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帝王心机

当刘启匆匆忙忙感到墨华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这样子的君千墨。
原本温和的面容早已不见，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怒气。御案上一片混乱，遍地是凌乱的奏章和破碎的瓷器。茶水在地毯上蔓延出道道深色的痕迹，亦如君王此刻面目的狰狞！
刘启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即便遣出站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的王公公，谨慎的吩咐了几句话，方才慢慢的朝着君千墨走去，也不行礼，只是淡淡出声道：“皇上……”
“你来了！”君千墨的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
看着面前的刘启，君千墨强制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颓然跌坐在王座上，对着刘启扔出楼赤焰的国书，愤恨道：“你说说，他这是玩的什么诡计！”
刘启弯腰慢慢捡起散落在脚下的奏则，打开来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随即，面不改色的合上奏章，对着君千墨道：“他说，希望交换皇嗣之事能如期进行！”
“朕知道！”听着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君千墨更怒了：“朕问你他耍的是什么手段！”
坦然地面对着君千墨的怒气，刘启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臣不知！”
君千墨越发被激怒，一气之下直接从龙椅上冲下来，站到刘启面前目光凌厉的与之对视。
然而，无论君千墨怎样看去。面前的刘启也不过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或者说，更像一个大肚弥勒的样子。那样肥胖的身躯，圆滚滚的肚子，肉呼呼的脸，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微笑的样子。
君千墨不能理解，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能如此的处变不惊，大有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想到此，君千墨也忍不住看着刘启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刘启毫不犹豫道。
“什么？”君千墨是彻底被激怒了，甚至险些没抑制住想要扯过刘启的衣领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皇上冲动了……”刘启却是看着君千墨努力地克制着情绪的样子，摇头叹息道。
“朕能不冲动吗？啊？”君千墨对着刘启咬牙切齿道。
“难道皇上忘了，小时候臣教导皇上的事情？”刘启一点不为君千墨的怒气所动，越发冷静道。
“要温和，要冷静？”君千墨极力的深呼吸，却依旧控制不了愤慨的语气道：“可是如今，你要朕怎么温和，怎么冷静？”
“难道皇上认为冲动就能成事？”刘启却是叹息道：“难道皇上真的忘了当初的教训？”
“朕……”君千墨刚想要反驳的话还未出口，却是突然湮灭了之前的气势，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道：“我没有忘记……如果当时我……或许……”
“既是如此……”刘启也费力地半蹲着他庞然的身躯道：“还请皇上像当初一样，做回您该有的样子！”
“当初一样……当初一样……”君千墨坐在那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捏着膝盖，呢喃着这一句，思绪渐渐飘回了那些曾经的时光里……
那时候，他还没有登记；那时候，若雪也没有嫁到离国去；那时候，父皇也还没有仙去；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母后却在即将诞下他们又一个兄弟时去世。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也是在同一天，丽妃顺利产下了父皇的又一个孩子，是为小皇子，他们的皇弟！
父皇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他和若雪都亲眼看到一向严谨的父皇脸上那难以抑制的笑意。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刻骨铭心……
只因为，那一刻，他们却在为母后的去世而伤心！
一喜一悲，多么戏剧化的结局。原本应该是双喜临门的迎来曜国的两位皇子，结果却失去了一位皇后，带着她来不及出世的皇子。
都说离曜两国是被上天诅咒的孩子，世世代代的强大却换来了皇室子嗣难昌的结局。说不上好坏，很矛盾的一件事情。
多年以来，不管诞生了多少位公主，离曜两国都注定只能有一位皇子。毫无疑问的皇位继承人，避免了兄弟相残。手足相害的惨剧。只是，若是这位独一无二的皇位继承者不小心意外去世，那就等于后继无人，面临的将是日渐衰微的国势和被邻国吞灭的凄惨命运。所以，一直以来，两国都用尽各种办法保护这唯一的香火。据说是个有其法，总之至今为止，都不曾出现过那最坏的结局。
至于其中秘密，自是不为人知。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偶尔的意外的，比如说当今离国的皇帝就是，与意外出现的兄长经过明里暗里的血战而上位的。当然，这些对于而今不过是个六岁孩子的君千墨而言，都只是个传说而已。
但是，人们还有另一个传说。那就是：但凡两国皇室出现多余的皇子，那就意味着灭亡的开始……
不过，君千墨知道，他的父皇，现在正抱着他新出生的小皇子春风满面的那个男人，他，不相信！
那时候的君若雪才四岁，是个喜欢缠着哥哥的胡闹任性的小女孩子。继承了母后的绝美容颜，他们都是漂亮的孩子。而作为皇后的嫡长子和嫡长女，他们的身份在宫里一直是无可企及的尊崇，受尽所有人的喜爱和宠溺。
直到，母后的去世；直到，那个丽妃渐渐成为后宫里最得宠的女子……
那时候的两兄妹，甚至都不能理解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都说新生的皇子天生体弱更需要关怀和照顾，所以他们那位慈爱的父皇便日日花费诸多的心思去关心那个体弱的孩子；都说这违逆天意的孩子更容易遭受夭折的命运，于是他们那位慈爱的父皇便竭尽所能的把更多的保护给予了那位新生的皇子。
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兄妹，这对原本才是真正天之骄子的孩子，就那样被忽视。
那时候，他看到了其他嫔妃冷漠的目光；那时候他读懂了老嬷嬷眼里的痛心；那时候，他明白了宫女眼光里的同情……
只是，没有爱！
就好像，突然之间所有爱他们的人都已经消失！
那个新生的弟弟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然后父皇总是那样子忧心忡忡却又及时地出现在丽妃的宫里，以他帝王的英明，去挽救那最坏的结局。
所以，他说：你们都好好的，父皇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分心！
那一天，父皇还告诉他们：无论是谁，他们中的一个将被送到邻居的离国去，为了两国的友谊和和平。这，是他们身为皇室子弟的责任和宿命！
然后，五岁的君若雪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拦在他面前，坚定不移的说：“我去，以后我长大了就嫁到离国去！”
然后，已经五岁了的若雪哭得很伤心很伤心。就那样子，拉着他的手，扑倒在他怀里，两个人一起，偷偷蜷缩在母后曾经居住的寝宫里。那个寒冷的秋夜，七岁他只能任由自己最亲近的妹妹整整哭了一夜……
于是，第二天，幼小他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和委屈。一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愤、不满、愤怒的情绪通通都爆发出来，亦如洪水的决堤！
他冲到了父皇面前，他用那尚且稚嫩的声音，当着群臣的面前，指责父皇的冷血，父皇的不公，父皇的无情，父皇的狠心……
一点一滴，每一件事情，每一次委屈，每一分伤心。他都细细的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厉声数给他高高在上的父皇听！声声凄厉，字字动魄，句句惊心！
这一切，不过来自一个七岁的孩子……
而那一天，在他冲进来之前，他的父皇，正在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讨册封丽妃为后之事！
而那以后，丽妃再也无法奢望皇后的位置。不论她已经离得多么近，多么近，却是永远的不被允许！因为那一天，七岁的君千墨愤怒的控诉让一众老臣意识到有人竟敢违背天命想要无视他们最尊贵的皇长子！
只是，那以后，他那位曾经慈祥的父皇，再没有真心地对自己露出过笑意。不论多么亲近，也不过是对一个皇长子应有的礼节而已。
刘启说：那是因为你彻底伤到了你父皇作为一国之君那不容触犯的自尊心。还有，他不容置疑的威信！
不过，这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是在他学会了做一个被众人所认可的皇长子之后的事情。
那天，他们高高在上的父皇，那个气得面色青紫，整个身子都抽搐了的男人，抵不过群臣的压力，没敢对他怎么样，反而在大殿之上，一字一句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了他的忏悔之意。
那以后，经过群臣的一致推举，刘启还有其他两位辅政重臣一起，成了他的老师，专门负责教导他帝王之术！这就等于，从根本上切除了丽妃的孩子妄图颠覆皇位的可能性！
也是在那以后，刘启教会他永远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永远的微笑，永远的温和，像纯阳的普照，在这阴冷的后宫里，温暖每一个人的心。
他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有没有真的温暖。不过，打那以后，他看到的便是越来越多崇拜、尊敬的目光朝他聚集。不仅仅是在后宫，还有朝堂，还有民间……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他们的皇太子，将会是一位温柔、仁慈而又睿智英明的国君！
当然，除了他的那位父皇。那个一点点看着他成长，一点点目睹他羽翼渐丰的男子；那个最终在他疼爱至极的小皇子最终还是夭折后伤心过度而离世的先皇！
所有人都说，这就是命运！是上天赐予的惩罚，因为他违背了天的旨意！
甚至，还有人说，当年的皇后，他们的母后，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份不可违逆的天意才无私的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让逆天的皇子出世……
那时，没有人记得他父皇的去世，所有人眼里，都只看到一位神之子一般完美的新君，暖阳一般的笑意！
从回忆里渐渐苏醒，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刘启，君千墨脸上又恢复了那样暖阳一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