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夕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男子,多少年了,她记不清,只是上次离开的时候,他犹豫了,所以她一个人上路,这个江湖,尽管有趣的事情多,好玩的人也很多,可是一个人,终究是孤独了些,夜深人静时,想到他那时的迟疑,也曾恨得咬牙,可是现在……
“濯水,你保重。”似夕在马上这么告别,濯水抬起头看着他们点个头,她料准了星宇的坚定,更算好了似夕的原谅,这样两个人,互相等候着,不如谁先退一步去找对方,好过自我折磨和煎熬。
星宇对濯水的感激自是不在话下,却一言未吐,末了,叹了口气,一声长啸,马比来时更欢快地跑远了。濯水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到树下的人,树枝阻隔了濯水,她看不能太清晰,微微笑了笑回头,就听门口的守卫说:“夫人,少爷等您很久了,既然回来了就快些进屋吧。”口里叫的,语气表情,无不把她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濯水差点失声笑出来,季星宇才刚走吧,这里就变成她的家了?
濯水微笑着点点头,随着下人往里走。倒是带路的人被她这一微笑弄怔了下,不敢再抬头不敢回头,加快步子往前。矣厢看着她进门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想了想。因为他离得有些距离,听不到他们说话,只有刚才季星宇过去时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季星宇那是什么眼神,只当没看见。
就算要进去,也要考虑是直接走进去,还是从哪里翻进去,矣厢想了不一分钟,夹了马肚子,马儿悠闲得往前走,到了门口停下来,矣厢正要下马,已经有下人过来了,牵了马绳对他说:“褚公子来了,我家少爷久等了,快请进去吧。”
矣厢也就不生分了,别人都这样邀请了,看来季子後也是料到了他会来,矣厢下马随着那人往里走,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后面一人叫他。
“褚公子稍等。”尘风这么叫着已经走过去,见矣厢也扭头看着自己,就笑了,“好巧,褚公子也是季公子请来做客的吗?”
“……”矣厢没有回话,对尘风,他也说不清,尘风和濯水的关系他看不懂,尘风的为人他也不清楚。
“如果不是的话,还是莫要进去的好。”尘风说着拉了矣厢的衣袖,要拉他出来。
矣厢看着尘风的手,这双手竟似比女子还要白皙好看,可是这个人却没有长着一张与手匹配的脸,矣厢不禁怀疑,尘风可能并不是这副模样的,联想起上次喝醉时隐约看到的面容,他心下恼怒,挣开衣袖。“我为什么不进去。”
“她不会愿意你进去。”尘风低声说了句。
矣厢没有说话,咬牙,迈步走进去,“我已经进来了。”
尘风方才低着头,此时就抬头看着他,眼神带些哀戚,也跟了进去,“那一起走吧。”
下人不敢说话,屏息在前面带路,这两人中一个带着很重的戾气,仿佛一个不留神就会对你动手,另一个虽然带着笑,可是气势浑圆中自有一股深沉,也不是简单的人。
矣厢似心有不甘,又说了句,“她愿不愿意,与我何干。”她总是不愿意他这样做,不愿意他那样做,又一次次让他自己决定究竟要怎样做,可是,这样让他很困扰,很苦恼,他不想犹豫不决,也不想任人摆布,哪怕她是为了他好。
“难道你不是为了她来的吗?”尘风看他忽然有兴致说话,就接话说。
“那你呢?”矣厢想也不想就把问题还回去。
“我?我,是的。”尘风如是回答他,不假思索。
“……”矣厢又闭了口不说话。
尘风侧头看到矣厢的眉头锁紧,不觉好笑,难怪濯水会说,这家伙像个小孩子,有时候还真是如此。矣厢似感觉到他的注视与嘲笑,也偏过头看着尘风。
濯水随着下人来到书房,到了门口下人通报了听里面说了什么,就开了门走开了,请她自己进去。濯水站在门口就看到子後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什么。濯水轻轻走进去,他抬头看到她,微微笑起来,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就好像她只是和平常任何时候一样过来书房里看他。
“过来坐。”子後对她招招手。濯水走近了凑过身去看他在写什么,才发现他是在画画,画里的人,同样是君濯水,却只是另个不存在的她。画里的人在抚琴,可是,和矣厢笔下的人不同,子後画里的女子面容沉静,表情安详,略带微笑却不过分,眼里也是空灵如止水。
子後看她倾过上半身来看,伸手揽住她的腰,带她更过来些,靠在他身侧。“濯水。”他出声叫她,有些恼她只顾看画,都忘了他这么个人。
“嗯?”濯水回神,低头看到他抬头看着她,其他的身体感觉也清晰明白起来,濯水的手放到他手上,要拉开他。子後干脆站了起来,又叫了一句,这次,却是另一个称呼,“娘子,我很想你。”
濯水愣了一下,子後已经站起身,抵着她额头说着这句话,濯水看着眼前的面孔,看着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怔住了。就在这一刻,子後低头吻她,方才她一只手支在桌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肩看画的时候,他便已算好,因而揽她的腰时也同时把她的胳膊束缚在了自己的胳膊里,她方才要拉开他的手时都忽略了,自己的手还在他胳膊里面。只是现在这一刻,濯水才真切体会到,面前这个男子,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有深意的,他计划得无比仔细。
也就是因此,她才一次次输给他吧,只要他自己参与策划的活动,她从来不曾胜过,每次都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差了一点,就是输了,她明白的。濯水仍旧没有和子後动手的打算,只能任由他加深这个吻。子後似乎很不满足,停下后仍旧轻轻在她唇角轻吻,就在这时,门口又有人到了。
子後没有松手,只是放开了些,濯水扭头看到尘风和矣厢,冬日里已经没有什么太阳,可是,她觉得有寒气在这么暖和的房间里游走,门口那人,脸色太沉了。濯水愣了一秒,就笑了,抬头对子後说,“原来有客人来。”
子後看她那笑容,也笑了,“嗯,娘子说如何接待他们是好?”
“我想想……”濯水歪了头做沉思状,然后往前走,子後也真放开她让她走过去。濯水走到尘风面前,看着他说,“尘风你来这里做什么?”
尘风看到她眼底的怒意,压了压笑意,“是季公子请我过府做客的,是吗,季公子?”尘风说着抬头去看子後。濯水也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子後点了下头,濯水也就只得眨眨眼。然后她转身往回走了一步,仿佛没看到矣厢的样子,对子後说:“相公,我不喜欢这个人,可以赶他出去吗?”她的手笔直向斜后方指向矣厢。
矣厢听到她那个称呼,已经咬牙,听到她后来的话,才真是恨不得摇醒她,究竟是为什么,她总是要装作不认识他,装作很讨厌他,就是因为尘风说的,她不会愿意他留下来吗!她为什么总是自己的事情就不想要他参与呢,他想帮忙,他不会有任何危险,她以为这样一个人硬撑着面对所有问题就很厉害吗?她刚才还在抱怨尘风为什么会来这里,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笨蛋,才会在所有时候都想着保护好身边的人,对自己却总是不甚在意。
他很生气。
子後抬头看了眼矣厢,矣厢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些,但是,矣厢刚才看到他吻濯水却没有任何动作,看来比之以前,矣厢也成熟多了。尘风也是这么个想法,微微苦笑了下,刚才他在门口就该拦下矣厢的。
子後迎上两步拉住濯水,“我没有请褚公子到寒舍来,因为我想,你肯定会这么说的。”
濯水在他怀里转身看着矣厢,似乎带着点嫌恶,“既然我夫君说没有请褚公子,就请褚公子先行一步吧。”
“这么说也对,不过,不知褚公子来此有事吗?”子後的手环在濯水身侧,不知为何,他真的想赶矣厢走了,因为矣厢在这里,他总有种不安全的感觉,好像怀里的人此刻还心甘情愿在他怀里,下一秒就会投入那个人的怀抱,这样的感觉,真实糟糕透了。就好像小时候,明明母亲抱着他的,下一秒,忽然有什么人来把母亲叫走了,而最后一次,干脆是永远的带走了母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样恐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子後笑得更明显一些,压住心底里这些想法。褚矣厢当然得留下来,就是因为只有他在这里,怀里的人才会真实的感觉到压力,她那么精明,少算了一步都不行,当然还是保险为上。
濯水只是有无力感,明明知道他跟在身后,分明晓得他的脾气,一定会进来,还是没办法阻止,平白无故把自己最大的弱点暴露,生生把自己的把柄塞到子後手里,这样的感觉,好多年都没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