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海棠昏昏沉沉的睁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才坐起身起身。
门外的婢女听到动静忙将洗漱用的热水端了进来,服侍她起身后才垂手退了出去。
海棠洗漱后推开门,雪竟还未停,虽不似昨日那般一团团的却也不小,窸窸窣窣的下着。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半尺厚,踩上去鞋面整个都陷进去了。
别院里的婢女都穿了厚棉衣过了围领,犹冻得鼻子通红,站在廊下哈着手轻跺着脚。见海棠出来便都福了福,一个十三四岁长着两个梨涡笑容甜美的婢女走上前来道:“大人,这天怪冷的,您还是多穿些吧。”
海棠生硬的点了点头却也不进房再去加衣服,顺着廊子走了。
那婢女见她似乎要出门便道:“大人您等等。”说完扭身跑进了一间偏房,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柄伞塞与海棠道:“大人打着伞出门吧,还下着大雪呢。”
待海棠走远了身后那群婢女指着那跟海棠说话的婢子笑道:“就你才去找没趣儿,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整日面上冷冷的,没甚表情。人家都躲着她呢。”
那婢子娇憨道:“那大人不是冲我点了头,还拿了我的伞嘛,可见她是领我的情的。”其他婢女听后都嘻嘻哈哈的笑做了一团。
海棠走出了别院望着空荡荡的大街竟不知向哪走,只得垂首随便乱走着。
将手里的伞撑开,竟一把画着墨梅的油纸伞,端是精致漂亮。海棠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油亮伞柄显得分外清雅。
已接近年关,街上的店铺一片火红,喜气洋洋,在这冰天雪地里平添了一份热闹。只是这份属于他人的热闹让寂寞的旅人更显孤单。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海棠穿着月白的袍子,打着白色的墨梅油纸伞,她气质又清清冷冷的,走在雪地里别有一番风情,路上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一家唤瑾瑜阁的玉石店铺的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的温润男子,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她慢慢地从街上走过,直到海棠转身消失在街角才回过神。
竟是那日捎带着海棠进城的许谦澈。
那玉石铺子的掌柜对许谦澈道:“东家?”
许谦澈浅笑着道:“甘叔,不好意思,一时出神了。货源的事你看着的办吧。”说罢急匆匆的走了。
甘长贵望着许谦澈急匆匆的身影,有些愕然,平日稳重的东家这是怎么了,就一句让我看着办就甩手给了我?这样重要的事情也是我一个小小的掌柜能看着办的?
想罢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铺子。
许谦澈撩了袍脚急急地向刚才海棠消失的街角追去,虽不知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追一个姑娘是为何,但心里就是不愿意让那个清雅无双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待他也转过街角时远远的看见那袭月白的身影坐在街边的一个米面摊子里,墨梅油纸伞细细的收好斜立在桌角。
许谦澈远远的看着便能感受到海棠身上透出的那份孤寂,那么安静,像黑暗里独自盛开的一支白莲,就像无边的山河也托不起她那份来自骨子里的清冷。
许谦澈在街角伫立良久,看着她静静的吃完面条。拭了嘴从腰包里拿了几个铜板摆在桌上,起身撑起伞继续在雪地里走着。
许谦澈轻皱眉头,街上的雪虽有人清扫了,但很快又铺洒上了一层,怕早已将她的绣鞋打湿了。
海棠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看着街上行人都一脸喜气,不由的有些落寞。这些热闹从来不属于自己。
许谦澈静静地跟了她良久,见她似乎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便再也忍不住上前去。
“姑娘。”
海棠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转身便看到一个白衣胜雪,浅笑温然的男子。是那人带自己进金陵城的公子。海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冰冷。
“公子。还未谢您搭救之恩。”
许谦澈笑意温润,桃花眼里都泛着水光。笑道:“在下远远的便看见你,不知姑娘可否有兴趣陪许某饮上一杯温茶也好驱驱这严寒?”
海棠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实在是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但眼前这个人一脸的温润让人不忍拒绝,况且自己也确实没地方去。便道:“那便多谢许公子了。”
许谦澈微微欠身将她引进了一旁的一家茶楼。进去后掌柜亲自将他们引进了一间雅室,便谦恭的垂首退了出去。
雅室内一张八幅的美人沉香屏风将房间隔成了两个空间,靠近门口这一半摆了一张桌子。一边的墙边还放了几张太师椅,几子上用八宝琉璃瓶插了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梅。
空气里幽幽的浮动着几丝若有似无的梅花香,衬着这房间清静雅致。
许谦澈体贴的为海棠将座椅稍稍拉开,待她坐下后自己方在一边坐下,伸手为她倒了杯热茶。
“不知姑娘芳名?”
“海棠。”
“可是梅骨梨洁的那个海棠?”
海棠啜了一口茶点头。
许谦澈知道她不是多话之人当下也并不在意。也静静的品起茗来,说起来自己这几年五湖四海的跑着似这般安安静静坐下来喝一杯清茶的时间真是不多。
海棠喝了一口后便不再饮了,许谦澈立马柔声道:“可是不习惯这个?”
海棠略点了点头道:“往常一直喝铁观音。”
许谦澈叫人送进了一壶铁观音又为她倒了一杯才道:“铁观音太凉,多喝会加重湿寒,特别是在这冬日,女孩子家宜喝的是武夷大红袍或是滇南普洱。”
“习惯了。”
许谦澈笑笑便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着,热茶氤氲出了白色的气体在空气里稍稍盘旋而后消失。
过了好一些儿许谦澈才又道:“这样坐着也没什么意思,明日小年今儿个是金陵府特有的小祝日,今晚全城的百姓都会去秦淮河放河灯,不知海棠姑娘可有兴趣?”
海棠摇了摇头道:“太热闹了。”
既是全城都会出动,那肯定是擦肩接踵人山人海了。自己不习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许谦澈微笑了笑并不在意道:“是我唐突了。”
海棠觉着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时道:“许公子,先告辞了。”说罢也不管他如何,自径起身微欠了欠身便向门口走去。
许谦澈望着她走出门后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走了出去。茶楼的掌柜见到他忙从柜上走出来见礼到:“东家。”
许谦澈微笑着点头应道:“劳烦何掌柜。”
何西忙道:“哪里哪里,东家可还有什么吩咐?”
许谦澈摆摆手道:“我这就走了,何掌柜你自去忙吧。”说罢便出了一壶春。
何西躬身待许谦澈走出楼外上了街才起身。轻喝在一旁捂嘴偷笑的小二道:“笑够了便去干活!”
走出一壶春,扬扬洒洒的雪已经停了,但天空却已经阴霾。许谦澈走出一壶春后在街边立了好一阵,才徐徐往瑾瑜阁走去。
瑾瑜阁今日生意很是火热,里头人影憧憧脂粉香味在空气里漂浮着。
许谦澈到了后也不进去只在门外站着,有客人买了东西走出来或是进去买的,有认出他了的他便微笑着作揖道:“多谢惠顾。”
他一身白衣胜雪,气质温润如玉。玉白的脸上那双水润的桃花眼极是温柔,又笑得那样温润,惹得那些小姐们粉红这一张俏脸含羞而去。连带着店里的生意又好上了一层。
待甘长贵忙得满头大汗才脱开身将他引进后室,笑呵呵道:“往后东家可多来咱们店里站站。”
许谦澈笑得云淡风轻道:“甘叔越发风趣了。”
甘长贵哈哈一笑转入了正题:“东家可是来商量货源之事?”
许谦澈含笑点头道:“甘叔,早上让您见笑了。”
甘长贵胖圆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冲许谦澈挤挤眼道:“东家,有美一人胜过金银千万啊。”
许谦澈只管笑,并不回应他,只是面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粉红。
甘长贵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是害羞了,当下也不再笑他正色道:“咱们铺子里的翡翠,玛瑙,琉璃等原本都是从滇南来的,前几日咱们的人打探到滇南那边的玉矿似乎出来些问题,虽说供货那边的人还未提起这事,但我怕是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意。年关生意好,咱们的存货又都去了个七七八八了。东家还是早作打算。”
许谦澈听后微微蹙眉道:“滇南玉矿出了何事?”
甘长贵在许谦澈耳边轻声道:“听说滇南王要将玉矿封了,我约莫着跟上头有关。”
说着冲东边抱了一拳又道:“如今那位身子愈发不好了,东宫的位置又不稳,滇南王只怕是要积累身家呢。”
许谦澈闻言眉头又重了几分:“这事咱们不管,既是这样咱们便去个安稳的地方找点货源。”
说罢坐在太师椅上沉思了会儿又说道:“上次我到乾州,觉着那边的翡翠软玉似乎也是不错的。”而且那边地处西北,再过去便出了关是大漠了。他们这天子之争总不可能打到那边去。
甘长贵点点头道:“是不错,特别是那边的白玉,多出珍品。”
“现下咱们先从唐家宝玥轩里买些来,价钱贵些也可。只是一定要将瑾瑜阁的声意做下去。各县里的分号也不能关门,滇南那边若不是滇南王的人,若有货咱们有多少要多少。若是滇南王的人,那咱们便慢慢抽身。”
许谦澈揉了揉眉心又道:“待年关后我亲自走一趟乾州。”
“哎!”甘长贵应了声,见他满上带了倦色便提醒道:“东家,你先回府吧,今晚上小祝日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怕是要出去玩耍的,老夫人和夫人都盼望着你回家陪着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