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里冲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卓思晨的人影,韩逸轩边擦头发,边四顾找人。
走到书房门前,他听见有些轻微的动静,小小的门缝可以看见那人正在做些什麽,他将门推开些,他看见他左手拿著一封书信,右手在柜子里轻轻转动。
凝神细听,他发现那声音应该是保险箱转动密码锁的声音,他立即闭上眼睛,耳朵也开始轻轻抖动起来。
裘介辉告诉过卓思晨,韩逸轩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他是靠著捡废纸、破铜烂铁,再加上裘介辉妈妈的资助,才升完学的。
但是,裘介辉并不知道,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韩逸轩也曾经遇到过几位恩人,他们教会他许多一般人不会的技巧,其中一位修电子器械的人,就曾经教过他用耳朵听保险箱密码的本领。
那位师傅曾经夸他是个做贼的天才,因为他学了一年就基本掌握要领,可以听声辨数,而那位师傅自己却是琢磨三年才有这个境界,那位师傅没想到,到头来,韩逸轩与他的评价恰恰相反,他当了一名抓贼的警察。
韩逸轩的耳朵不断跳动著,那但凡有一丝不专心就会听错的细微不同的音波,没有被他错漏掉一分一毫,忽然哢的一声,保险箱打开,他悄悄的离开门外,闪进厨房间。
卓思晨是在下午见到阿焱的,阿焱是他义父的人,曾经因为一次不小心的失误险些被执行家法,那次他救了他,不仅如此,他还救了他差点被逼卖淫的妹妹。
阿焱对这个一次又一次帮了自己的少爷非常感激,所以在卓思晨提出让他混进曾伟然的住处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即便那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那份资料里,写著曾伟然下次的毒品交易情况,卓思晨看完後很平静的把它收进保险箱里,什麽都没做。
他那太过平静的表面,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他下一步的打算,放完东西回到客厅的时候,他看见韩逸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著一碗面。
“怎麽会有面的?”
“厨房里找的,你不是说没吃饭吗,我就这点功力,凑合著吧。”韩逸轩极不自然的用下巴指了指茶几。
“你做的?”卓思晨看著那碗还冒著热气的面条,下意识的问出口,也引来另一人不满的反击,“难道你做的?”
整个屋子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他做的难道还是鬼做的?他不认为晨云总裁有这麽笨。
卓思晨一愣,倒也心情好的不再和他对著干,捧起面就大口呼噜起来。
看著他的馋样,韩逸轩呆了片刻,他没想到一个贵族大少爷吃起面条来也能吃的这麽津津有味,而且,他是不是太放心了些,他就不怕他在面条里下毒?或者给他来个以牙还牙,给他也下药?
“没想到你煮的面条这麽好吃,韩警官可真是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卓思晨在咀嚼著食粮的空档,还不忘夸对方一句,惹来韩逸轩一个发怒的白眼,“嘁。”
他不再理会那个狼吞虎咽的人,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他却怎麽也睡不著,他从仰躺著到左侧著睡,然後又换到右侧,最後,他无奈的半靠上床头。
忽然来了烟瘾,他走下床,推开窗户後,才抽出一根烟点燃,夜风带著闷热吹进凉意袭人的房间,他吐出一口烟雾,抖抖烟灰,将身子倾出窗外。
二十五层的高度往下看,只能看见如萤火虫般的灯光,住宅区的车辆并不多,偶尔经过一辆,驶入小区,很快进入车库,这个点出来活动的老人早已回家,年轻的多半节目刚刚开始,要麽还在公司熬夜奋战。
都市生活,不外乎这些。
掐灭烟头,韩逸轩关上窗户,最终走出房间,卓思晨已经回房,客厅里寂静无声,漆黑一片,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书房前,不带声响的推开房门。
窗外,半满清月高挂黑空,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宽大的楠木桌上,荧荧闪亮。
借著散落的月色,他打开桌旁木柜,找到那个不大的保险箱,顺著前面在门外记住的号码,轻轻转动手腕。
那封信,他在前面进来拿药箱的时候顺眼瞥见过,信封上是空白的,什麽都没有,这让他闻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那个时候他不敢拿起来看,後来见他竟然重要到还需把它锁进保险箱,他更加深信自己的感觉,那封信有问题,他想看个究竟。
最後一次的左转三圈,保险箱门哢的一声弹出来,不多的东西中他很快就找到那封信,他走到窗户边,摊开信纸。
白色的信笺纸上廖廖数语:七二八,屯门三号,晚十点,准时交易,曾不亲到。
他迅速放回书信,关好保险箱,默默回到房间。
他像是有些明白,又很不明白,这些数字与最後八个字是什麽意思?这封无署名的信又是谁给他的?
交易!显然,这个敏感的词让他绷紧了神经,什麽交易,曾又指的是谁?为什麽要这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
七二八指的是什麽?屯门三号,他猜出一些苗头,屯门是码头,屯门三号会不会就是指三号码头?
难道晨云真的也像合谷一样,在地下经营著违法的勾当?
不,这破绽百出,不对的。
合谷!曾伟然!
曾不亲到?会不会这个曾指的就是曾伟然?
可卓思晨与曾伟然不是仇人吗,他们会有什麽生意来往?
还是,只是他神经过敏,根本什麽事都没有,只是一单很正经的交易而已?
可是正经交易需要这麽神神秘秘吗?正经交易又何必要到晚上十点出来。
至少这点在他眼里,并不正常。
韩逸轩僵硬的靠在床头,脑中不断猜测著最有可能接近事实的想法,却又一一被自己全数推翻。
夜静静地随著时光後退,漆幕因为黎明的临近,慢慢消失,当晨曦中的第一缕光线射入窗户,韩逸轩抬起头。
他揉揉发涨的额头,让眼睛休息五分锺左右,才拿起手机找出一个名字。
他终於想出两个他认为最接近事实的猜想。
“天佑,是我。”电话一接通,他就急著开口,梁天佑顿了顿,立马回道:“韩哥,这麽早找我有事?”
“那天我们去晨云抓卓思晨的时候,我看你有些不可思议,是不是你对晨云比较了解?或者,警局曾经查过晨云?”
“韩哥,我相信你一定不怎麽关注金融新闻,晨云百年招牌,历代继承人都是正经商人,这任董事长卓航生是美籍华人,他太太是美国有名的珠宝大亨千金,卓太太本人是个画家,他们的儿子卓阳,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三年前不幸被人杀害,凶手被确认为专业雇拥军团夥中人,这起案子是局长亲自督促结案的,凶手直接被枪毙,我知道韩哥在外地待过一段时间,那时你不在本市,这件事几乎轰动整个市里,韩哥认为有这样一个背景的贵族,还会去碰那种东西吗?”
除非是白痴,否则都不会去做那种会推自己入地狱的事情。
韩逸轩突然想到陪卓思晨去墓园的那天,原来,那个英俊如此的男人居然是被人杀害的,难怪这麽年轻就死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晨云是不是真的缺乏了解,他该仔细的好好去研究一番。
“所以,你的意思,晨云一定不会做犯法的事情。”
“我以一个警察的名誉向你保证,绝不会,我有一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现在就在晨云任职,晨云的子公司遍布各大城市,韩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晨云真有犯罪行为,他们就是再专业,做得再天衣无缝,也不会常年都不被人发现,我们警察不是吃干饭的,合谷就是很好的例子。”
因为梁天佑的解释,他舒展开眉头,其实他也不太相信这个猜想,不过自己终究因了解匮乏不敢断定,梁天佑的解释合情合理,的确如此。
“那麽,近两天合谷有没有什麽动作?”
“有。”一个有字,提起他的心,“什麽情况?”
“从我们藏在合谷的内线报告,合谷好像在近几天会有一笔大买卖,只是为了隐藏身份,内线的地位实在太低,根本没办法参与到重要会议中,所以,他没办法得到确切地点和时间。”要不然,他们早就可以部署周密的抓捕行动,让那群毒犯落入法网。
韩逸轩几乎已经证实自己的想法,果然是这样吗?
要麽,就是晨云真的有犯罪事实;要麽,就是合谷要有行动。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最终的结果,他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卓思晨与曾伟然有夺妻之仇,他早前就认为那家夥一定不会善罢甘,或许,他早就在曾伟然身边安插了他的人,这封书信的来历也就有据可寻。
只是,他为什麽要把它锁进保险箱里,而不将这个消息告诉警察呢?
还有,屯门三号,晚十点,那麽,那个七二八会不会就是日期?
“天佑,七月二十八日,屯门三号码头,晚上十点,曾伟然的这次买卖将会在那进行,你回局里马上和严警官报告,就说这消息十分准确,让她务必实行抓捕行动。”无论怎样,他相信他的直觉,他的判断力不会错,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抓住罪犯的机会,即便冒著挨批的危险。
“韩哥,你怎麽……”
“别问了,照我说得去做就行。”
“明白了。”
扔掉电话,韩逸轩整个人反趴到床上,瞌睡分子因为松下的神经,不断跑出来,没一会儿,他就没了知觉。
之後,他是被脖子後头痒痒的感觉拉回意识的,他努力睁开眼,却看见卓思晨好整以暇的半靠在床上对他无良的笑著,他一个劲头坐起身,“你怎麽会在这的?”
“走进来的啊。”
“你干嘛到我房里来。”
“你还敢说,都日晒三竿了,我再不把你叫起来,你就要睡到天黑了。”卓思晨抓过沙发上的睡衣扔到床上,刚好将那个浑身只著一条三角底裤的性感躯体盖个结实。
他是意识不到危险还是怎样?他眼神灼热的盯住那个起床穿衣的人。
韩逸轩摇掉残留在脑内的困意,他倒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睡死过去,走到客厅的时候,他瞥眼堂中的吊锺,看清时间後,他真想狠狠揍那人一拳。
明明才七点多,他竟然说日晒三竿,害他以为快要中午了,这个混蛋的嘴真是欠揍的很。
“昨晚没睡好?这麽重的黑眼圈。”卓思晨将温热的牛奶递到他眼前。
“你的手怎麽样,伤口不浅,要不要去医院?”韩逸轩想起昨晚的事,看著那只裹著纱布的手腕,皱起眉,他都忘了昨晚他根本没告诉他到底出了什麽事。
“不用,真的只是轻轻划了一下,你昨晚不是帮我处理过了?”
“你当我是白痴,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的伤口明明是被利器所伤,居然还敢撒谎。
卓思晨发现那张脸真的怒了,就和他被下药那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样,从心底真正的恼怒,为平息韩警官的怒意,他只能如实招来。
“好吧,我承认事情并没那麽轻松,昨天回来的时候,车子在路上被撞了一下,手是磕到香水瓶角划的,四方玻璃边角很利,不过也没那麽夸张就是。”
“那你应该去医院,而不是回家。”
“你迟迟不回来,我有些担心。”
“那我可真要感到荣幸了。”韩逸轩快被气死了,他这算什麽,为什麽老是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话出来,他冷笑出声,“你别忘了,我可是警察,你好像弄反了,你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你有必要老是这麽针对我吗,我是真的关心你。”卓思晨说著极度令人误解的暧昧之语,韩逸轩轰的从沙发上弹起,下一秒又被拽回去,“逸轩,我们别闹不愉快吧,以前是我的错,我已经跟你道过歉,如果你觉得那样是你吃亏,那我让你上一次,一人一回,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韩逸轩不可思议的看著那个人,说出这麽恶心的话他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他把他当什麽?同性恋?
“我最後说一遍,我是个正常人,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以後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韩逸轩甩开抓住他的手,就像甩一件厌恶至极的东西,这同时也激怒另一人,“别以为只有你是正常人,我也是,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可正常的男人不代表不能喜欢你。”
韩逸轩一时被他的告白愣住,半天後,他才勉强动起嘴巴,“卓大总裁,拜托你别玩了,惩罚我也罚够了,在这段不长的日子里,你就好好配合我的工作,等我离开你就清静了,算我拜托你,OK?”
卓思晨被这句近乎平静的话说的阴沈下脸色,他一手扫落茶几上所有的东西,霍得站起身,“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用得著被你恶心吗,我本来喜欢女人的,都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变得不再是自己,这是我的错吗?妈的,是我的错吗?”
他用力踹了玻璃茶几一脚,甩门离开。
韩逸轩一时呆在原地,这是认识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对他发怒,虽然不说有多了解底细,可平时总是优优雅雅的他,一直将绅士风度发挥的淋漓尽致,他从不知道原来高贵的卓大总裁,也会说粗话。
看著那个如受伤的野兽般奔走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坏人,这可真是该死的笑话,他才是那个受害人,为什麽结果却偏偏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