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非即鸟鸣山愈幽（一）

年关将近，距离翎羽离世已有一段时日，原本寂静的柳园此时更显凄凉，皇甫宜道后来倒是要为我再添置一名丫鬟，但我婉言谢绝了。因为在我心里，曾经有过翎羽的陪伴就足够了，而我，也不再能接受第二个翎羽。
脚下踏着厚重的积雪发出“咔咔”的声音，每一步都只让我觉得要快点离开这个空无人息之地。夜晚只消安歇还算说得过去，但一到了晨日，清亮的日光为柳园更添了一分落寞，无论是空荡荡的房屋还是园中的枯藤枝桠，似乎都明白地诉说着我的孤寂。
一想到这里，身下的脚步不觉又快了几分，果然我还是不在行辨认方向，因而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里，只是隐约能凭借自己后世的生物知识辨认出四处的植物。
我对植物一向有很大的兴趣，从而也对此颇有研究，除了可以清楚地识别花木，我亦能说得出何种花木有毒、何种可作药用及其功效等等。轻功、剑术、防身之术以及如今的草科学术，如果离开皇甫山庄，我相信我已经具备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凤唳，不知道最终相伴我身边不离不弃的会不会只有这一把剑？倘若真是如此，我究竟是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幸，还是不幸？而我转生此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的延续？
“忆雪，这是要前往何处？”一句语含沧桑的呼唤声止住了我的脚步，我抬起深思低垂的眼眸四处环视，原来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柏林里，身后站着的是略显惊异的皇甫忌辰。
方才低眸沉思时未曾发现，却今抬眸打量才看到四周树木丰茂依旧，或者这就是皇甫忌辰此时的心态罢？虽不再拥有繁盛复苏的春天，却在严冬中独立傲雪饱经风霜。转身回眸，我提了提手中的凤唳又松缓下来，看向皇甫忌辰莞尔道：“义父，柳园太过清静所以四处走走，不想却走到了这里。”
皇甫忌辰听了我的回答略略抿唇，随即走到我的身边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披在我的肩头，继而将双手背在身后道：“既是无处为向，不知忆雪可愿陪我这个老头子在这柏园转转？”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微攥实拳，拳头上遍布年月的痕迹。
岁月确是不饶人半分，想来这个男人也曾是威风凛凛雄震武林，因此才有了如今江湖皆知的皇甫山庄。韶光易逝，年华不再，曾经的威风现今也只是退居在这区隅一园罢了。我思考的同时将皇甫忌辰给予的狐裘穿好，点头回应道：“多谢义父，能与义父同行是忆雪之甚幸。”
我话语方落，皇甫忌辰便先行启步引出一条路，而我则紧随其后。柏林在北风中苍罔摇曳，满树的银装素裹不禁有些微的剥落，足踏盛白积雪，头沐漫天绒花，忽然感受到这是一种何等的心境！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除却这弥天的雪白之外心无旁骛，或许这仅是看景的第一境界，然而却又是赏景的最高境界——天我交融。
倘若我和皇甫忌辰都沉默不语地走下去，这未尝不是一种心界的开拓，但我实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知道，即使有翎羽的先例在前，我还是遵守着不轻易探究他人心神的定则。
自后面看着皇甫忌辰的背影，我忽然看出了一丝寂寥，将手中的凤唳系在腰间，拿出一块方帕轻掸皇甫忌辰肩头的落雪，引来皇甫忌辰的侧目，我颔首低笑道：“唐突义父了，忆雪是看义父肩头积有落雪。”
“无妨，想来忆雪是有事想问吧？”我的话音未落便被皇甫忌辰打断，他唇角浅笑，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慈祥之气，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喊他一声“父亲”。
我并不生气皇甫忌辰打断我的解释，反倒因被他猜中心思露出转瞬即过的羞怯，抬手依次掠过素衣立领上的绣梅至灰色狐裘上的锦扣，思忖片许终是大方启声道：“果是瞒不过义父，忆雪想问的是，轩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