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满面暴怒地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老头,他走路笔直,眼睛好像看东西很清楚得样子,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雪白。
咔——榻沿的一角被他无意识的掌力一把捏成了碎屑,那双燃着火焰的重瞳似要在瞬间把圆叶化为灰烬!
圆叶低着头,慢慢地来到闾丘一燕身边,脸对着房顶,一手怯怯地伸向那脉腕处……
“快点!”
一记低吼,好像瞬间能把人碎尸万段。
圆叶吓得一个哆嗦,手一颤,摸着女子腕脉的手瞬间吓得缩到了纤玉的五指心中,感觉光滑中新生的粗糙,他身子猛一抖,赶紧站起来,垂着脑袋告罪:“头领饶命!头领饶命!”
“好了好了,圆叶大夫,你好生看病就可。来,坐下吧。别看我大哥,他就那样。放心,他不敢对你怎样的,有我在!”
身侧突然出现一道温和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圆叶心知是项羽的弟弟项庄,听到保证这下心宽松了许多,抬头感激地冲项庄一点头,然后坐到床沿,伸手搭她腕脉,但仍不敢拿眼正视那女子的脸。
一盏茶的时间如在大火中炙烤一般,圆叶松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项羽,就见星眸凛冽,瞬间好像能把人冻死。
他施了一揖,身子往后退了退,直退到三丈之外,到了门口处,他轻轻地跪下身子,开口大声禀道:“老夫一生为医,此女实属罕见!若项头领能饶老夫不死的话,老夫便将所知所查和盘说出。否则,老夫宁愿退出会恒之地,寻一处避野安居此生,再不行医。”
项羽的眸子听及更冷了几分,站在不远处的项庄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圆叶大夫,有甚便说甚。你这么说,岂不是让我大哥干着急?!”
“我大哥对此女的情谊,想必你也看在眼中。如若此女有个三长两短,我想圆叶大夫可能就去不了避野了,顶多重归黄土而已……当然,庄,相信圆叶大夫您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才将这女子的性命交到你手上。”
圆叶点点头,慢慢地站起身。如今是站着一死,跪着也一死;看情势似乎连项庄也保不了自己,虽然晚年遇到了此女使他全家荣华,但到底荣华之处有危险,罢了罢了,死便死吧,终究是享受了一场!
“此女子身体弱虚,有妖邪附身。若治病,必先驱邪!”
“胡说!”项羽铁臂一挥,身前的药罐茶杯统统碎了一地,敢说他的素贞中邪,这家伙不想活了是吧?!
“大哥,先不要发火。听听圆叶大夫的话,再作计量。”
项庄上前架住他,示意圆叶继续说。
圆叶梗着身子一动不动,再度一揖到底:“驱邪之法,老夫知之不多。不过现在可有一副药使此女子身子好些起来,这样妖邪即使附身,若此女子意志强坚,妖邪亦做不得怪!”
项庄安抚下项羽,来到近前,看着圆叶小小的眼睛黑漆漆地陷在眼窝中,他嬉嬉一笑,“圆叶大夫说她中邪,可有证据?”
圆叶一怔,抬眼看了看他,尔后思量道:“因此女行事中,圆叶并无得见。所以,若有其反常之处,必是有妖邪作崇!”
“反常?”项庄看向项羽,倒是他这个哥哥很反常,这个叫做闾丘一燕的女子被证明根本不是假的殷素贞,而从前的殷素贞早已埋入黄土,这女子根本就是一个独立的另处一个陌生人,可他这个哥哥偏偏扒住人家不放,天天素贞素贞的喊,不是中了妖邪,是甚?!
项羽哥哥,素贞好不容易来一趟,你都不给素贞么……
这女子还是处子之身……
而素贞早与自己欢好多时……
素贞的灵魂,闾丘一燕的身体……
那真正的闾丘一燕去了哪里?
难道果真是妖邪?
素贞的鬼魄进了闾丘一燕的体内?
“有何药可使闾丘一燕恢复过来?”
过了好久,寂静的屋中终于响起那道冰冷而磁性十足的男音。
圆叶听之忙松了口气,项羽的这话等于承认了那女子果真中了妖邪,既如此,自己也不必去死了。
项庄却是一愣,“大哥,莫非闾丘一燕真的……”
“没错,”项羽承认,“素贞她来过,进了闾丘一燕的身体,并且……是真的素贞,所有的她全知道,与闾后一燕根本是两个灵魂!”
不得不承认,那不是闾丘一燕的作怪,而是事实。
“大哥不想你的素贞回来?”
项庄诧道,“若素贞回来占据了闾丘一燕的身体,岂不遂了大哥的意,如此还有何烦仇?”
“这个……”
圆叶远远地看着这两兄弟,闾丘一燕是死是活与他无关,殷素贞是否回来更与他无碍,他只需要保守自己从项羽身上得到的荣华就好了。至于是谁的灵魂,谁的身体,这些随这两兄弟的意愿,他不想着救谁与放弃谁,目前他只想救自己。
项羽抚着自己的胡子,一阵火辣辣的疼传了上来,那占据了大半边脸的胡丛中赫然少了一撮。
项庄显然也看到,心中不由暗惊,哪个大胆的不命敢在他大哥脸上动手,谁不知道那胡子是他大哥的命根子?!
脑中一一回想起她那不屈与挑衅的身姿。
从自己的一撮胡须被她胆大而快意地摘下,到初见时那明眸中不屈的抗拒,与死前那不甘的一眼;从贱妖到闾丘一燕;从她说本财团到本姑奶奶;从那一只簪子开始,他们似乎并是无法折断。
“不行!”
项羽大喝,他曾经欠了闾丘一燕一条性命,如今怎能为了私利而让她的灵魂消失在这座肉体中!
想到她刚刚踹自己的那脚,肩上还隐隐作疼。
她与素贞果真不同,如果野蛮无半点女子的风度与雅致,敢与男人抗横的豪气干云……
眼前似乎总是她的音容笑貌,渐渐地与素贞的温柔重叠在一起,如果她有半分素贞的温顺那该多好!“给她用药。本头领想看到真正的闾丘一燕,而非任何妖邪!”
“是!”
圆叶依言下去开药,屋内的环境顿时又恢复到了寂静,项庄奇怪地盯着他,末了问了句:“大哥,听说你多次与闾丘一燕对阵,莫非你喜欢上了她,所以才这么做?”
项羽冷嗤,拿被子轻柔地为床上的女子掖了掖,“不准胡说!”
“大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项庄上前,一指项羽没胡子白晳脸颊上的一块青紫,诧然问道。
“不小心碰的。”
项羽低言,手抚上闾丘一燕的小脸,这女子与素贞果真一模一样,只是皮肤似乎没有素贞好,不过个头似乎比素贞要高些,与那假的殷素贞相差无几,也难怪他会认错了。
一场大病,她瘦了许多,这下子空有骨架,身子不够圆润就更比不上他的素贞了,她的眉型弯弯却很浓密,看起来比素贞要有血性得多。
那夜在战场上,她拿弓对阵,一箭一箭射得从容,目标直取自己,每挥出一箭必破自己的一弓,这样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世上,他还从来没见过能破他弓力的人存在,可她竟然是个女子,竟然破了他的弓!
伸手由怀中拿出那根簪子,抚着她的青丝,将簪子别在她的发上。
记得当日在太守府中,她听到以官印换簪子时,那又惊又喜失落而悲愤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根簪子对她来讲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但官印……
想必殷通将官印交给她时,定然要她发了重誓,她才会如此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