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闵都之行

“既然这位公子要去闵都办事，不妨王爷也去一趟，刚好带上妹妹去向陛下禀报婚事，让妹妹入了玉碟，王爷也早些放心。”
我不懂什么叫“入玉碟”，但是“向陛下禀报婚事”我却是听懂了，心下不禁有几分凉意。
“秀云，你别开玩笑了，王爷会当真的……”我连忙戳了戳她，“哪有女人会把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的？”
秀云不过笑笑:“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千千万万的其他女人，那我宁可是你。”
“秀云此计甚妙。岩龄，你就跟本王去闵都一趟，”王爷的眼色沉了沉，“你不提起，本王差点忘了玉碟这一事……”
听王爷提起“玉碟”，大侠突然望了君兰舟一眼，淡淡道:“原来所谓的王妃，不过是没有入玉碟的妾。”
“你！”
君兰舟气得浑身发抖，“我是王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不过是没有入玉碟。你这江湖莽汉，休得污蔑我！”
“从今天开始你也不再是了。”
后来我没有仔细去看君兰舟，只是看了王爷很久。王爷神情平淡，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高兴。空气中全是君兰舟的声嘶力竭，但他仿佛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这与那个在船上给我念小人书的顽皮王爷完全不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进了锦阳，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天的温柔，是有关于我，还是赛雨烟？
……
于是我、大侠、王爷和小丫头蓉蓉一起上了路。蓉蓉是我坚持要带上的，虽然王爷明确表示会派人好好照顾她。
因为那天我看见了小丫头眼里对父亲的渴望。
闵都是整个世昌国的京都，也是最繁华的地方。锦阳城离闵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我和蓉蓉坐在马车里，大侠和王爷在前面赶着马。
出发后，小丫头一直缠着我跟我说话。从她对她母亲的一点点印象，到后来被君兰舟关在后院，再后来，她遇见了我。她说:“姨姨，你跟我娘长得真像。”
我一边给她梳着她那头乌亮了些许的头发，一边笑说:“丫头，你说错了，你娘应该是像你秀云姨姨那样的。”
没料到我无心说的一句话，小丫头却兴奋起来，话匣子怎么也收不住了:“姨姨，你见过我娘吗？她长得漂亮吗？她去哪了？”
我不敢在小丫头面前乱说话，思忖了一会儿，说:“见过的，她长得跟你秀云姨姨差不多，温柔得很。不过她去哪儿了，姨姨也说不上来。”
小丫头有惊喜，也有些失落。
我细细瞧了这小丫头的眉眼，五官并不像王爷那般的雅致，倒有几分灵巧。应该是她娘的眉目。
“姨姨，君王妃说我娘是个花娘，勾引我爹，所以有了我这个孽种……我爹不喜欢我，我娘也不要我，这是不是真的？”她突然可怜兮兮地问我。
我顿时傻住了。
说实话，我并未参与过蓉蓉娘和王爷的过去。那会儿我还在漫山遍野地跟着师父到处摘花草，怎会想过山下有这样一个孩子即将出世。君王妃所描述的，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也许是半真半假。
小丫头见我不答话，许是认为那君兰舟说的话是真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不是那样的，”我坚定的对她说，“你的母亲是不得已才在花楼里生存，她也没有勾引你的父亲，她和你父亲是互相喜欢的。君王妃这么说是在妒忌你母亲。”
“可是……那为什么我爹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任我被君王妃欺负，我娘也不回来看我……”小丫头委屈地说。
“蓉蓉，事情的真相姨姨也不是知道很多，但是如果你相信你娘亲，就不要听别人怎么说，好不好？”
小丫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已经过去这么久，蓉蓉娘走了，王爷身边的男人女人来来去去，他也记不得那段事情了。既然当事人都记不得了，别人口中的真真假假再在意也没有用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内心是什么。
这时，王爷在车外说:“到青陵了。”
青陵是皇族葬地，年年由皇上钦定的青陵王守卫，所以此地的管理非常严格。
听到他的声音，我才猛然想起我带蓉蓉来此的目的。
大侠进了一家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三间上房。没料掌柜的道:“一块世昌牌开一间房。”
世昌牌是世昌国的百姓凭证。男子十四岁，女子十六岁便可有。大侠和王爷自然是有的，但是我这个山顶人士和五岁的蓉蓉……
王爷咳了两声，“本王的人，也要世昌牌？嗯？”
掌柜的并没为被他的话所动，只是行了礼:“王爷恕罪，小人是奉青陵王的命，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人。”
“你……哼！七皇弟真是好样的，连本王都不信吗？马上把他给本王叫过来！”爱面子的王爷被这样拒绝，立马炸毛了，一边怒吼一边跳脚。
“禀告王爷，青陵王爷和青陵王妃出去游历了……”
被驳了面子的王爷:“……”
我本想让王爷和大侠凑合一间，但蓉蓉这丫头用一种希冀的眼神看着我。
我咽了一口唾沫，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过后，最终道:“王爷，蓉蓉和你一间，我和大侠一间，大家凑合一下吧……”
我的话一出口，总觉得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奥秘。不过蓉蓉这丫头倒是很高兴，围在王爷的身边团团转。
“不行，岩龄要跟本王睡一间，”王爷立刻反对，“本王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睡一间？”
我正想反驳，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蓉蓉失落的表情。这让我很替她难过，毕竟我与她而言只是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姨姨，与这整件事而言只是一个外人。我想帮她，但很多事情总是不能如愿。
要说服王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侠又正忙着掌柜的要求的各种条件，我只能一个人去试着做这件事。
我仔细观察了王爷的表情，问道:“王爷，你有多久没和蓉蓉在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王爷瞥了我一眼，回答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从来没有过……”
“那你能抽出几个晚上陪她吗？”
王爷整个脸都拉下来了，“不行……”
我震惊地看着他，没料到他会在孩子面前这么直截了当地说。
蓉蓉捏着小拳头跑到了我身后，把头埋在我的衣服里不说话。
“我们今日只有两间房，”已经办好了手续的大侠看了看我和蓉蓉，又看了看王爷，道，“小白，我和孩子一间。”
我的下巴掉了下来，“（⊙o⊙）！大侠，你真的和蓉蓉一间？”
大侠突然拿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我极其眼熟的脸，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要和蓉蓉一间，也不明白他为何把斗笠摘了下来，但是我潜意识里觉得他是没有恶意的，便轻声问了蓉蓉:“你愿意和这个大叔一间吗？”
从大侠升级为大叔的他:“……”
蓉蓉开始有些不大乐意，但是看了眼满脸不情愿的王爷爹，倔强地点头。
大侠把蓉蓉牵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则和王爷进了另一间房。王爷又随身携带了那几本小人书，笑嘻嘻地躺到床上给我念，一边念一边做鬼脸，活生生一个青涩的在讨心上人喜欢的少年。
那一刻我突然不怪他了。
蓉蓉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这个爹爹，因为他是蓉蓉生命中唯一的亲人，是她生命的全部。也许所有人都斥责他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是他生命的全部，是已经不在的赛雨烟，他眼里只看得到她。
不管她死了也好，没死也罢，一切跟她有几分相似的物事都是他的全部了。这样一个人，我也实在无法去指责他了。这是每个人的选择，我只能旁观，不能改变。
他这次给我讲了一个风月话本，名为“月上啼”。故事大概是讲女主人公飘儿和男主人公江梧声的缠绵纠葛与爱恨情仇。
飘儿是郡主，江梧声是郡王手下的一个将军。江梧声的副将刺杀郡王，事情败露后嫁祸给了江梧声。江梧声那时与飘儿正情投意合……
“王爷，你先告诉我结局是什么。”我看着他如痴如醉的神情，忍不住打断他道。
“结局……不可说。等你听下去自然就明白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他不肯说，我便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讲:“飘儿拔出剑，决绝地说:‘江梧声，自从你刺杀我爹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来吧，我们做个了断如何？’”
“江梧声悲凄地看着她，哑声道:‘飘儿，我说了那么多，最后你还是不信我。那好，既然你要我的命，你尽管拿去吧。与其让你这么痛苦，不如一刀了结了我的性命，许你一世安稳！’”
“……飘儿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绝。”
王爷突然止住了话，合上了小人书。我瞪大眼睛，“王爷，没了？！”
“没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我等了大半夜不过是想知道一个结局，结果快结尾了，就没了？！
……
王爷纳闷地看着突然被我缠上的胳膊，无奈地说:“本王骗你作甚？”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王爷事先没告诉我这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就得负责把结尾接上！”我无耻撒娇卖萌耍流氓道。
王爷被我烦得没法子，打了个哈欠，眯了眼睛道:“最后江梧声没死，当时飘儿刺他的那一剑偏了几寸，有个好心人把他救了……”
“最终他俩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
“不，后来郡王把郡主嫁给了皇上，郡主成了皇上的爱妃。”
我吃惊于故事的大转折，“那江梧声呢？”
“江梧声潜进皇宫，提出要和飘儿双宿双飞。但是飘儿性子贞烈，拒绝了他。后来江梧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娶了妻妾，浑浑噩噩地过着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