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后的程谦,开始琢磨怎么实行他的“帝王”计划,想来想去,也就无非让她倒个水,送个茶之类的小事,再没有别的什么。他叹口气,太嚣张跋扈也不好,毕竟也是第一次来她家,怎么着也要顾及自己的第一形象。
“快点啊”。看他在后面磨磨蹭蹭,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真有点不耐烦了。按理说,所有的一切倒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以前每逢过年过节,家里来客人,端茶倒水的活也都是自己做的,更何况现在是“女婿”上门,父母定会招待的更为周到。但看到程谦那副“给他点颜色他就开起染坊”的表情,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的本质原因应该在于他是个假的,假得无法让她心甘情愿。
与方骏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想着要带他回家。但那时候总有些患得患失,她期待两人手牵手幸福甜蜜的去拜见彼此的父母,又担心父母是否喜欢他,所以她一次都没邀请过。同样,他也没有带她去见他的父母。分手的最初,她还很介怀这样的一种关系,可能是受她妈妈的影响,伊母总是说:一个男人,如果不愿意来你家,也不会主动带你去见父母,那么他一定靠不住。
方骏也靠不住吧?方骏靠不住,那跟着她来家中的程谦难道靠得住?
走进厨房,倒上热水,她拿下伊母放在架子上的新毛巾拧了拧,递给程谦。这是这个小镇的习俗,客人到访,吃饭前和吃饭后,主人都要拧个干净的毛巾递给客人,客人再装个样子擦擦脸。
程谦并没有接而是把双手伸进盆子浸泡在温水里,望一望单手托着毛巾站在身边的伊甜,他有一种小小的复仇快感。自从跟她提到要假结婚开始,她已经活生生从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助理变成了另一个人,是气焰嚣张还是颐指气使?见他迟迟不接毛巾,倒像是故意让她这么伺候着似的,她从不自在变成不淡定,
“洗完,自己把水倒了”,她说完把毛巾往盆子里一扔,溅起几滴水,溅到程谦的西装上。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是客吗?”
“不是吗?”
本以为她定会说一句“不是”然后扬长而去,谁知她却转过身来,用一张假意的笑脸对着他:“你是我男朋友”。
她特别加重了男朋友这三个字,她想提醒程谦,见好就收,别忘了他们这协议关系,别那么蹬鼻子上脸,惹恼了她,他也没好下场。
“我是你男朋友,那女朋友帮忙递个毛巾也不行嘛”程谦也学着她怪声怪气皮笑肉不笑,她才不吃这套,不再搭理他,径直往客厅走去。
“咦,程谦呢?”
“在厨房呢”。
“你怎么先回来了?”
“妈——程谦说都是自家人,没必要那么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程谦刚好走到客厅门口,虽然是那么随口一说,但这“自家人”却有杀伤力,让他没有招架的余地,明着是说自己好相处,暗着是指她不会再伺候了。
“诶,他好歹也是第一次来”伊母对她摇摇头。
“没事,他~~~~”伊甜还想说着什么直接打消伊母这种“伺候”程谦的想法,背后却传来程谦的声音打断了她,他走进客厅,来到她们身边,
“是啊,都是自家人,没关系的”。伊母一看如此懂事不矫揉造作又好相处的未来女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从他口中说出的“自家人”分量不轻,也完全扭转了局势,果然伊母转头正儿八经地跟伊甜说:“看程谦多懂事,你学着点,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伊甜嘟嘟嘴,用眼光斜视一下程谦,不情愿的说了声,知道了。
所有人都已经坐下来,只听见一声声“别做客,随便吃”就有人往他碗里夹菜,在澳洲待了几年的他早已习惯国外的方式,对于这种,他觉得既不卫生又不习惯,但看到她们那股热情劲,也没好意思拒绝,点头微笑说了声“谢谢”。
“让程谦自己夹,你们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程谦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伊甜的父亲,他也50多岁,留着小胡子,脸颊瘦瘦的皮肤有点黑,他们两父女的眉眼很像,但伊父眼神里散发出一种威严,那个眼光有些摄人心魄,好像可以把人看穿,恐怕每个看似沉默的男人都有这种本能,比如他自己的父亲。
“程谦,你喜欢吃什么?”说话的应该是舅妈,她有些胖,笑起来整个眼睛都淹没在笑容里。
“都喜欢”他不得不礼貌的回一句。
“就是,让程谦自己来”。伊母扫一圈众人以后,赞同的对伊父点点头,又对程谦说:“你随便”
他点点头,众人又开始动筷子,席间,谈笑风生。
舅父帮他倒上酒,非要和他干一杯,伊甜的舅父出了名酒量好,有她外公的遗传,喝了是自家酿的白酒,那杯子倒也不算太大,但是那么浓烈的酒要一口喝下去,程谦真怕待会会说错些什么,只好用眼神向伊甜救助,没等伊甜说话,伊母却已经开口了,
“哥,程谦酒量哪有你好,一杯都干了,那还得了”。
“那,意思意思,一半”舅父端起杯子,程谦站起来,拿杯子与舅父的碰一碰,放到嘴边,一仰头,半杯下肚了,酒果然浓烈,有点烧喉咙,烧胃。
“小伙子,不错不错”
接着,程谦又与姑父,伊母各喝了半杯。整桌亲戚里,舅父和姑父的酒量最好,伊母也很不错,反而伊父是滴酒不沾。伊甜想如果将来有人能陪妈妈喝喝酒,那倒也很不错,抬头看看程谦,他的脸已经很红了,遂低声对他说,
“你以前酒量也没那么差啊?”
“你家的酒,太烈”。
“那你别喝了”。她可不是关心程谦,她怕喝醉了误事。
“说得到轻巧”他嘟囔一句,不喝吧,她说自己演戏不卖力;喝吧,她嫌自己酒量差。
“什么?”
“那你一会帮我挡啊,只会说”
“我~~~”
“程谦,做什么工作?”姑妈打断了伊甜的话,她只好把那句“我能怎么挡”咽到肚子里。
“跟伊甜在一个公司”他抬起头绽开笑容礼貌的对姑妈说道。
“他呀,是我们伊甜的上司”伊母过来帮腔,伊甜只告诉父母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没告诉他们他是公司老板的儿子,否则,伊母一定会以为她攀龙附凤。
“哦,这样啊,那以后,工作上要照顾好我们伊甜,生活上也更要照顾好”。
他把菜放进嘴里,尴尬的点点头。坐在身边表弟凑过来,“程谦哥哥,你这属于空降兵啊”。
“什么意思?”
“我姐可从来没提过你”。
“你姐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就是”。说着,他朝坐在程谦身边的伊甜努努嘴。
“说我什么呢?”
“没什么,说你是保密局的”。伊甜一头雾水,这两男人不晓得在讨论什么话题,她也无心跟他们说话,自顾自吃起菜来。
喝了有些多的舅父又站起来,要和程谦干杯,程谦别过脸对着伊甜挤眉弄眼,
“舅舅,程谦真不能喝了。”
“呦,现在就开始护着了”。
“哥,跟小辈拼什么酒啊,我们喝”,说着又敬一下姑父。
“高兴啊”。三人拿起杯子准备干了,这时候,伊父忽然说话了,
“等会,一起喝”众人诧异的看着他拿起酒瓶倒上一些,伊甜也有些疑惑,他可是从来不喝酒的,只是3年前,伊母过生日,一家四口碰杯,他喝了点啤酒。
“爸,你行吗?”。看到程谦询问的眼神,她轻声说道:我爸不会喝酒。
“行,来,来,大家喝一点”。
几个长辈开始碰杯,这样的场景程谦也被感染了,他站起来,与大家碰一碰,又稍稍喝了一些。一时间,觥筹交错,程谦想起很多年以前,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也像这样子,那时候,有爸爸,妈妈(程谦的继母),程雯,程深,许默,许默的爷爷,大家一起开心谈笑,那样的日子,已经太遥远了。
吃饭完,伊母又让伊甜去打水给程谦洗脸,他这才知道这里的风俗原来是这样的。依旧跟在她身后去到厨房,他想看看她是不是还会像一个小时前那么对他,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倒水,拧干毛巾,递给他,看到一脸平静的伊甜,他却不好意思再故技重施,伸手递过毛巾,擦了擦脸,递回给她,她放进水里再搓一搓,拧干,倒掉水把毛巾挂到架子上,对程谦一笑,说一声“走吧”。
回到客厅的时候,伊父已经醉的不醒人事,表弟搀扶着他上楼,他嘴里还在含糊着嘟囔。
“程谦,别介意,你叔叔他不懂喝酒”。
“不会,怎么会介意”。程谦也能想得到,今天因为他这个“假”女婿在,所以伊父才高兴的要喝酒,望一望陪着伊父上楼的伊甜,他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程谦,会打麻将吗?”
“会一点”。
“那我们一家人玩玩?”
“好”
伊母,舅母,姑母三个坐定,他凑上一份,他在心里笑笑,这个家庭真有意思,把烟,酒,赌都沾上了,但是,怎么有一种习乐融融的快乐,可能就是这股子怎么分也不分不开的亲情。
伊甜和表弟从楼上下来,发现程谦居然和她们在打麻将,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说道,“悠着点,别赌神上身”。
他回头看一看她,他难道会不明白吗?第一次“准”女婿上门,就大杀四方,他还能有机会活吗?何况杀的都是这些一向在牌桌上斤斤计较的三姑六婆们。
“你怎么出这个啊?”
“你也懂”,听到伊甜在身边指点江湖,他疑惑的问。
“废话”。
确实,在这么一个不差牌友的麻将世家,会打不出奇,不会打才是真的IQ低。
“怎么又出这个啊”
“胡了,清一色”,对面的舅母高兴的差点没把排推到地下。
“跟你说了别出这个”。
这个伊甜,刚还让自己悠着点,现在这节骨眼上,又变卦了,女人真是善变。
小镇上的空气很好,虽然是冬天了,但是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暖暖的,打着麻将,也别有一番风味。程谦乐悠悠的与她们玩着牌,听着她们说些琐碎的事,再听着身边伊甜不断的指点江湖,他觉着,这种感觉其实也很不错。
这,算不算是“帝王”般的待遇?不管是不是吧,他挺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