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闪避的同时将那三枚银针尽夹在双指间,对着目瞪口呆的她邪笑一声:“自然是为师太想念徒儿你了。”
想念她?钱诗诗嘴角抽搐:“半夜三更你就因为这个破理由扰人清梦?”
“看你方才那架势,全然不觉得你有在做清梦。”他很是无辜地狡辩。
她咬牙切齿:“就快做了!”那模样就差要咆哮了。
“那到底还是没做。”
“夜沐白!”钱诗诗忍不住压低嗓门低吼。
夜沐白摇头叹息:“徒儿怎么直呼为师的姓名呢?徒儿该尊师重道。”
“……”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有种想把眼前男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夜色下,月光洒入,但见夜沐白的面色染上一抹淡愁:“可怜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他这么突然地冒出一句,令钱诗诗怔住了,在微弱的光影中,他的容颜如彼岸生花,绽放着绝色风流的姿韵,与花镜容那妖孽般扭曲狰狞的妖冷不同,他的冶艳是从骨子里散发的,而那股味道就仿佛天生带着蛊惑性,引人深入而不可自拔。
她不能再看下去……
那是魔性男子,从青楼一见至如今,她一直都搞不懂为何他对自己那般执着。但现下……自己已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纠结这种问题。
她偏过脸,淡淡地说了句:“流水如时光,总会淡去。先前再热烈,流至下一处,参杂了别的东西,便会不再那么纯粹。沐白师父……我相信你能做到。执迷不悟……并不像你的性格。”
他清幽一笑:“你很清楚为师的性格吗?”就连自己,都快要认不清。
所谓的性格,早就在深仇大恨之中被磨尽,而这张面皮,这具身躯……只不是在为一个信念所支撑着才能一直活到现在。而如今……你出现了。
他似乎有了另外一个理由,一个活得更好的理由。
——只要能得到你。
只这么一道声音,仿佛入了魇般时时刻刻地想在脑海中,快令他把持不住自己。
“我只知道,你不会强迫我。”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便将夜沐白心底的阴暗污秽尽数扫除。
望着那月色下钱诗诗恬静温和的微笑,夜沐白掐着自己的手终究软下来,逐渐放松,至少现在……他不会伤害她,为她挡去那么多的明刀暗箭,只希望她幸福平安,无忧一生。他怎能因一己之私去折断她的羽翼,令她失去欢颜笑语?
除非……是逼不得已,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诗诗的确很了解为师,但你可知为师深夜拜访可有何事?”
“你吃饱了撑着。”
夜沐白呵了一声:“徒儿能不能别这么埋汰为师?也不给为师留点面子。”
“这半夜三更的留了面子给谁看?”她嗤之以鼻,随后板起面孔,“你无聊得也够了吧,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是真的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喊吧……没人听见。”
“……”
她开始磨牙,准备好随时扑上去咬死这只邪笑的色狼!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突然出声,还带着笑眯眯的味道。
“有事快说,没事赶紧滚。”
“那双鹤,还是不要放在太子宫的好。”
听他提到今日淑妃送与自己的掐丝珐琅双鹤香炉,钱诗诗不禁皱眉:“你消息还挺灵通,不过为什么不要放在太子宫?”
“诗诗,若你是真傻,就不该问这个问题。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钱诗诗一怔,脸色不是太好。
“我差些忘了……说不定问你,可以问得出个究竟。你一直在默容身边……恐怕没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的吧?”
夜沐白却摇头,笑得神秘莫测:“有些事情,不能乱说的。你师父我……可不是个多嘴的人。”
早也料到他不会说,钱诗诗只瞪他一眼,才缓缓地叹了声气:“这件事我也管不了,但我相信默容,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所以,不用刻意去遮掩,反倒显得他很柔弱似的。我钱诗诗的男人,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自乱阵脚。尽管默容看起来温和亲善,但我一直知道,他是一头沉睡的狮子,早晚有天会觉醒。而我……会努力成为能够与他并肩的人。”
——但今日看来,说明她并不是一只柔弱的白兔,而是能够与我并肩的凤凰。
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先前那个男人说的话。
那时,面若冠玉的面上有着笃定的自信,唇边噙笑,似乎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她而感到傲然自豪。
而此时此刻……
夜沐白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淡得又似是惨然,原来……如此。
“我也相信你,能够成为与他并肩的人。”其实,你在他心中,早已是不可或缺的。那么他……是不是就应该大大方方的退出,开怀一笑,前尘尽忘呢?
心头被这种想法扎得漏洞,仿佛空荡荡的,迷茫而凄凉。
突然一双柔荑拍在他肩上,抬头见钱诗诗笑得很是灿烂美好,如同春日里的花儿般温暖沁人心肺。
“放心吧,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找到那个她的。”
他怔愣,盯了许久,才忽而由衷一笑:“会的。”话毕,突地伸手捏了一把她精巧的下巴到,“借徒儿的光,祝为师早日找到如意良妻吧!”
她还未来得及发火,便见夜沐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片暗夜中,无奈地勾唇一笑,才掀被子上床继续睡觉。
临睡前,她还在想……所有的人,都会找那心爱的那个人吧?
时间总是在不禁意中便过去,明日就是她与花默容的成婚大典。
太子宫里的丫鬟太监都开始忙碌起来,而作为准新娘子的她,正在兢兢业业地学着各类繁琐的成婚礼仪。才刚大清早,来教的一些个老嬷嬷便蜂拥而至,还不等她从睡梦中彻底回过神来,就已经开始讲述起所谓的XX。
她睡眼惺忪地听着,手脚无力,都怪夜沐白,半夜睡得好好的,就快要做梦的时候没事找事来!害得她如今睡眠不足都打不起精神来,听的东西都半知不解,稀里糊涂的。明儿要真的出了洋相,一定宰了这死畜生!
这时,其中一位嬷嬷唤了声:“太子妃,您可都听明白了吗?”
钱诗诗浑身一激灵,随后看着嬷嬷的脸很想说其实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本来就困倦难当,偏偏还要她去记这些个枯枝乏味的东西,唉……怎么办,她又好想睡啊。
“小姐!”
突然一道声音跟公鸭叫似得在她耳边炸响,钱诗诗浑身一抖,看着小秋喘气吁吁的样子,咬牙道:“你就不能轻点?”
“人家看小姐都快睡着了,方才叫了几声都没应,所以……”
她无奈地摆手有些不耐烦:“叫我做什么?”
“外面有人来了。”
“什么人?”
小秋面色惶急道:“是明钰公主带着一群人来了……”
又是那个明钰公主?她当真是没玩没了,没个修停了是吧?她本就心绪烦躁,这下便更是不耐:“就让她来,好歹我也是太子妃,这天朝未来的国母!以前忍着让着也就罢了,如今在这档上她依旧毫无悔意!若还想来惹事的话,我于宴会上也说过,定不轻饶!”
“小姐,真的会没事么?好像带了很多人,而且如今太子刚去早朝还未回来……”
“没有默容护着,我独身亦能抵挡。更何况……她还得叫我一声皇姐。”她冷不丁一勾唇,到时要看看,这刁蛮公主想耍什么花样?就算是再笨再蠢,也不该在此时此刻再来寻滋扰事。聪明的应当避风头,可她却这般大张旗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就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在她细细思量之时,就见明钰已在门外大叫:“钱诗诗,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嬷嬷似乎是吓傻了,退后几步,在一旁尽是颤抖。
“你过来继续,不用理她。”
“太子妃……”嬷嬷惊吓地犹豫道。
“叫你过来就过来,是太子妃大还是公主大,你是谁派来的?该听谁的?”
见钱诗诗目光犀利,想到眼前这位主子是天朝最受宠的长平郡主,当朝太子妃,未来的准国母,自然是明钰公主比不来的。那嬷嬷一想,忙上前几步道:“自然是太子妃。”
“那就继续。”
“是。”嬷嬷顿了下,才道:“这成婚大典中还有几项是要特别注意……”
门外的叫嚣声已经逐渐逼近,钱诗诗却是淡定自如,丝毫不受一点影响。
半晌,明钰的人影已经出现在殿外,她身后跟着十几来个侍卫,一见到钱诗诗,就怒目相瞪,大喊道:“好你个钱诗诗!本公主听到有人来报,说你宫中藏着小人,利用巫蛊之术来诅咒本公主!怪不得本公主近日寝食难安,怎么都睡不了!原来是你在作祟!”
巫蛊之术?她的心咯噔一下,但旋即思绪又开始转起来,无论是架空年代,还是真实存在的年代,巫蛊之术一直都是帝王禁忌。听说当年皇上盛宠的玉贵妃就是因为巫蛊之术被牵连处死。后来被人翻案洗刷了罪名,是名贵人嫉妒诬陷,但那玉贵妃也已经死了,再挽回不来。听说死相极为凄惨,是被刮皮去肉……想来钱诗诗就不觉得一阵恶寒心凉。
这种大罪……她竟也想扣在自己头上?可既然她敢来,就说明她一定有确凿的证据。但钱诗诗知道……证据,也是可以栽赃陷害的。
“你是要搜我的寝宫?”
明钰冷笑:“怎么,你怕了吗?”
她却无所谓地一笑,伸手做了个欢迎的动作,笑道:“那你搜吧,但是请你们的侍卫小心点,不用弄坏屋里的东西。若是这小人没搜出来,却损了金贵物品,到时候……呵,搜吧。”
明钰冷冷地瞪她一眼,使个眼色,那些侍卫才敢上前开始搜寻,然举止幅度却不敢太大,生怕得罪太子妃而影响前途!
唉,公主让他们做这种苦差事,真是前狼后虎,怎么都是错!
时间已过去一炷香。
见人还没搜寻完,而明钰坐在她对面,嘴角一丝阴寒笑意勾着,似乎是胜券在握。
钱诗诗不禁有些纳闷,寻思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突然,有个声音喊了一声。
“发现了!”
心中一惊,钱诗诗却尽量稳住,将目光调到明钰身上,见她顿时嘴边绽开笑来,伴随着扭曲狰狞的味道。明钰朝她走来,脸上满是得意猖狂:“你完蛋了!”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没得救了,十八七岁的年纪,但是个性已经阴暗扭曲到如此地步。你是要去夺取一条鲜活的人命,而不是一条狗,一只牲畜。
这到底……是有多恨?
钱诗诗看着那侍卫手中拿着个奇形怪状的娃娃,上面扎满了银针,正中间写着两个红字:明钰。
只觉得心底发凉的同时还倍感可笑:“就凭这个吗?”
“这个娃娃就是在你寝宫之中搜到的!而且你在父皇为皇兄接风洗尘的宴会上还打过本公主一巴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些证据还不够充分吗?钱诗诗,事到如今,就算是你想否认,也没办法了!”
她眸光平淡地瞄了眼那小娃娃,遽然起身从侍卫手中夺过,同时见明钰扑上来大叫:“你想要毁灭证据吗!休想!”
一个侧身,手腕朝明钰胸前一推,遂冷笑一声道:“这字迹的确是与我一模一样,可是……”语峰忽而一转,钱诗诗猛地将小人砸地,厉声喝喝,“贺兰明钰,我一而在再再而三的忍让,已经给足你公主的面子!你怀疑王爷与我有染所以心生妒忌,找人将这东西放在我的寝宫!方才搜了半天没发现,这时候却找到!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你以为你做坏事上天不会看着,没人敢惩治你吗?贺兰明钰!我本想息事宁人,但是你已无药可救,若是不给你个惩处,恐怕将来我当真是会被你害死!出来吧!”
她突然大喊一声,偏过头不愿去看明钰震楞惊愕的脸孔。
就见一抹身姿翩翩的人影从不知哪儿走出,他颜貌极美,嘴角微翘,带着致命的诱惑,宛若一朵毒花。
他缓缓地走出来,走到众人面前,站定于她身侧,而突然这时,侍卫当中有个人发出一声惊呼,虽然几不可闻,但如他那般耳力绝佳又怎会听不到?
钱诗诗自然也听见了,从容道:“到底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吧。”见半晌没有人反应,不觉唇角一勾,“不敢站出来吗?还是要我彻查每个走入寝宫内的侍卫身份?看看……到底谁是假扮者!”
伴随着一声凌厉的喝斥,侍卫之中立刻冲出一抹身影,然后跪在她跟前忙不迭磕头求饶。
“太子妃娘娘饶命啊……是公主……明钰公主逼我这么做的……她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相逼,我——不得不就范啊!”
“性命相逼?贺兰明钰你竟然——”钱诗诗听到也不禁震惊,她怎么能为了陷害自己而牵连无辜人的性命?
明钰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一脚踢向他:“本公主何时用你家人的性命威胁你了?这个意见分明就是——”话还未完,就见那侍卫突然一个弹身,手中一把小刀寒光闪烁,凶猛地朝钱诗诗的胸口插去。
“诗诗!”身边人快速地挡在她身前,顺势一掌拍向那侍卫,也不知怎地,那行刺之人忽然手滑,只刺伤了他的手臂。而自己却吐出一口浓郁的鲜血,瘫倒在地。
“沐白!”钱诗诗惊呼一声,忙扶住夜沐白,眼见那鲜血从手臂上汩汩流出,心疼不已,“流了很多血,小秋,快扶到床上去。”
而此时,明钰还不依不饶地叫嚷着:“你不许给本公主死了!快给本公主醒来!什么威胁的事儿给本公主说清楚!”她脚下没个力道地踢打那侍卫,人在地上还不断地吐着血,眼见着就要没命了……
钱诗诗猛地上前,啪啪两巴掌扇在明钰脸上。
“贺兰明钰,你已闯下大祸仍不知悔改!原本还想留几分薄面,而今看来……我也毋须对你再客气了!”
“太子……妃娘娘……我不是有意要加害您……是逼不……得已……”
“你不用再说了,罪魁祸首不是你……你——”还想说什么,那侍卫突然全身痉挛起来,抽搐两下后,突然嘶声力竭地大叫一声:“求公主……放——放过他们!”音刚落,人吐了两口浓血,便再也不能动弹。
钱诗诗怔怔地蹲着,手上有他喷出时不慎溅到的血迹,死了……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