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苏醒

次日清晨，海棠起身后见天色尚早，而石阿让兄妹还未到，海棠便去了后院的马厩。
见海棠来逐风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瞅着海棠，时不时甩甩尾巴。海棠抚着逐风的大脑袋。
这数月来的奔波劳累的不仅仅是自己，连带着逐风也瘦了不少，往日油光发亮的毛都有些毛糙，健美的体型也受得能摸出骨头来了。
海棠慢慢地给逐风顺理着毛发，逐风很是享受，硕大的脑袋亲昵的往海棠身上蹭，海棠无声的笑了笑。
逐风原本是乾州外边天山脚下的马王，自己花了半个月时间蹲点才将它驯服了。
三年来，它陪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苦。
回到前头时石阿让兄妹俩已经坐在了大堂内。
“海棠姑娘，咱们出发罢。”达戊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海棠不禁有些疑惑。
“哈哈。我跟你一道上京。”
达戊理了理身上的那身云海暗纹的玄色袍子，略微显得有些不适，他穿惯了宽大的衣裳，如今换上这样一身儒雅袍子到真是拘束得很。
海棠也不再多问，只道：“不知达戊家主可有多余的马？”逐风自己暂时是不会再舍得劳累了，这回京又是千里之遥，只能换马匹了。
达戊一听便招来一个随从，那随从听了吩咐不一会儿便为海棠牵来了一匹棕色马。
一行五个人都骑着马，后头还跟着逐风便趁着朝阳出了大理。
经过镜湖时海棠又不自觉的望了望湖边，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身长玉立，迎着朝阳像是要羽化而去，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太子的暗人吧！
一直到望不见海棠才回过头认真驱马。
这一路又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进了京城大门时队伍里最弱的石阿蛮已经差不多要虚脱了。
海棠在城门口便让众人换乘轿子，一来遮了那起子有心人的耳目二来也好让石阿蛮休息会子。
几顶青布轿子从王府后门进了门，海棠刚进门便先让在一旁候着的婢女带着石阿蛮去泻芳斋的客房里歇息，又让人去请萧先生为石阿蛮诊治。
这姑娘一路咬牙坚持着没有拖慢行程，这样的心志倒是让海棠心生了几分怜惜，而石阿让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只怕早就心疼死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子了，不然一路上怎么会脸色越来越臭。
达戊，石阿让随着海棠一道进了墨铭轩，落星与连翘早早便伸长脖子等着了。
海棠刚进门连翘便连忙问道：“阿棠，主子的蛊毒可是有解？”
海棠却先将达戊石阿让介绍了，才缓声道：“这是影卫中的落星与连翘。”落星连翘忙见了礼。
“达戊大哥，为安军心，便让连翘易容成了主子的模样。”
达戊睁大着眼睛瞅了半晌道：“半点也看不出易了容，真真乃神技。”
连翘便有些得意道：“小女子影卫连翘，见过达戊家主了。”声音清亮，是她自己的声音。
达戊更是惊讶，居然还是个女子！这易容术只怕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了。
“达戊大哥，石先生，原本舟车劳顿应是让你们先歇息的，可是联手之事事关重大，而主子又尚在昏迷当中，便只能请你们多多包容了。”
达戊石阿让忙道没事，海棠才继续道：“落星，你先带石先生与达戊家主去剑阁山庄。”
为凤清城解蛊一直是落星心中的头等大事，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忙引着达戊与石阿让出了王府，直奔剑阁。
“将京中这些日子之事捡了紧要的说来。”
连翘便收了笑脸，满脸凝重。
“这几日宫中很是不平静，梅皇贵妃几次以侍疾为由想进圣上寝宫，谁不知道自打圣上卧病她除了必要问安之外她从不跨进乾明殿，谢贵妃无法便只好日夜在乾明殿前守着，以圣上正在医治为名拦着她进殿，又有谢相一党在前朝与梅太傅和太子周旋才让太子分身乏术，可是你走后两日城王便从江南回了京，刚回来便先去了守备北营。与北营守备王实甫在营帐内密谋了许久，至于商议何事，咱们的人费尽心思也探听不出任何消息。往后的日子城王又接二连三的大宴宾客，请的大多是在轩王党与太子党只见徘徊的老狐狸和一些初出仕途的年轻官员，每次宴后城王总会留一些官员留宿诚王府，因咱们聂家大院有人刚出了士林才得知，原来那城王当晚会遣家妓相陪，那些家妓皆是受了训练的，用了媚术哄着那些人糊里糊涂的签了些莫须有的罪状，又按了指印，有了那些个证据那些人便不得不受制于城王。”
“还有吗？”
连翘继续道：“昨儿个谢贵妃遣了全德同传出信来，说是三日内必须见主子本人，否则她便不再硬撑了。”
谢玉姮急着要见主子恐怕是担心主子出了大事会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真可笑，即使主子真出了事她能有路可退？难道太子登基后会放过她？还不是得硬撑着！
这样的心智也难怪容貌家世皆不及她的梅茜枝处处压她一头，若不是谢府诸多人才在前朝顶着她早就被梅茜枝挫骨扬灰了。
“跟谢玉姮说蛊毒已有法子可解，待主子醒后自会去见她。”连翘点头道：“可还有其他事？”
“叫那个去了城王宴席的官员来见我。记得让他不要被人瞧见了。”
连翘忙吩咐了下去自己又匆匆进了宫。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穿着青灰色袍子的青年人闪身进了王府，在小厮的带领下进了墨铭轩。
海棠瞧着眼前这个儒雅俊逸的青年，浑身都透着书卷气，难怪能一举考上新科状元。
“属下聂无双参见首领大人。”聂无双单膝跪地道。
“起来吧。”
聂无双便垂手立在一侧，他能从聂家大院里出来又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取了状元，自然是对这个影卫首领聂海棠早有耳闻。
传说中她丑若无盐，奈何心狠智多，十三岁时便杀了亲姐上位，与眼前这个瘦如枯槁满面色苍白如纸的冷面女子倒跟传闻有些像。
“将你在城王府所见所闻说一遍。”
“是。”
聂无双声音平和，缓缓道：“城王宴席上一直与我们说太子贤明，且继承大统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让我们看清楚时势站对队伍，莫到最后身败名裂，内阁学士温昌彦只是说了一句‘圣上尚未明言由谁承位。’城王便着人将他架了出去，因此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但是有些却当场表明会拥护正统，拥戴太子即位，最后散席时城王说要留人在府上歇息时有些人便装醉留了下来，好些人是城王强迫留下的，属下也留了下来。当晚便有姬妾随宿，而且个个媚功了得。有好些大臣都在迷迷糊糊间签了好些东西，有些是对以往罪状的签认，有些是巨额的欠款，属下也权宜之下也签了一份，是说在科举中作弊的罪状。”
聂无双说完抬眼瞅了海棠一眼，见她半晌没说什么话便继续道：“那些当场表明立场站在太子一侧的，装醉留宿诚王府的，被迫留宿的我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册，海棠注视了他半晌才接过来，道：“不错，可是在主子面前没有问你的便不要答。”
凤清城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疑心，可以说凤氏一族共有的毛病他们更看重的是忠心与听话，并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
聂无双有些愕然，但是迅速收敛了情绪。应道：“是。”
海棠将那份名册收进袖子里头，对聂无双道：“你叫聂无双？你做得很好，回去吧，不要让人看见了。”
“是。”
聂无双行了礼便出了墨铭轩。
聂无双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海棠便撑着头，额上冒出了冷汗。海棠站起身来，脑中的剧痛让她有些支撑不住差点摔倒地上。
扶着桌子站了许久才勉强稳住身形，这一个月来自己辗转奔波，近日又因主子昏迷一事劳心太过，只怕是伤了身子，只是现在主子未醒，京中时局混乱，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海棠强撑着身子走出墨铭轩。
外头的阳光正盛，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珠子都痛了，海棠原本便苍白的脸上因头痛更是变成了死白色，站在太阳底下海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晕了过去。
凤清城刚踏进墨铭轩便看到海棠倒了下去，凤清城使了轻功赶在在海棠倒到地上的前接住了她。
凤清城看着怀里这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满额冷汗的女子，几乎有些不信这是往日里冷漠坚强的海棠。
除了那道细长的眉眼，凤清城几乎认不出怀里的人来。
“海棠，本王醒了。”声音温柔动人。
凤清城一把将海棠抱起，提步进了墨铭轩，将海棠安放在自己平日起居的屋内，遣了婢女去请了萧先生来。
凤清城凝视着榻上秀眉紧蹙的人，内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外头的冷风一阵一阵的直往里头钻，让他全身冰凉。
这个女子自她十二岁起便陪在了自己身边，那时父皇要他们自己选影卫，其实母后早就安排好了，将聂家大院出来的四个人安排在了候选之列。
刚见到她时自己便觉得她的格外的与众不同，她穿着葛布衣裳，远远的立在一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的看着自己，细长的眉眼不含一丝情感，一点都不像其他人，带着讨好和小心。
听到她叫海棠时其实自己心里小小的兴奋了一下，原来她也是母后为他安排的影卫之一，那这样自己便是她的主子了，自己便能时时刻刻看到这双琥珀般的眼睛了。
她到了自己身边才知道，原来她是聂家大院里最出色的那一个，不仅身手了得，而且足智多谋，那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人心，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难逃过她的眼。
到如今七年的时光，原来那个丫头片子已经长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性子依旧冷淡，可是那双眼睛总会在不经意间撞进自己的心。
七年，着七年里她伴着自己走过了最黑暗的日子，经受了宫中无数的阴谋、暗杀、偷袭、可是她永远都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身侧，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海棠，永远都不会也不能离开他！
“王爷。”
萧步初听到海棠晕厥便急匆匆赶来了墨铭轩。
凤清城从思绪里回过神，点点头便让开了身子让萧先生为海棠检查。
脉象细弱，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绵长，是体亏神虚之象。
萧步初拧着眉头怒声道：“小小年纪，身子竟虚得像花甲老人！”
“如何？”凤清城见萧先生这样也有些急了。
萧先生冷声道：“死不了就是。”说罢便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稍后打发人来水榭取药！”他是见不得凤清城，好好地一个姑娘都给他使唤成什么样了。真是不把人当人看，何况去年海棠的身子一直未调养好，现在这样只怕是会伤了根本。
凤清城伸手摸了摸海棠的脸，只觉得摸到了一把的骷髅，当真是没有半点肉。
“呵…阿棠，我终究是要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