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王府。
“怎么回事?浩天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们简直是一群废物!是怎么保护王爷的?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老王妃指着立在两侧的守卫,骂骂咧咧许久,才停歇下来,“浩天,你快回房去,叫大夫看看,可心疼死额娘了……钱姑娘,本宫有些话想要与你单独说,钱姑娘到这边来一下。”
浩天有些犹疑,望了几眼钱诗诗,见后者微摇头示意无碍便在竹轩的搀扶下回房,夜轻眉也识趣的等候在大厅外。
“钱姑娘,本宫很想知道浩天究竟与你发生了什么。浩天这孩子性子倔,恐怕也不会让本宫知晓……”她眼神慈和地看着钱诗诗,坦然言语。
钱诗诗犹豫不决,很多事情单靠一个说字是很难说清楚的,而且,这其中又有诸多的不便……老王妃的问题有些令她为难,眼色微微沉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民妇自家的家事而已,王爷只不过不小心被卷了进去……啊,至于这一次的刺杀民妇的确不知,王爷也在派人去调查了。其他的……应该没什么事了。民妇与王爷……是很清白的。请老王妃不要误会了。”话至于此,想必老王妃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钱诗诗很明白,她与他的机会渺茫,与其如此纠缠不清,还不如分得一干二净。并且从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老王妃眼眸中,她看得出……她并不满意自己与浩天有任何牵扯。
是啊,她不过是个嫁过人,还带着孩子的寡妇,与堂堂王爷的身份……自然不相匹配,钱诗诗从未期望过这种封建的年代会有什么意外。况且,皇室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而混乱。
老王妃狐疑地瞅了她几眼,这女孩子倒也识趣,若非她嫁过人带着小孩还克死了夫君,看这模样和浩天对她的喜爱程度,收来做个小妾也倒是不错。
扣了扣桌面,她从容地弯起嘴唇佯装出和蔼笑容:“是这样吗?其实男人都是有些*的,像本宫的浩儿也是如此,见着了略有姿色的女子就收不住心,也不管她的身份如何,配不配得上,啧……哎,浩儿有时就是太不顾忌身份了。”
隐在袖子下的拳头猛地一握,钱诗诗淡淡地一扯嘴角:“所以民妇也是对这般男人感到厌恶嫌弃,啊,民妇并不是在说王爷,而是……如此优秀的王爷,民妇怎敢有一丝的绮念,更何况……民妇对尸骨未寒的夫君一往情深,与王爷绝不可能做出越轨之事。可能前阵子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您的耳根子处,让您有所误解了吧?”
哼,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老王妃在心里暗想,长长的指甲吧嗒弹了一下瓷杯,怒气在眼中一闪而过,面上依旧笑颜灿灿:“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钱姑娘就先回钱府吧,今日就不要来王府了,免得闲杂人等看见了会越发地误会扭曲你和浩儿之间的关系,一个良家妇女就应该待在自家的府里,总是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怪别人碎言碎语了。”
“原来如此啊,那民妇就先告辞了。”钱诗诗果决道,既然人家不欢迎自己,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行了个礼后从大厅走出,见夜轻眉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口,斜眼一飘:“夜大侠还在等什么?”
夜轻眉眼眸倾斜几分,有一种深邃而暗沉的光流光四射:“等你。”
钱诗诗轻笑:“那我要走了,你可还等?”
“自然随你。”夜轻眉倒是干脆,话毕,便抱着长剑极为淡定地提步离开。
钱诗诗深吐了一口气,将方才与老王妃对话里攒下的闷火吐出后,扬唇一笑,这样,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以后,她也不会再来王府了。想来他的额娘……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见不到自己吧?不过没有关系,她早就知道的,又何必伤怀呢?
眼眶似乎有些润湿,她摸了摸,笑话自己怎么还会觉得难过,可是,泪水还是不可抑制地从眼角滑出一滴。
就这样再也不见,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钱诗诗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而是随着夜轻眉一道回了钱府,与爹爹唠嗑了几句,解释了一下这几天的反常,就回房歇息。
此时,天已经大亮,窗外亮白色透过缝隙散开,洒在她的面孔上有几分温暖。
钱诗诗坐在床头,一夜未眠的身体早已是吃不消,方才随意用些膳食后,沾床就倒,倒下之前似乎忘了件什么事情,可是困意席卷得很快,不出半会儿她便进入梦想,沉沉睡去。一直睡到傍晚,天昏暗下来才捂着头幽幽转醒。
大约是睡久了,才有些大脑胀痛,揉了揉,她一睁眼就看见花御寒的大鬼脸摆在面前,吓了一跳。
咣——她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这小鬼头,做什么吓唬你娘亲!”
“娘亲,你又打小寒的头!”
“叫你顽皮!”
花御寒斜眼哼了一声。
她捏住他的小下巴左右摇摆:“怎么,还不服气了?你这个小调皮精!”
“该吃晚饭了,睡虫!”
钱诗诗鼓起脸:“也不体谅一下你娘亲我有多累,真是的!”与花御寒又小闹半会后来到大厅,看见饭桌上又多了一个人。
“夜大侠没有离开啊?”她有些惊奇,随后心中一惊,他难不成还真的要跟着自己?
夜轻眉轻点下头,一脸酷酷的表情。
“那个……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可以借住几日吗?”夜轻眉放下筷子,淡定道。
钱诗诗傻了,借——住?
“夜大侠您不会在开玩笑吧?”
“没有。”
她咳嗽几声,眼神闪烁:“那个……房间好像没有多余的。”
“诗诗你隔壁不是有几间空房?”这时钱满贯突然插了一句,油光满面地对着钱诗诗咧嘴一笑,笑容猥琐奸诈。
钱诗诗神经一断,一道利光嗖地射向她的老爹,人家可是个大男人,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
没事!乖女儿,多多益善嘛!钱满贯朝她挤眉弄眼。
钱诗诗冷汗一滴,这个吃里扒外的老爹!
见夜轻眉依旧淡漠地坐在那里用食,对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完全无视的酷样,她无话可说,只好与他共进这一顿充满了暗流的晚餐。用过餐后,夜轻眉并没有找她问花默容的去处,反倒是一个人去了后花园,说什么散心赏月。
好吧,这个夜大侠真的是很奇怪诶……
她用手撑着下巴,约莫是白天睡足了觉又加上用过饭,一点都不觉得困,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对夜轻眉的事始终难以放下,想着他为什么要住进钱府,还是说想要从钱府下手来调查呢?
他分明知道自己并不会说,而且,她的确是不知道。哎,忍不住了!钱诗诗被好奇心折磨得都快要憋死,掀开床被毅然朝后花园而去。
走在分开花海的小径上,远远望去,就见凉亭中央站着一抹灰色身影,衣袂被夜晚的寒风吹刮起,显得有几分寂寥凄冷的感觉。
她心中越发困惑,也越发对他感到好奇。
“钱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突然夜轻眉转过身,平常的酷表情在柔和的月光下变得柔和几分,眼角余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还是钱姑娘想要告诉我他的去处了?”
晕,看来还是不死心!她摇摇头,表情很真挚:“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为什么要隐瞒你呢?”
夜轻眉从黑暗中望着她,看着她渐渐走出来,走入月色里,柔和谐美的光耀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仿佛一朵盛开在夜里花儿,无声里便有一种特别的美丽动人。
心跳一悸,他深沉如潭的瞳眸中快速地闪过一丝极轻的慌色,随后,又复为平淡。
夜轻眉微抬首看向那悬在天空上的一轮圆月,目光淡然:“今晚的月色很漂亮,你说呢?”
“月色是很漂亮,可夜大侠是真的想要来看月色的吗?恐怕,是故意想要引起诗诗的好奇心,令诗诗前来吧?有什么话夜大侠尽管直说吧。”钱诗诗也不是傻子,这种人会有闲工夫看月色?肯定,是有什么事想要单独与她说。
还玩欲擒故纵这一套,真是晕死!
夜轻眉低下头与她对视,眼神里有一抹赞赏:“的确,不过,其实也并不是所谓有什么事。近段时间有些人在动乱,而其中的目标恐怕还包括姑娘你,想来他们也不可能如此便肯善罢甘休,而姑娘身边若是没有什么人……唯恐惨遭不测。所以,夜某人暂住此地,也是想要观察一下,到底其中还藏了多少隐事。”
她,也很想知道呢。
钱诗诗勾唇,既然夜轻眉允诺说会保她安全,那么她也可以放轻松就寝了,其实她也有想过此事绝对没完,不过一下子事情太多全部堵在一起,思来想去都没有个头绪,只好等王府那边审问后的消息了。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如今伤势如何?是不是很严重,有没有发炎,会不会……想来找她……哎呀!不要再想了!钱诗诗摇摇头,摈弃这些关于他的画面,从容地走到夜轻眉身边,坐在石椅上,拿起桌上一杯还未冷却的温茶,轻抿一口。
“夜大侠,这些事早晚会知道不是吗?现在,这样的大好时光,谈这些岂不是坏了气氛?”
夜轻眉转过身,逆光的角度下,钱诗诗见他嘴角似有若无地轻轻勾起,竟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惊艳。
他的脸本就长得有几分邪气,与浩天那种带着顽皮孩子般的痞气不同,是真正带入了骨子里的一种邪佞。
笑起来,便有些腹黑难测。
“那么钱姑娘……想要谈什么?”
那一挑眉,一勾笑,一启唇!
钱诗诗被震到了,原来所谓的冷酷无情都是装的啊!极力保持淡定,她以笑掩饰:“谈什么?就谈一些平常的琐事好了,关系熟络一点总比作个陌生人好多了吧?”
“那么……钱姑娘对你的夫君是怎么看的?”
真是一针见血!钱诗诗神情震动,半晌才回过神淡然地一笑:“默容……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夜轻眉坐到她对面:“怎么个好法呢?”
“他像是一朵玉簪花,优雅从容,对我的任性包容体贴,从来不大声对我讲话,凡事都是先为我考虑,总是会做些精美的饰品和带一些奇珍异宝逗我开心,总之,太多的好,我数不清,更说不清。”说到后来,她咧嘴一笑,粉饰内心的动荡情绪。
“玉簪花是吗?形容得很恰当。”夜轻眉头歪斜着,一只手撑住,一缕发丝荡下来撩过他一双点漆墨瞳,仿佛漩涡般将会把她卷进永无止尽的黑暗中。
真是可怕!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说的是实话而已。”
“谈谈你自己如何?”
“我有什么好谈的呢?不如……夜大侠说一下你的故事?”
夜轻眉修长的眉头微一皱:“有什么故事?还不就是些打打杀杀的琐事,没什么可说的。”
钱诗诗咬了下唇,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夜大侠……为什么——要加入剑杀阁呢?”那可是一个冷血无情杀手云集的地方,而且仇家那么多,为什么要把自己置身在那样危险的境地?
夜轻眉笑笑,笑得极其轻微,眉眼带着一丝讽刺,为什么?这世间上有多少事是根本说不出理由的。抽出腰间佩戴的长剑,那银白剑身在月光下寒光冷冽。
薄削的唇微启,他淡然道:“为了得到力量……报仇。”
报仇?真是一个具有深刻意义的字眼,其中的复杂曲折她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了。
“那么你已经报仇了吗?”
夜轻眉突然扯唇凉薄地一笑,笑容竟带着几分苍凉。
“这一辈子……恐怕都报不了仇。”话落,眉眼里逐渐凝聚几丝阴鸷,“不过,总有一天他会死的。我会等着他,地府相见。”
钱诗诗被他的言语震撼到了,这是怎样深沉而厚重的仇恨?她突然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每个人都要他的故事,或喜或悲或乐,可他……恐怕只有恨吧。
怪不得造成他如今这种冷酷的个性。
“那么严重啊……那你可要有耐心了。”
“自然。”
“还赏月吗?”她似乎觉得风越发的寒,吹得身体有些冷。
看出她有些受寒的模样,夜轻眉站起身:“那一起回去吧。”
“走吧。”
与夜轻眉一同从后花园回到卧房,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但是钱诗诗却觉得莫名的紧张,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总是赶在他前面,而后脑勺也总感觉他注视自己的视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而诡异的琢磨。
就仿佛一个猎人,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晚安。”
夜轻眉听到她的话,眼里浮上一点疑色:“晚安?”
钱诗诗笑了一下:“就是希望你晚上睡个安心觉的意思。”
“我一向都是浅眠,而且,今日恐怕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一般我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养成习惯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做一回事。
钱诗诗却皱起了眉头:“这样对身体很不好的。”
她眼里带着关切之意,凝视着夜轻眉的眼眸里点点执着,令他心头一动,仿佛有什么掉入他的心湖,搅乱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