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轩追到另一边电梯,晚了一步,看著都处於忙碌状态的机器,盯著那部忽然停住的数字,他冲向安全通道。
跑到十层,他已经气喘吁吁。
宾馆,这一楼层都是宾馆。
他带他妹妹来宾馆做什麽?韩逸轩整张脸都绿了,他冲到总台,亮出证件,强行问出房间号,立马冲去8033号。
他本想破门而入,却没想到那人居然没锁门,豪华套间不是普通房间,一进门就是床,超大的客厅里没人,韩逸轩急步走入内间,那人正趴著不知要对他妹妹做些什麽,他跑过去狠狠将拳头送上。
卓思晨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奇怪的抬起头,讶异的看著这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接住半空中飞来的拳头,他手指贴著唇示意他噤声,拉著他来到大厅。
“你怎麽……”不等卓思晨说完,韩逸轩一拳将他打跌落沙发,愠怒的看著他,“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你这个王八蛋。”
他越想越气,拎起他领口想继续攻击,不想脚跟处忽然一麻,生生跟著那人一起跌倒,还被当作肉垫,痛得他呲牙咧嘴。
“你在说什麽呢。”卓思晨一脸糊涂状,好心救了人,却还要被痛殴,这是什麽世道。
“少给我在这装,告诉你,你要是敢动珊珊一根汗毛,我一定杀了你。”
“你可真是会冤枉人,你怎麽不先问问你妹妹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卓思晨极力压著那头愤怒的小兽,电光火石的在脑内过滤一遍,思想一清明,他立刻暧昧的笑起来,“亲爱的,你如此大的反应,我会认为你在吃醋。”
“见你的鬼去吧。”
“看看你脸上,分明写著吃醋两大字,还不承认。”
韩逸轩被那人无赖的调笑气得不轻,他屈起膝关节想顶他一脚,却被对方压回去,恨得他直痒痒。
卓思晨开心的笑著,“你就从来没想过,一向冷静的你,为什麽一遇上我的事就变得急躁,控制不住情绪?那是证明你太在乎我,在乎的失去往日的沈稳。”
韩逸轩被说得停止挣扎,那双眼睛直直盯著他,像似要穿入他的身体,直通心底,他忽然寒的打起一个冷颤。
卓思晨看好时机,倾身吻下,不容他逃避的扳正他的脸,眼睛依然紧紧盯著那双不敢正视他的眸子,忽然,他轻勾起唇角,吻得越来越深,眼睛慢慢合拢。
韩逸轩的眼神开始变化。
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想再逃避,不想再退缩,可因为对方已经有了女伴,他再次回到原点缩起身子,此刻被当事人剖析的一览无遗,他觉得无所遁形的难堪。
即便如此,他依然激烈的回应他,用力的抓住他,想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两人你争我夺的在地上翻滚著,撕咬著。
如果没有第三者的插足,或许这次他们可以做到最後,卓思晨恼怒的想著。
“你们……”
显然带著不敢置信的声音,惊得韩逸轩推开重物猛跳起身,“珊珊。”
“哥,你和卓大哥,你们……”韩灵珊不知道清醒後会看见那麽个让自己震惊到晕眩的场面,她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之间也能……她只是为撞到这麽让人脸红的一幕而尴尬的站立不安,连四肢都不知该往哪放。
“珊……珊珊,我……”韩逸轩第一次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完整,结巴的口吃,只因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她一定会看不起他吧。
韩灵珊看著哥哥憋得涨红的脸,忽然笑了,什麽男人跟男人她根本不想去管,她只知道哥哥是她的一切,如果对象是卓大哥,她反而安心。
“哥,你脸红了。”
从未看过他脸红的样子,因为稀奇,韩灵珊不免起了逗逗他的心思,只是,小红帽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危险,不急著逃命反而去触摸狼皮,教训必定惨痛。
韩逸轩开始的确有些无措,可被妹妹的一打趣,他反而冷静下来,看著那身暴露的衣裙,他这才想起正事来,眼一沈,立即上前抓起他的手拖著进房。
“说,你这身打扮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把她扔到床上,俨然一副家长批判孩子的不懂事。
“我……”韩灵珊终於认识到不好的处境,想逃,却已无路而寻,“哥,今天同学开生日party,我被邀请参加。”
韩逸轩半个字都不信,那张小脸越垂越低,再垂下去,她的脖子都要断了,他坐到她身旁,双手抬起她的脸,锐利的追著她的视线不放,“珊珊,你知不知道为什麽人一撒谎,就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韩灵珊咬住下唇,说不出一个字,眼神依旧飘忽得四处乱撞,就是不敢正视那双清明的瞳眸。
“因为心虚。”韩逸轩扭正那张想逃的脸,不依不饶,“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怎麽了?”
韩灵珊受不了那束逼人的光芒,干脆闭上眼睛,可是那迫人的气势,根本容不得她逃避,她只有败阵。
“我,我去了酒吧。”
“你去酒吧做什麽?”韩逸轩明显的急势呼吸,她又不会喝酒,而且从不喜欢那种声色场所,她甚至痛恨那种地方,因为他的原因。
“我……陪客人喝酒。”
“你再说一遍?”韩逸轩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他也宁愿相信是他听错,在他眼里从来都乖巧温顺的妹妹,他怎麽可能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
“我在酒吧陪客人喝酒。”
啪!再次的肯定气得韩逸轩一耳光落下,把韩灵珊打的直摔入被子,可他又立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伸手去扶她,却只停在半空。
被子里的身子轻轻颤动著,很快就发觉到低低的啜泣声,“我不要读书了,哥,我不要读书了,我要去赚钱,我就是陪客人喝喝酒,陪他们出来唱唱歌,我可以赚好多的钱,我对读书已经没有兴趣了,今天只是个意外,他们把我当成小姐,不然不会这样的,真的。”
韩逸轩震得当场僵住,他看著她说出连自己都厌恶到脸型扭曲的话,如被人敲了一闷棍,他松开紧捏的拳头,心疼的搂住她,摸著她的头发,“对不起,哥不是故意的,原谅哥。”
“哥,哥……”道歉语更触动韩灵珊的泪腺,她搂住他的脖子,抽噎的肩膀不停抖动。
“告诉哥,是不是他又欠了赌债?”
丫头一口气闷在嘴里,硬生生停住抽噎,韩灵珊忽然全身一松,顿时没了一丝气力,软在他怀里,“两百万,他欠了两百万,哥,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钱。”
意外的,韩逸轩没有如往常任何一次般的怒气,他平静的眨眨眼,拉开两人的距离,刮了刮韩灵珊哭得跟花脸猫似的小俏鼻,笑了,“珊珊可是老师们眼中的五好学生,哪有不想读书的道理,你这话骗你自己都骗不过。”
“哥。”
“珊珊,真得还想管他吗?”
“哥,对不起,我也恨这样的自己,只要一想到我身体里流的是他的血,我就狠不下心来真的看他被那些坏人害死,我恨他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可是妈妈说得对,没有他,这个世上就没有我,和他成为父女,因为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就是来替他还债的,我别无选择。”
我别无选择。
多麽无力而苍白的宿命,不仅仅是她的,也是他的。
韩逸轩又笑了,他摸上被他打的那半边脸颊,非常自责,“还疼吗?”
韩灵珊刚想开口,唇就被他的大掌给捂住,她只能不停的摇头,她看到他的脸上懊悔不已。
她听见他说:“哥真该死,怎麽可以打你呢。”
他说:“珊珊可是哥手心里的宝贝,哥精心护了你二十年,才护出这麽个宝贝疙瘩,你怎麽可能只值两百万,你是无价之宝。”
他还说:“珊珊,你最听哥的话,不要瞒哥任何事,这样的做法是在伤我的心,晚上好好睡一觉,从明天起,任何与上学无关的事,你都不要去管,哥会去解决,听懂哥的话了吗?”
韩灵珊哽咽著点点头,终於让韩逸轩松了口气,他轻轻在她额头吻了吻,替她盖好被子哄她入睡。
回到客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著强光,韩逸轩整理完思绪,熄灭所有灯光关门离开。
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无力感一阵阵攀升,在父母还没离婚之前,每次身上多出一处伤,他就多一分逃开他的欲望,终於,在妈妈也无法容忍的情况下,他如愿以偿。
以为从此不必再受他的折磨,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他依然感谢上苍,可是他忘了,血浓於水,虽然他一直对自己强调,是为了妹妹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去替他堵那个无底洞,但若自己无心,又怎会那麽心甘情愿,不割下他一块肉以示惩戒。
不去面对他,只是不敢正视自己心中某个角落残存的那点亲情,虽然不多,却无法驱逐。
可那人越来越放肆的行为,让他身心疲惫,他是人,不是印钞机,何况连机器这麽日夜不停的工作也会累的。
白天的热度已基本退去,夜风透著点点闷气吹得道路两旁树叶沙沙作响,很动听的声音,让人倍觉凉爽。
韩逸轩慢悠悠的晃步到白江桥,终於停住脚步,手搭桥栏看著微微荡漾的江面,深暗色的江水倒映著各色闪烁的霓虹灯,斑斓五彩,微风吹起他额前刘海,丝丝飘扬。
几乎陶醉其中的人,被忽然递过来的一罐啤酒打醒,“亚思,你怎麽……”韩逸轩回头看了看停在边上的车子,就闭了嘴。
“真是,想过来吹吹风,居然也碰上大熟人。”
“你怎麽也是只夜猫子。”这麽晚了,不在家好好睡觉,居然大老远跑到桥上来喝酒,他可真是特别。
“闻到你的味道,当然得来陪你麽。”
韩逸轩笑笑,不再言语,径自靠著桥栏仰望星空,每次心情糟糕到极点的时候,他总是会抬头寻找妈妈的守护星,只要看到那点一闪一闪的光芒,他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感觉眼睛干涩起来,他听到亚思开始说话。
“逸轩,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和你很投缘,正好你又是我的偶像,我就更喜欢你了。”
“偶像?”韩逸轩纳闷的看著那个一脸坏笑的人,纠结的眉头乱跳,他若是下一句给他来个呕吐的对象,他一定会掐住他的脖子。
亚思看他痛苦的表情,惊讶道:“你忘了吗?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说过,警察是我的偶像。”
“你来真的,我以为你开玩笑。”
“怎麽会,警察救过我妈的命。”
韩逸轩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
两人就这麽并肩立著,聊了一会儿沈默下来,安静的桥中央,忽然一辆颜色出挑的跑车急驰而过,引擎混著女人的笑音迎风入耳。
切,你以为编故事呐。
“要不要听故事?免费的。”
韩逸轩不置可否的摊摊手,示意他继续,反正无聊的紧。
亚思捏住栏杆,忽得跳坐上去,他後仰起头,眼光看向桥对面,“零、迹、宇是三个好兄弟,他们从初一开始认识,三人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打球,还一起打架,他们会把青蛙放在女同学的书包里,也会故意戳破某个男生的自行车轮胎,就因为那个男生骂过迹。”
他笑笑,说:“三人中,因为迹比零和宇小,在他们两人眼里,迹就是他们理该保护的弟弟,所以迹被他们宠坏了,也变得任性。”
“三个人,玩玩闹闹的过了高三,零和宇要被家人送去国外念大学,零要迹陪他一起出去,迹拒绝了他,迹骗零说他讨厌国外,他要在国内上大学,事实却是迹的妈妈旧疾复发,下不了床,他必须留在家里照顾她,他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因为那样,零甚至於宇,他们都有可能留下来一起陪他,他不愿意耽误他们的学业,所以对他们撒了谎。”
亚思跳下桥栏,深呼一口气,才又继续,“出国前一天,零约了迹出来,那晚零向迹表白,说他喜欢他,他要跟他在一起,很不可思议,他们是两个男人,又怎麽能谈情说爱,那是同性恋,不被社会认可的。”
韩逸轩低著头,垂著眼睑,不停眨著睫毛。
如果在认识那个人之前听到这些话,或许他会跟大多数人一样,看不起这段感情,甚至厌恶,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说些什麽,他自己已深陷其中。
“可是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相反,他的心里甜甜的,早在零每一次包容他的小任性下,他已经爱上了他,可他却卑鄙的等他表白,因为他想占有绝对的优势。”
“那天晚上,他们去开了房,互献了自己的第一次,因为不懂情事,中间还闹了笑话,之後,零飞了。”
“零真的很爱迹,至少当时的迹是这麽想的,两年间,零经常国内国外飞,有时候甚至瞒著家里,大三开始,也许是课业加重,零不再飞来飞去,整整一年,除了偶尔视频,迹没有见过零,他很想他,想他想得快要发疯,妈妈的旧疾早在一年前已经好了,迹决定飞去美国看零。”
亚思忽然停下,不再说话,韩逸轩也像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催他。
空气沈默五分锺之久,亚思终於继续。
他说:“迹本想给零一个惊喜,他没有告诉零他的行程,他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悄悄的踏上了波士顿的土地。”
“他按著零告诉他的住址,拿著零当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钥匙打开那幢价值不菲的别墅大门,他依著零在视频里给他看的方位图,找到卧室,他想对他大叫surprise,可当他看见零赤裸的搂著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时,他如失声般,说不出一个字。”
“迹飞了,在离开机场不足五个小时後,登上回国的班机,片刻不停的回了国,相同的飞机,不同的心境,迹忽然觉得,天空一片阴暗。”
“迹开始恨零,零追回来求迹原谅,迹只扔下分手两个字给他,迹也开始恨自己,他想,也许不正常的只有自己,像零这种大少爷,就喜欢玩新鲜,只有自己傻得认定零是爱他的,就这样,零不断追悔著求迹原谅,又被迹一次次冷脸斥回,他们三兄弟都投入了工作。”
“宇提早修完所有课程回国接任公司,迹则去了宇的公司帮他,而零,也进入自家公司。”
亚思长出一口气,自嘲道:“是不是很枯燥,我也就这点文学细胞,将就将就。”
韩逸轩抬起头,侧靠住桥栏,状似无意的提醒,“沙子吹进眼里了。”
“不,我流泪了。”
韩逸轩讶异的张著嘴,不知会收到这麽个答案的他,一时也不知该怎麽接话。
“没什麽好不承认的,男人也是人,为什麽就不能流泪?我不喜欢那套虚伪的做法。”
活了二十六年,韩逸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在他眼里,男人不该流泪,竟然成为虚伪的人才说说的。
果然,和卓思晨有关的人,都不正常,韩逸轩无奈的摇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零整整一年不出现的真正原因?虽然,他的忠诚度的确有待批判。”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件事让迹明白他和零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零总有一天会娶妻生子,即便他不想,家里也会给他压力,为了双方都好,迹只想保持现状。”
亚思轻轻松手,啤酒罐垂直落入江水,不大的落水声带起点点水花,消失的很快,整整衣角,他故意揉乱头发,扯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谢谢你逸轩,陪我喝酒又听我唠叨,我送你一程?”
韩逸轩摇头,示意自己还想领略领略白江桥上美丽的夜景,亚思明白的点头,“好吧,不过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他拉开车门,忽然想到什麽,又暧昧的转头,“啊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虽然零是个没有贞操又混蛋的家夥,但宇却不一样,他是个重感情的好男人。”
韩逸轩听著驶出好远,还能听见的可恶笑声,郁卒的扔掉啤酒罐,他双手一撑,坐上横栏。
想像著亚思刚才的故事,不免心潮起伏,那个人也是家大业大,跨国公司唯一继承人,他的命运也会跟零一样,他肯定会结婚生子,培养出下一代继承人。
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那个人总是反反复复,也不知有多少情人,又怎麽可能会对谁认真,更别说和他这个同性的男人。
或许,他真的该跟他划清界限,让双方都步入正常轨道,迷途知返,应该不算太迟吧。
他玩不起感情。
他把自己变的像条蛇般,顺著桥栏,慢慢滑落身子,蹲在地上,他拿出手机。
“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