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今天还有没有炸玉米花啊?”
“小姑娘是你啊,真不巧,今天最后一点卖给那位公子了。”老人收拾着担子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男子说。
“啊?”濯溪回头去看,“谢谢啊老伯。”
“喂!前面那个人,等一等!”她叫着赶上去,突然愣住了,今天是中邪了吗?又是认识的人?
男子丝毫没想到有人叫自己,根本没反应。直到一只手搭在肩上,而且手很脏。他转过身。
冷冷的一张脸,看着那个脏兮兮甚至有些恶心的女人:“把手拿开。”
“你先把玉米花给我啊!”濯溪也不让步,“我给你钱。”
“滚开!”男子拉住她的手要甩开她。濯溪笑了,她居然笑了,一低头咬在他手上。眼看东西就要到手了。
男子脸色更难看了,肯定从没碰到过这么过分的女人,他想也不想就把手中的一包玉米花抛向天上,定定地看着那个冒出来的女人。
濯溪脚轻轻点地,正要抓到东西时,一道剑光闪过,玉米花就在空中散开了,仙女散花啊!男子微微抬头看着她,有冲动想问她,你现在怎么办?还来不及看她的笑话,就看到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脱下了外衣,手腕抖了两下竟接住了所有的玉米花,一粒不漏。
男子惊异了,却仍旧面不改色,看着空中对着自己笑得猖狂的女人。
“来追我呀!”濯溪笑着说。
男子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不要理她,动作却实在不相符合,已经掠起追了过去。一路上还在想着,为什么要追她呢?又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今天买不到可以等明天,他有时间,更何况,分明是故意挑衅,他怎么会上当呢?
当然,想归想,脚下却也不闲着,轻松地跟着她,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是要看看她去哪里吗?那他也看到了,她来到了三里坡的孤坟这里,到了一座很小的坟包前,再等等,他认识这个地方,甚至对她停下的那座坟也很熟悉。那也是他要来的地方。
男子眯起眼,眼中的杀气开始凝聚。
那座坟,是他母亲的。
他考虑了一下,静静停在了她旁边。听到她在说话,衣服摊开在坟前,玉米粒都散开了,她一边吃着一边说着,实在她本人不是很干净,吃的动作倒很熟练,不是很优雅地慢慢地吃,只是很随意地一颗或者几颗地吃,他开始怀念自己的母亲。母亲生前很喜欢吃这种小东西,今天是偶然看见有卖就想要买一点,以前都是母亲自己炸的。
“我们一人一半啊,这是我的,这是你的,说实话,你最近好不好啊?我出门也很久了,一直没来看你,怎么想我了没?”
男子没说话,听濯溪说着这些奇怪的话,怎么自己的母亲会认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吗?而且毫无规矩,更是连干净整洁都无法保证,虽然家里一直贫寒,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却是永远衣着得体而且素净的。
“咦?你来了?坐啊。”濯溪指着旁边说。他看着她,她没有恶意,他于是也收敛了杀气,却还是站着。她是要他坐地上?
“算了,阿欣不会怪你的啦,你要是想吃的话要和阿欣商量哦,我们已经分好了,你不可以抢我的那份。”濯溪眯着眼抬头看着他,笑着对他说。
他怀疑她是有些头脑不清醒,弱智?
“你什么时候走?”他站了有一会看她吃也吃够了,话也说够了就问。
“既然来了,你又肯陪我,那肯定今晚就不走了啊!”濯溪理所当然地回他。然后站了起来。
“你认识坟里面的人?”他看她说不走又要离开的样子。
“你说阿欣啊?是呀,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呢!算算……今年,去年,前年……去年?不记得了!”濯溪边说着边走着,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去哪?”他居然问出这句话来,然后自己愣在了那里。
“去拾柴火啊,天黑了你不怕吗?”濯溪回答着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男子曲下一边的膝盖蹲下身来,难怪这两年母亲坟前一直都有人照看的样子。原来是她。
印着篝火,在夜色下,他看她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所取之处,她看起来永远是很有活力很开心的样子。
“你说的阿欣,是我的母亲。”他开口说,接过她买来的晚饭,没有怀疑她下毒,即使她下毒他也会发现的。
“哦?很巧啊!”她惊奇地瞪大了眼。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的眼睛,明亮闪着水光,脉脉含情,展现着各种被脸上的污垢所遮掩的心情。
“你怎么认识我母亲的?”他实在想不到任何可能性,虽说也是可知可不知,但他找不到话题。
“嗯……不记得了。”濯溪据实以告,“我有一次来这里玩就看到了,我觉得阿欣最好了,就和她玩了啊!”
“你并不认识我母亲?”男子失望地转过头,不再看她。
“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嘛,我又没说过我认识你母亲,我认识的就只是这里的阿欣,我怎么知道她是你母亲。我只是每次不开心了就会来这里陪她,然后告诉她我的烦心事啊。”
“那你这次有什么不开心吗?”她说他生气了?怎么可能!他这辈子,还没学会生气。可是,他觉得自己这句话真的有挖苦的含义。他看她分明很开心快乐的样子,却故意这么问她。
“是啊,否则,也不会在大街上……对不起哦,刚才我真的是心情不好,才会咬你的。这次,本来不打算告诉阿欣的,因为真的,太伤心了。”濯溪说着想着,脸色悠然变得忧郁起来。她又想到他了……
男子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想象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时呆住了,那种悲伤不是装出来的。
“怎么了吗?”收回自己的目光,心底却隐隐生出些愤懑,隐约知道女人为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神色,那个女人不也是吗?就连母亲也不例外。
“也没什么,可以说是巧遇的,我碰到了我这一生最想见的人,可是,你知道吗?我不开心,一点也不,正相反的是,我觉得自己难过得要命!”濯溪说着皱皱眉,然后又松开了去看他,“不过没事,现在遇到了你啊!我心情好多了,又来看过阿欣了,真好啊!”濯溪说着真的开心了。
“啊……”她站起来在墓地里大声叫着,然后跳起舞来。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濯溪边唱边跳,很随意地舞着,男子只是从火堆边看着她,他看得很认真,也知道她唱的是《诗经》里的“凯风”,是赞美母亲的,他一直到她唱完一遍,仍旧只是看着她,想着,一个有着如此歌喉和这么曼妙的舞姿的女子,不可能是无礼并丑陋的。然后他站起身。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因为她只穿着单衣,外衫还包着剩下的玉米花。
“我叫濯溪,你可以叫我溪儿。”濯溪笑着说。同时感到很温暖。尽管他眼里的寒意很重,尽管他并没有关切的表情。可是他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她,并且还抱着她。
“溪儿?”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收紧了自己的胳膊,把她整个拥在怀里。濯溪红了脸,却小心地伸手去抱他。
男子看到她抬起眼看自己,便俯身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他已经很习惯各种各样送上门来的女人了。
“你……”濯溪小声念叨了一句,忍着眼泪,心乱如麻。
男子冷眼看着她的吃惊,脸上挨了一巴掌也没去理会,然后她倒退着飞到了火堆后面,她很难过,和刚才的开心比起来更过分明显,她眼里有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黑色。她转身离开。
她走了很久他还站在原地,然后直直地趟下去,转过头看着母亲的墓碑说:“娘,有朋友真的很可怕吗?你和父亲是怎么相处的呢?人跟人怎么互相信任呢?”
或者,孤独的人才是可耻的?
他真的只是试探?其实早知道她不是那种歌女,没有歌女有她这么好的歌喉,她也不是随意的女子,他是故意要气走她的,他是自虐,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