喜欢陈阿娇却不会说谎，由她做证人再好不过。
手里捏住一枝插出来的老梅枝条，李楠开口：“本宫今日从刘太医那里听到一个好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特地来问问孺人。”
咋听到“刘太医”时，方雪晴已经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心跳如擂鼓掩盖住李楠的声音。
李楠得不到她的回应又一次开口：“本宫听说孺人身子不适呢？”
方雪晴强装出笑脸：“娘娘误会了，妾身身体很好。”
“很好？”李楠回头来看她：“那为何还要喝药？”
方雪晴忐忑：“只是安神助眠的汤药罢了。”
“噢？”李楠慢慢踱步到她跟前，因为身高不及她的缘故略微昂着头。但即使是这样的姿态她依旧傲气得如女王一般。
“你有孕在身还是不要乱吃药为好。”这一句话很轻，只有靠近的两人听得到。
方雪晴大惊失色，猛地从原地跳开。动作太大拂动装饰的小型假山，上面的碎石子滚落下来落入底下的湖水中，掀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都没有留意旁边的小湖。
李楠远远瞧见她事先安排的宫女将公主领往这个方向，方雪晴背对着那边未曾瞧见慢慢靠近的其他人。心里因为刚刚听到的话仍在惶恐不安中。
李楠酝酿着更加刺激的话，计划激怒方雪晴让她将她推倒在地，她再装病昏厥引发事端，借此将方雪晴打发到宫外的尼姑庵里去。
“你还记得上一次有孕吗？啧啧，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孩子还未见到这人世就被扼死腹中。”
方雪晴眼眶发红，紧紧咬住嘴唇。
李楠再接再励：“殿下真是爱惜你，又赐你一个孩子。这一次说不定是个漂亮的男胎。待明日殿下登上王位，他就是皇长子呢！可是怎么办？本宫不能容许他出生到这世上了。”
“你……”方雪晴双目圆瞪，仇恨的火苗在眼中燃烧。她应该是恨不得将陈阿娇拆骨入腹的吧！
但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又能如何呢？心里怒火很快熄灭，生出一股凄凉来。她像蔫了似的愣愣地望着青石子路不言不语。
李楠急了，她再不动作这场戏就要泡汤了。
顾不得许多，李楠拉起方雪晴的袖子，装着与她拉扯：“你想干什么？”说话间身体主动向后栽去。
方雪晴莫名其妙，本能地想抽回袖子，却就势将李楠推离了预定的方向。
“救命啊！”这一句是真心的了。李楠眼睛盯着方雪晴，听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而后“嘭”的一声，她重重地跌入湖中。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却也没有人第一时间下水去救。陈阿娇素日里骄横霸道，大家巴不得她死。
直到扇子找来会水的太监，李楠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半盏茶的时间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昏死过去了。意识还停留在水中挣扎的感觉，过往种种可怖的记忆和画面如潮水一般翻涌而来。
“娘娘。”醒过来时，天地是一片昏暗，隐隐听到熟悉的叫唤，待伸出手摸到那真实的触感，李楠才于混沌中看到一豆昏黄的烛光。
她的身边守候着那个狡黠忠诚的小宫女。
扇子的眼角带泪，见李楠醒来忙拭干眼泪：“娘娘，你怎么样了？”
“我……”想了很久才想清楚前因后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怎么样了？”
她自然是指推她入水的方雪晴了。
“方孺人暂时被禁足在她自己宫内，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她来看我了？”
“是的，皇后娘娘与太医一并来的。见娘娘那般模样哭了许久呢。”
“我昏睡了多久了？”
“娘娘睡了两天两夜了。”
怪不得全身没有力气。“传膳。”先填饱肚子再说，为了方雪晴那孩子她差一点又死一次。
温热的清粥下肚，才算有了点力气。李楠让人通知皇后，自己则倚在床上喝扇子一勺勺喂进嘴来的苦药。
“方孺人大逆不道，竟敢谋害娘娘，按律该当打入冷宫……”李楠打断胡儿的慷慨陈词：“赐她一死岂不干净？”
“娘娘圣明，只是要她死怕是不易，太后生前曾下过一道口谕免她死罪的。”
李楠有气无力，倚在引枕上讪笑一声：“留她在宫中，等殿下回来难保不会将她接回来。”
“那么？”胡儿不解。
“送她出去出家，也算为陈国祈福，岂不是里外好听。”
“娘娘妙计。”李楠就是要借胡儿之口送方雪晴去念慈庵清修好保全她腹中的孩子。
事情到这里如计划般顺利。
皇后娘娘前来探病，李楠装可怜博同情要求将方雪晴送去当尼姑，一向不喜欢方雪晴的皇后娘娘为考虑太久便爽快答应了。
禁足宫中的方雪晴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哭喊着要见太子，可太子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怎么是她能轻易见到的呢。
她被送去念慈庵的那天，李楠正发着高烧，神智不清之中还不忘提醒扇子去宫门外交代几句。
只要方雪晴安全到达念慈庵，剩下的事情就如鱼得水了。在那里，李楠已经提前送去一位经验丰富的稳婆准备照顾孕中的方雪晴。庵里的尼姑们也收了她的好处发誓保守秘密，尽心照顾宫内来的贵人。除此之外李楠还特地安排了几名京城里医术了得的女大夫让她们轮流为方雪晴诊脉，确保她和孩子的安全。
做完这些准备李楠捂着荷包心痛了好久。她的钱都由胡儿管着，突然间动用那么多必然引起她的怀疑，为了神不知鬼不觉，李楠翻箱倒柜将陈阿娇存的那些私房钱全部拿出来用了。
可是做了这些事情还要顶着方雪晴的诅咒！
果然好人难做。
太子殿下于二月下旬高调抵达了雍京。迎接他的是陈季朔的冷眼。他在南省干的那些事情，陈季朔一知半解，正为此怀恨在心。
果然是天鹅翅膀硬了吗？早知今日他该更狠戾一些直接剪了他的翅膀。
太子从朝会上归来，首先去了娇淑殿。
方雪晴有孕他已从舍人的密信中得知。她被送往念慈庵“清修”的事情也已经有密探设法告知与他。
这件事令她再度对这个“陈阿娇”刮目相看。原本心中的一些不信任和忐忑慢慢消散而去。
“此事当真要谢你。”太子真诚拱手道谢。
李楠但笑：“殿下真的要谢我不如现在让我出宫如何？”
太子微愣，目光落到床榻上斜倚着的单薄美人。
他似乎不希望她离去。
“即使我现在让你离去，你身上的病也受不得那样的颠簸。”他说的是事实。没有哪里比得上宫内有最好的大夫和药材可以让她静静养病。
李楠悲戚：“话说回来，你那小妾也太心狠了，竟然把我推到湖里，幸好我大难不死，否则你现在只能与鬼说话了。”
在秦褚面前她会口无遮拦，因为彼此没有必要掩藏。
太子突然握住她的手：“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