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们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的,我不禁露出会心一笑,日光洒在他二人身上,仿佛比平素更为耀眼,更为辉煌。时光已然拖慢了它最初的步伐,衔来层峦叠嶂,添上万里晴空,在眼前展开一幅纵深广远的画卷,为这对才子佳人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任他们享受彼时互相拥有的美好。
待他二人下船离去,已是夕阳西下,日薄西山,连天的火烧云挂在苍穹,和昏黄的日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我站在船头,心中还不能释然,小蝶和闫霜语已经离去,我这心中也有了丝丝空落落的感觉,一如张倩和林珑那时。美好的结局总是令人欣慰且伤感,一方面欣慰他们终于历经千辛万苦修成正果,一方面伤感自己不似他们一样幸运能够和心仪之人牵手走到最后。
虽然我服下绝情丹后,早已对人事看淡,心中对情的理解,却是一日一日,抽丝剥茧。逐渐渗透。情不是简单的东西,却又不是复杂的东西,比倒腾火车票更难操控的是人自己的心,人心可大,可小,可易,可繁,人心最难捉摸,所以承载了人心的情,就更难捉摸。
我迎着日光看向远处的山峦,心中一片感慨万千,太过复杂的东西,我总是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明白。这就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意。
天权悄无声息来到我身后,和我一同看向远方,道:“朱砂仙子,可是在看这大好河山?”
我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站在船头,如果只盯着甲板看,会被人说是橐驼。”
天权笑道:“大煞风景和不解风情,你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才不是大煞风景,也不是不解风情,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不过是天权不敢面对现实,就往往将责任推在我身上。唉,罪过罪过。
“天权星君,你说凡人为什么会有情呢?”想了又想,我还是决定问出这个问题,这问题可大可小,只不过经过两次说媒,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我心头久久不散。
天权一愣,随即展颜一笑道:“朱砂仙子什么时候对凡人之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我道:“小仙本来就对人间兴味颇浓,自从在月老殿当值后,数次下凡,却还是不能参透这情之奥妙。星君见多识广,能否替小仙解释解释呢?”
天权陷入了沉思,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可以三言两语就能简单概括的问题,良久他叹息道:“蜉蝣,不知所由;魍魉,不知所往。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诧异的望向他,原来说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哦。我还以为他身为上仙,博古通今,上下五千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没想到我这小仙随口一问的问题就把他难倒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直窜上我的心头。我得意洋洋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弄得这么文艺干嘛,怪不得是小四(郭敬明)。”
天权额上青筋直冒,无奈道:“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不满意,那你想要什么回答?”
我道:“情……说不得,动不得,提不得,想不得。一朝入情,万劫不复。”
天权唇角含笑,侧目相向道:“你又不曾动情,怎知万劫不复?”
我迎上他的目光,展颜调皮道:“我猜的……女人的直觉,你没有的。”正此时摇光从后方翩然出现,仍旧是女子装束,娇嗔道:“四哥没有,我总该有了吧。”
我笑道:“摇光星君怎么还是一副女子打扮,难不成扮上瘾了?”
摇光摇身一变复又回归自己的本来面目,道:“看你二人在此气氛颇为沉重,逗乐一番。女人的直觉?说得是什么?”
天权道:“没什么,都是朱砂想得太多。”
我点点头,郑重道:“对对,是我想太多,他总这样说。都是小事,不足挂齿。我们还是速速回归天庭的好。”
事后,闫霜语携小蝶回到闫府,举行了风风光光的婚娶仪式,丝毫不在乎周围人们议论纷纷的闲言碎语,这等为爱付出的勇气和胆量,是一般人所难以拥有的。小蝶留在闫府陪伴年迈的闫炳严,闫霜语和书童仍旧踏上了赴京赶考的旅程,一年后他高中归来,小蝶也已经诞下了他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至此,闫霜语和小蝶版雷雨也终于告一段落了。经过了多日的考验,这对才子佳人不负月老所托,终成眷属。我、天权和摇光也算是功德圆满,载入史册,为人界的繁衍生息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只不过细细想来,我总觉得遗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却如何也想不起来。(笨蛋,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望啊)
幸得天权和摇光相伴,我才能圆满完成任务,加上之前的天玑,一共三个恩人。所以我决定给天玑和摇光各写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亲自送到七星宫去,至于为什么天权没有,那是因为我觉得天权目前就住在月老殿,道谢的事情就没必要弄得那么客气了。随便请他吃顿饭,或是给他买个小礼物,都是可以的啦。
秉承着以上的原则,我开始了耗时三天三夜的史诗级鸿篇巨制——感谢信的创作历程。埋头苦干的结果,我还是分外满意的,看着面前两封薄而充实的书信,我心中欣慰万分。我将书信分别送至天玑殿和摇光殿,天玑对此的反应是——笑道:“多谢弟妹挂心,四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客气。”果然是既貌美,又礼貌的星君啊,我很是喜欢。
不过摇光的反应就差多了,他横眉一挑,讥讽道:“不会是打开就会爆炸的那种吧。”我懒得理他,撂下书信就离开了。
不过总而言之,我的谢意是传达到了,他们接受不接受我管不着,我的心意尽到,才能睡得安稳……个P。
还有个天权星君呢。算了,我坦白,之所以没有给天权星君写信,上述说的那些坑爹的理由都是借口。最核心的缘由还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天权帮了我很多忙,这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他一介星君,肯屈尊来帮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已经是待我不薄了,我却想不出来究竟该如何才能表达我对他的谢意。他喜欢的颜色,食物,讨厌的动物,事情,我统统都不知道,所以也无法投其所好,送他心仪的东西。
该怎么办呢……
晚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满心想的都是天权的事情。窗外飘来粉色的桃花(仙界的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没有时令限制),令我想起了那夜在天权殿中和他一同作画的时光,天权喜欢作画,可文房四宝他一样不缺,我总不能再送一套吧。
该怎么办呢……
我翻身下床,来到窗边,望着簌簌吹落的桃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守株待兔,是时候主动出击了。于是我绕过长廊,来到天权所在的厢房。好在我二人的住处并不遥远,我打着灯笼,徒步前去,并不施法,别有一番风情。
天权的房间坐北朝南,屋内红烛摇曳,显然他还没有就寝入睡。我轻叩房门,道:“天权星君,我是朱砂,可否进来?”
“进来吧。”
我推门而入,见他正伏在案几前,就着油灯阅读书卷。我心有余悸,以为他看的还是不健康的书,急忙关上房门,道:“天权星君,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你也不能看这等淫词艳曲啊?”
他挑了挑眉,竖起书卷,我凑近一看,原来是《牡丹亭》,不过《牡丹亭》也算是淫词艳曲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他不看些《论语》、《中庸》、《孙子兵法》,倒来看些女孩子家喜欢的爱情故事,难道不是玩物丧志吗?
我问道:“怎么会想起来看《牡丹亭》呢?”
他放下书卷,抬头道:“前些日子,你问我情为何物,我说不清楚,便借来这些书籍,一一翻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不止这一本,他身后的书架上放着《孔雀东南飞》、《梁祝》、《红楼梦》,甚至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和《茶花女》,你还真是学识渊博,不分东西啊。
我笑道:“那星君参透出什么玄机了?”
天权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对了,朱砂仙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了想,觉得就这么开口问他想要什么,肯定会泄露我的意图,那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还是应该拐弯抹角的探听虚实才是上上之策。
于是我思来想去,对他道:“我是来……做问卷调查的,对,就是问卷调查,我师傅说了,经常做问卷调查,有益于身体健康。”
“你确定你师傅说的不是‘锻炼身体’而是‘问卷调查’吗?”天权狐疑道。
我加重语气郑重道:“没错,就是问卷调查。这个不重要啦,你只要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