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好。”
我又往外翻了个身,对他说:“莲华,你会觉得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吗?”
这话我问得有几分忐忑。
莲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一开始没意识到。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伤害,你是不会来锦阳城的。”
莲华说得没错,但是我还是伤害了王爷。因为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莲华?”
他说:“有些事情我不好参与。而且,自己领悟和别人告诉你这件事,还是自己领悟比较深刻。”
我一开始还有几分不开心。如果莲华阻止我,现在我和王爷也不会弄得这么尴尬。但是他的解释却让我无言以对。
“睡吧,岩龄。”
……
第二日我们就出发去了玉女宫。我想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便把细儿的骨灰带走。此次回天山门,恐怕很久才能摆平这件事,到时候细儿的事就耽搁下来了。
我们走了好几日才到达那里。
现在守着玉女宫的是蓬莱岛的人,莲华没一声通报就把我带去了后山坟地。
莲华为后山的每个人都立了坟碑,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一片,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衣冠冢或骨灰冢。
我看到细儿的名字被列在其中,还算是一块干净的地方。莲华在周围种了些花草,看起来十分精神。
我走到她的墓旁边,看着碑上的字。
“莲华,你说我现在又要动她的骨灰冢,她会不会怪我?”
莲华却没有回答我,径自走到墓碑边蹲下,用手捏了捏那些土。
“莲华,你在做什么?怎么了吗?”
我见他的表情不对劲,连忙凑过去也捏了一把那些黄土。感觉有些湿湿的,软软的。
莲华表情凝重地看着我,说:“虽然细儿的墓是我几日前所修,但是这土不至于这么新……感觉像是昨天刚修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念头。
“莲华,你……你是说细儿的墓……被……”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这玉女宫不是被蓬莱岛的人把守着吗?而且为什么有人要盗细儿的墓?盗墓贼?”
莲华摇摇头,道:“不会的,这土是在地面上翻新的,应该是有人想要从里面找什么东西。”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墓并没有这个痕迹。我气急:“莲华,我们赶快把土挖掉看看细儿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岩龄,你别急,我来就好了。”
莲华说罢,推出了一阵掌风。掌风推开了黄土,一拨又一拨地超四周散开,直至露出底下的棺材。莲华又推出一掌,棺材盖被掀了出去。
“啊!”
我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棺材,惊得连忙去扯莲华的袖子:“莲华,这是怎么回事啊!细儿的骨灰呢?谁拿走了细儿的骨灰?”
“这……那日我确实是把细儿的骨灰放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现在没了?它去哪儿了?!”我拽着他有些失控地吼道,“你为什么要把它埋在这里,为什么不给我?好了,现在丢了,你满意了吧!”
莲华默不作声地任由我拉拽,没有作任何解释。
一刻钟后,我终于冷静了下来,放开了莲华的袖子。我知道这不是莲华的错,他甚至是好心帮我埋葬了细儿,他也没有想到有人会偷细儿的骨灰。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地愤怒,我觉得我自己一无是处,害得细儿死了不说,现在连她的骨灰也保不住。
“莲华,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哽咽着对他说,“你先走吧。”
莲华只是点点头,“我在附近等你。”
他走了以后,我走到那口棺材边,蹲下来。我有慢慢一肚子想问她,想跟她说话,但是又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就这么看了很久很久。我想着那些在玉女宫和细儿在一起的日子,怎么回想就觉得怎么幸福,只是当时的我混然不觉。
站起身时,腿已经麻了。我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时,看见莲华站在那里,被对着我,望着远处不知哪个点。他大概一直等在那儿,等我出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最近我总是做错事情,然后伤害别人,但是被我伤害的人一直都很保护我,体谅我,照顾我。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我存在于这片广大土地上的意义是什么。
莲华的背影孤寂又落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连我走近他都没发现。也或许……他对这样的我已经失望透顶了。
我们俩就这样一直站着,他看着远处的风景,我看着他。终于,他回过神,发现我站在他身后。
“岩龄?”
他转过身,朝我走过来时,我心里又忐忑又不安。但他只是轻轻地抱住我,问了我一句: “你还好吗?”
“莲华,刚才我……”
“岩龄,刚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在纠结于此,”他摸摸我的头,轻声细语地说,“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好了,我们回去吧。”
“莲华,你真的不怪我吗?”我依然有些担忧地问他。
说实话,我很少能猜得透莲华的心思。他的温润如水后面隐藏的,我想都不敢想。
“岩龄,你要知道,在此时此刻,有千千万万的人在努力地劳动,与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他们在为生计奔波,即使累,他们也努力地活着。你又为什么因为细儿的事情而生起这般念头呢?”
我一惊。
他的眼睛好像能穿透我的皮肉,看透我整颗心。我有时觉得他跟仙人一般俗世淡然,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就是看不透彻的红尘中人。
“岩龄,别怕,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莲华的这般话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无论在想什么,他都能够准确地猜到并回应我。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但是这样的莲华……
莲华只是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没什么,”他顿了顿,然后牵住了我的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温暖的手让我选择相信他。
……
回到天山门时,天山门正闹得沸腾。大侠和其他的一些弟子都坐在大堂,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有一个弟子看到我和莲华,就指着我们大喊道:“你们看,他们回来了!我就说嘛,这两人肯定是和大师兄里应外合的奸细,杀了师父,企图争夺掌门之位!”
“莲华?”
“别慌,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莲华拉着我走进了大堂。大侠正一脸肃穆地坐在首徒的位置上,主位上是几位长老。
“二长老,你看,他们还有脸走进来!哼,依樊七所言,应该将他们先关起来。”
一位弟子傲气地站在那里,怂恿着那个严肃的瘦老头,想把我们关起来。
我猜测此时应该是在闹内讧,心里不禁暗暗着急: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大侠收留了我们,我们只会给他添麻烦。
“樊七所言极是。薄凉,你怎么解释这两个人?你知道天山门一向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这两人不仅进来了,还出入自由,根本是不把我们天山门放在眼里!”
那瘦巴巴的凶老头吼了一声,但我只听到“薄凉”二字。
“二长老,您大可放心。莲华是蓬莱岛的弟子,岩龄是九空天人的弟子,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玉女宫和宗卿水师父一事。”
二长老一听,倒是摸了摸胡须,有几分犹豫。毕竟蓬莱岛是势力与财力摆在天山门之上的,这么得罪也不妥当。至于那个九空天人……
二长老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真是九空天人的弟子?”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大侠替我回答道:“九空天人现下正在我天山门做客,是我邀请来的客人。”
几位长老都惊了惊,纷纷开始商量起什么事情来。随后,二长老道:“樊七,你先带他们下去歇息。”
“这……”
二长老瞪了瞪他的铜铃眼,喝道:“我的话也不听了?”
那樊七见二长老吹胡子瞪眼的,连忙应道:“弟子不敢,这就把两位客人带下去。”
他领着我们走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弓着腰一个劲地往前走,似乎想要尽快甩开我们。
“你叫樊七?”我一边走一边问他。
“是。”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完全不见刚才的气焰。
“你是二弟子?”
“不不,我不是掌门弟子,是五长老的弟子。”
“那……掌门弟子有谁?薄凉?还有呢?”我漫不经心地问他。
方才在大堂里,我看见大侠换了衣服,是不同与其他弟子的衣服,但是又很相似。大概是掌门弟子的标志,但我却未见其他弟子有穿跟他一样的衣服。
“还有……还有言鹿师兄……”他支支吾吾的说,“姑娘你就别问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说。”
我看他不想说了,也不为难他,省得他回去又跟那个二长老告状说我知道得太多……
他把我们领到各自的房间后就灰溜溜地走了。我跑到了莲华的房间,急忙问他:“刚才我们应该没给大侠添麻烦吧?”
“不会。天山门不会得罪蓬莱岛的,虽然……我师父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他拖着下巴喃喃道。
“还有他们刚才说的什么九空天人是谁啊?我可不是什么九空天人的弟子,万一被那些老头子发现了怎么办?”
“九空天人便是你师父。他在二十年前名震江湖,是武林榜上第一人,不过退隐到悬封山上罢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头年轻的时候这么牛。我只知道他又懒又脏,在悬封山上混吃混喝养老等死,却不知他还有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