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曼彻斯特的两个月时间里,天空总是灰暗着,连绵的细雨也下个不停,钢琴学校的课很轻松,一周有三堂,每一堂两个小时,剩余的时候,她总会撑把伞走在街头,雨后空气中凝结着泥土的芬芳,即便是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好似也不例外,她常常问自己,这样熟悉的味道是自己的念想还是真实?
她住在一栋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房子里,房东是个地道的英国人,开一家咖啡店,40来岁,一头银发,她女儿刚刚高中毕业,长得很漂亮,最意外的是,她有着一张类似东方人的脸孔。
咖啡店和房子分处在街道的两头,徒步走过去也不过2分钟。从学校回来后,她直接去了咖啡店,依然找最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房东自调的咖啡。对面桌子坐着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正认真地看着一本书。
那一日,从不来梅回来,她走进一家机场咖啡店,因为是角落的位置,服务员没有看到她,等了很久,一个服务员走过来,递给她的不是菜单而是一本书,随后用英文问她:“小姐,这本书是你的吗?”她诧异地望着眼前这本中文书,书名叫“格林童话”,她竟然觉得好笑,这是她小学时代读的书,这个外籍服务员为什么会认为这本书是她的呢?她看上去并不幼稚吧?她摇摇头说:“不是我的。”“真的好像”另一个看似东方人的服务员走过来,对第一个说:“这本书不是这位小姐的”随后又向许默道歉说:“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两人说着抱歉的话走开,外籍服务员却好像依然不相信似的频频回头看她,还连连说:“真得很像。”
许默想叫住她们要一杯咖啡,但她们却已经走回吧台,她想是不是在西方人眼里所有东方人都是一个模样?就如同在东方人眼里,所有西方人也是同一个模样。但她又忍不住想知道,看这本童话书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无法想像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会读这本书,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如果是她自己,她一定会羞愧地不敢把它拿出来。
班机在午夜才起飞,虽然只有短短1个多小时,但大部分旅客都躺在座位上睡觉,飞机快降落的时候,她站起来去洗手间,在去机尾的路上,她经过一个位置,在座位放下的台子上放着一本书,就是那本中文版“格林童话”,她抬眼向座位望去,它的主人,正戴着眼罩倚躺在座位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等她回来的时候,书的主人已经醒了,正低头看着书,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抬起头来,视线与许默相遇,透过机舱里不是太明亮的光,两人的视线都驻足在彼此的脸庞上,在整个机舱里,只有两张东方人的面孔,而这两张面孔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两人似乎都觉得不好意思,眼角同时低垂,又在几秒钟后扬起,许默给她一个友好的微笑,她眨眨眼睛,嘴角一裂,给许默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到座位上的许默不禁意外起来,竟忽然有了一种:她是否是父母私生女的想法。
很快,飞机到达了曼彻斯特,从机舱里走出来,原本走在她前面的女孩忽然和她身边的外国人说了几句,反折回来,走到她面前,用中文说:“小姐,你好,你认识程谦吗?”她意外地望望面前的女子,良久她回说:“是啊,我认识。”女孩又仔细打量着她,眼角露出一丝笑意,终于笑说:“那,再见吧。”说完,女孩转身,疾走几步,走回到等待她的男人身边,“我和她很像吗?”男人耸耸肩,“不像,你更漂亮。”她满意地挽起他的手消失在转角。
在行李处,她又遇到了那个女孩和她男朋友,她正拎着一只红色行李箱,箱子上的图案竟然是史努比,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爱看“格林童话”
“姐姐,请问现在几点了?”
她的思绪被这一声打断,那个小男孩已经走到她面前,睁大着眼睛问她,她抬起手看看手表说:“刚刚3点钟。”
男孩说了一声谢谢,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将书摊开放在桌子上,手指忽然动起来,在桌子上不停的点击,模拟着弹钢琴的样子,忽然发现许默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对着她笑着,那个笑容像极了跳跳,过了一会,一个男人冒雨走进咖啡店,男孩扑过去,撒娇地说:“爸爸不是说2点来找我吗?”男人抱起男孩,往门口走去,男孩回头对着许默摆摆手,轻轻说:“byebye”
又坐了一会,她站起来,走出门去,雨依然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这是一个被雨妆点的城市,她打起伞,往路口走去,在雨粉落入的人群中,一把红色的伞格外明艳,一个男人缓缓像她走来,他慢慢拉起伞,露出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头发,最后整张脸都呈现在她眼前,他有着微微卷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一张有些微翘的嘴唇,他跟着雨滴走向他,由于雨伞的阻挡,在一个无法再接近她的位置,他停下来,望着她说:“许默,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