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病重,昏迷了两天还不见醒。
京中却风波不断,先是圣上身子略微有些好转,难得召开了一次早朝,却被江南贡银尽数失踪的消息气得当场吐血。
江南贡银乃是国库的将近三成的来源,如今却无迹可寻,只揪了个程国锋来顶罪,而且还已经被下属杀了,这事如何叫他不气,况且江南贡银一直是顺着成运运河进京的,怎么今年交给太子一管却绕了一大圈在镇远丢了,还是在太子麾下的人手里头丢的,如何不叫人起疑心。
圣上当晚便将太子招至乾明殿训斥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晚当值的宫女太监只见太子殿下出乾明殿后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当晚当值的宫女看了他的脸色居然还有晕厥了的。
圣上有旨,暂夺太子监国之权迁出东宫暂居别宫,并要求三月之内务必查出是谁胆敢与朝廷作对,追回贡银之日便是太子重居东宫之时,若是追不回,那便是太子无能!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顿时翻起轩然大波,被夺了东宫的太子哪里还能算是太子呢?反倒是轩王爷这段时间几乎日日进宫侍疾,谢贵妃也日日守在乾明殿,倒是让圣上龙心大悦,赞了一句:孝心可嘉。
那些在官场沉浮了一辈子的老狐狸迅速闻出了风向有变的意味。
于是这几日轩王府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地儿,迎来送往,王府的门槛都被踏低了几寸。
因海棠早有交代,镇远那边聂海与宋弘武已经差不多将贡银运到了乾州,而乾州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又远在西北边陲,谁会想得到江南贡贡银会去了乾州。
程国锋在镇远西营的势力尽数被宋弘武拔尽了,太子就像被蒙了双眼,贡银之事根本无从查起。
镇远东营的都统夏淳川又是阳夏侯之子,并不会帮着太子,不仅不帮他还向乾明殿递了折子,将宋弘武等人说成了是不堪受压才反击,明显不是太子阵营的。
太子为安军心,只得将宋弘武等人以下犯上之事报了圣上,原想能抵消些罪责,哪知却又挨了训斥。
圣上只道:“以下犯上?这程国锋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手里头若是干净会让整个西营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正经去查你的银子要紧,少揪着这些细枝末节!”
回头还将宋弘武大大表彰了一番,破格晋升为西营都统。
这回太子更是大大丢了颜面,回了暂居的回春殿时将一个往他身上贴的宫女活活打死泄愤,这事经有心人一传竟成了太子闲来无事就爱杖杀宫人取乐。
顿时满城风雨,京中百姓皆在背后议论太子无德。
城王在太子再次获训斥的当晚便赶去了镇远彻查贡银之事。
轩王府内落星与连翘正在墨铭轩回禀城王前去镇远之事和太子在回春殿的所作所为。待他们两眉开眼笑地回禀完凤清城面上的笑意却消失了,薄唇紧抿着,凤眼里皆是寒霜。
连翘与落星立马噤了声,垂首在一侧听候吩咐。过了许久凤清城才缓声道:“贡银之事一直是海棠在处理,别人并不了解,凤清羌此前恐怕真会查出些什么。连翘你有功夫在这里嬉笑倒不如去棠苑看看。”
连翘忙道了声是退出了墨铭轩,凤清城望着落星,眉梢微微上挑着道:“要你做的事做好了?”
“是,达戊家主与石先生兄妹皆派了影卫护送回了滇南。”
凤清城点了点头道:“外头候着吧。”落星行了礼也退了出去。
如今轩王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满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太子与自己,若是现在自己有任何异动都会引来无数的声音。
凡事盛极必衰,太子素日行事谨慎,怎么会在风口浪尖上犯些这些个错误?难道真是慌中出错?
哼!这些个借口蒙别人可以,但是自己却是一点也不信的。只怕在背后策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只是太子这样又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再有,过不了许久太子便要选妃了,而滇南那边的事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自己虽与达戊达成了协议现在这个关头自己是万万动不得的,扳倒滇南王是势在必行的,但是光靠鲁家只怕是不行的,自己这里也得有行动才是,乾州那边自己也许久没有去了,主帅太久不问军务这军心便会涣散!
事情真是多得让人头疼。
连翘到棠苑时屋子里只有海棠独自睡在床上,海棠的病萧步初嘱咐一定要休养,只是这个紧要关头病得可真不是时候,而且流风现在也是卧病,四大影卫中去了两个,还是最得力的两个,主子便相当于断了条臂膀似的。
连翘在海棠床边坐下,海棠这两日都没睁过眼,萧步初说是太久未曾睡过,又体虚受寒才导致的昏睡。
连翘摸了摸海棠的脸,锥子似的,面色又苍白。
海棠这时却缓缓真开了眼睛:“阿翘。”声音嘶哑无力。
连翘忙将海棠扶起:“阿棠,你感觉怎么样?”
“无事。”睡了这么久海棠身子有些发软“主子醒了?”
“醒了。可要喝水?”
连翘在海棠背后垫好枕头起身为她倒了杯温水,待海棠说完才用欲说又止的眼神看着海棠。实在不是她不心疼海棠,只是现在局势这样乱,海棠若是能早知道就能早打算。
“有事便说。”
连翘便噼里啪啦的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说了。
海棠听完只是闭着眼不说话。连翘瞅着海棠微微颤动的睫毛有些忐忑。
海棠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太子只怕是有行动了,只可惜现在在太子身边没有自己的人,看来还是得尽快在太子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想到这海棠睁开眼道:“阿翘,去笔墨来。替我写封信。”
连翘照着海棠说的将信写好封上,又遣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金陵。
“阿棠,那灼华来以什么身份去参选太子选秀?”连翘为海棠掖了掖被角道。
“宏文阁侍读,聂无双之妹聂灼华。你去安排吧。”
说完海棠有些体力不支,便又昏睡了过去,连翘听后便立马出了门,此事干系重大出不得半点差池,需得细心安排才好,不然聂灼华这步棋便只能是弃子了。
接连着又昏睡了两日海棠精神才略好了些,萧步初也说是要多下床走动多在日头下晒晒才好,只是一再嘱咐还得休养些日子,万万不能再操劳。
海棠便起身沐浴更衣后一人走到了轩王府西边的荷塘边,轩王府因只有一个正经主子,又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轩王府平日里都安安静静的,何况这西角便一个和荷花池,除了必要的打扫几乎无人涉足。
海棠在池边一块雨花岩石上坐下。现在并不是荷花开的时候,只能看到清澈的池水了偶尔游过几尾青鲤。
和煦的阳光洒在海棠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不时有些微风吹过,吹皱了满池的平静,吹着海棠未束的发丝在身后飞舞着,月白袍子落青丝,一身清冷伴暖阳,这样的情景煞是好看。
做了半晌海棠才缓缓起身,抬起头望了望空中的暖阳。眯着眼,这京中的天也是时候变了。
海棠走进墨铭轩时只见院子里空无一人。
是了,听连翘说前两日落星受了凤清城的命令,去了乾州视察军务,海棠便自经进了门。
凤清城端坐在紫晶翡翠珠帘之后,正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那身火红的衣裳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主子。”海棠行礼道。
“起来吧。”凤清城依旧看着手中的画沉默无语,海棠起身后便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
过了许久凤清城才抬起头来,那双微翘的凤眼扫过海棠时不由的带了些怜惜。
“你来看看这幅‘云海鲲鹏图’是不是穆连清的真迹,我准备将这送给太子做生辰礼。”
海棠撩了珠帘走了进去,没有帘子的阻挡,凤清城那张魅若红莲的脸在那身云罗红纱衣的衬托下更是有着惊人心魂的美丽。
“笔锋刚劲有力,线条锋利似刃。是真迹。”海棠看了一眼便道。
其实是不是真迹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送给谁,是谁送的。
太子并不是风雅之人,何况轩王爷送给太子的画,不管是不是真迹都是注定要被束之高阁的。
只是这云海鲲鹏图虽是穆连清的真迹,却是他在‘酉亥之变’时被革职圈禁时所做的,虽是鲲鹏却是身陷云海望不到广阔天地,飞不出满眼云烟。
“太子生辰之后便是三月里的选妃了。”海棠轻声道:“聂家大院里有个聂灼华。”
凤清城将云海鲲鹏图卷好之后随手搁在了案上,听了海棠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表态。
“她,将会以聂无双只妹的身份进宫。”
凤清城眼角扫过海棠,只见她脸色依旧是苍白,依旧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便皱眉道:“这事连翘跟我说了,我身边不是缺了你不行,你先把自己养好了再来操心吧!”说完便举步出了墨铭轩。
海棠在他身后无声的笑了笑,自然是不会没我便不行了,聂海棠是什么身份,我一刻也不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