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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相思始觉海非深

邪魅乱天下 钟鼓楼 2025-01-23 13:02

回到安离宫之后,我似是轻松了许多,每天再无烦杂之心,想要奏筝便可以慢捻一曲,想要跳舞便可以执着凤唳剑谱一支新创的剑舞,而幽时和幽轶等人还不时被我唤来陪我练剑,如此的日子果真是如同神仙一般。
可是冷思寒却依旧没有放过我,他确是寻不到安离宫的位置,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纵然他身在圣宫处理朝务,无暇分身,但他却派了手下的血莲子日夜守在逐燕山下,企图寻到我们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们不知晓,逐燕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一览无遗,经过安离宫中几代人的开垦,山中不乏暗道密室,想要避开血莲子们离开逐燕山,实则是易如反掌之事。
我多希望甚至能传给血莲子们一个我已死去的假消息,如此一来,冷思寒便能够死心,不要再记挂着我。他的皇位来之不易,他付出了多少血汗才铸就了今日的地位和政绩,百姓对他爱戴有加,正因着他在继承皇位之前屡立战功,更是大兴善堂和医馆接济民生。
如此仁心仁政的君王,谁会放下国泰民安的日子,去反他呢?而这个,也正是我不愿幽时他们与冷思寒为敌的原因,光复合欢,虽是功在社稷,可是却苦在百姓。你让百姓受苦,纵然我们能光复合欢,百姓岂能不恨我们,岂能安然饱受战乱之苦,忍耐流离失所之痛?
如是众云,我在回到安离宫不久便召集宫人立下了监看皇室的书状,安离宫本是皇室后裔,若是百年更迭后的君王昏庸无道,纵使我们不反,必有他人反之。既然一定要反,我们何不本着忠于百姓的心思,在芸芸众生中择一仁德贤良之人?总好过让乱臣贼子篡夺了江山,亦是祸害了黎民苍生。
或许是天不怜我,两个月后,仍是发生了我最为担忧的事情。幽涯依照惯例来为我搭脉,原本是想换个方子调理我的心疾,可他的眉头紧锁,总让我觉得有什么事情,只听得他抿唇问道:“你的身子倒是无碍,只是你的月信,这两月可是正常?”
我心下一震,略思片刻便轻声道:“心疾不平,月信推迟的事情是常有的,我并未当做什么要紧的事情。现今你这样一说,确是有两个月未来月信了,难道这并不是心疾所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我试探着望向幽涯低问道:“莫非是?”
我多么期盼幽涯可以直接否决我的疑问,然而他凝眉点了点头,更是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小心地将我手腕放回袖中,随即摇头轻叹道:“世事难料,总是不该来的却来了。你所猜不错,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是说,我有了身孕?”我不可置信地抚向自己的小腹,霎时间,我似乎真感到有个生命在自己的腹内萌芽生长,直至要冲破所有的束缚,破茧而出。我一时怔住,只低声自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他不是在赋予我一个新的生命,而是给这个新生命赋予苦难!是的,他有着世间最尊贵的父皇,可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他一生都不会离开这座曲折离奇的山峰,甚至是这座安离宫!
幽涯对于我的惊慌失措全不在意,他神态全无,冷声道:“你的身子一直虚亏,这时候有了孩子并不是好事,更何况你不该把他生下来。回来我写个方子,让琉璃为你煎药,让这孩子早早地去轮回罢,这里并不是他的归属。”
幽涯的每一字都重重地击在我的心底,像是平滑的冰面,硬生生被砸出了一个透着寒气的冰洞,可洞里并不是水,而是汩汩流淌的鲜血。他对我的孩子这样漠然,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我并非不知晓,可是母子连心,我是该选孩子,还是自己?
惟一知道我有了身孕的便是琉璃,她听了幽涯的吩咐将药熬好,颤抖着将装着打胎药的药碗递到我的面前。我愣愣地望着碗中的热气,那些白色的升腾忽然化作一个个令人发指的骷髅,叫嚣着向我袭来!
我顿时惊醒,一把将琉璃手中的药碗打翻!琉璃因着滚热的药洒在手上,是而叫喊了一声,我急忙抓住她的手探看起来,一边自责道:“琉璃,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我太不小心了!”
“宫主!宫主不要这样,琉璃知道,知道你心里苦,你不想抛弃这个孩子。可是宫主,这个孩子你留不得啊!生孩子是个大坎,你的身子怎么受得起这样的折腾?”琉璃抬眸时已经落下了两行清泪,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希望我能够保重自己。
与她的手相比,我的手是这样冰冷无温,我不是不爱惜自己,只是我真的不能!本以为我足够平静,而滴滴晶莹还是落在了我冰凉的手上,我水眸涟涟望向琉璃,沉沉地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我此刻是一个母亲,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爱他,所以我必须留下他!他还没有长成人的样子,还没到世间走一走,哪怕只是看看这逐雁山的山清水秀也好。”
琉璃听罢垂首,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似是忍住极大的哀痛,抽噎道:“人生自是有情痴,宫主,你是成痴了!你爱的不仅是你腹中的孩儿,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啊!”
是吗?我是因为爱冷思寒,所以舍不得这个孩子吗?也许是吧,我怎么能否认,这孩子着实是我思念冷思寒的惟一念想。而生下这个孩子,是我能因为爱他而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我们的情存在过的证明。
思及至此,我唇间浅笑望向琉璃,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冰冷地打在手掌上,我轻声道:“我自是情痴,便让我痴一回,一生得此一次,我心足矣。”
药碗破碎的声响惊来门外的幽涯,他已然听到我关在门中的言辞,自是心中不满,看到我唇间的浅笑,只得抿唇无奈道:“罢了罢了!我自引你至此,便由得你胡来一次也罢了!你既已做出决断,我自当拼尽一身医术,护住你与你腹中孩儿!”
道不尽的感激全在唇边,若是一吐而尽,反而是污了我与幽涯之间的情义。我阖眸颔首,静静感受着生命的孕育,可怜的孩子,或许我将他生下是个错误,又或者不生下他也是个错误,可惟有我错了,才知道哪个过错是不可饶恕的。
幽冬已至,看来这孩子降生的时节,会是韵景别致的初秋罢。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此刻的熹帝端坐天乾宫中,却没了赏雪的心情。雪?多么令人揪心的字眼,这曾是他最爱的一个字,而今却是他最为牵念的。等景不如撞景,他还是甩开了李承权等人,独自一人漫步在宫中。
偌大的圣宫,大小宫殿不下百所,他最钟情的却是撷樱斋。殿外的樱树早已枯桠,树上却开满了白樱般银装素裹,他不禁向雕窗望去,那里似乎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绝美女子,手下慢捻拨挑着天华秦筝,唱出世间至美的音律。
熹帝忽地想起一句诗“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岂非与此时的情境太过相似?只不过这满院的不是梅花,而是白雪。不是他有心要生出这样的凄怆之色,只是“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此刻,熹帝尝极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滋味,他登基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却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三年。若是原本窗下抚筝的女子没有走,或许这时日不会如此难熬?他曾说过,若是成事之后没有了她在身边,即使坐拥天下又有何意义?也许那时他是意气之词,不过今日这般滋味他可是深深尝到了。
他躬身捧起一抔雪,眼看着这无上的洁白在手中聚结融化,无论他怎样努力,却阻止不了雪水从指间流淌。他错了,雪自天生,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抓得住的,更不会永生永世守在他身边。可他又明白了,他一定要去找她,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几年,他定会放下这一身的尊贵。因为在他心中,天下为大,而那个人却是天,比“大”字仍要多上一横。
熹帝甩了甩手中的雪水,不能辜负她出走的深情,更不能辜负天下百姓!一向不会喜形于色的他却苦笑了起来,看来昭仁太后的痴情他是延下来了。后人会如何评断他呢?不爱江山爱美人?
他冷思平与冷思玄方时也倚在高楼之上饮酒,正巧看到了撷樱斋中的这一幕,冷思平手抚玉砌雕阑哀声叹道:“唉,亏得我是与十四弟你一同站在这里,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独自莫凭栏,皇兄现在可真真是苦了!”
“你只道皇兄苦,可不想忆雪走之前多苦,走的时候多苦,现在多苦?忆雪总喜欢成全别人,这些可好了,皇兄也被她当做局外人,她不定跑到哪里去暗自神伤了!”冷思玄重拍了下雕栏,连同冷思平也能感到雕栏的震动。
冷思平心中也是又哀又恼,想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识过?今时,却独独看不透那个小女子了。不对,忆雪本来就不是个小女子,她是不输须眉的巾帼,本就是让人看不透,摸不清的。
冷思玄言间举起手中的酒壶向冷思平示意,两人用力地碰了下手中的酒壶,随即仰头痛饮。原道是忆雪这一走,不仅是带走了熹帝的心,也是带走了这一群挚友的牵挂。是忆雪让他们得以成全,可如今她自己却一走了之,这是她的无奈,亦何尝不是她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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