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进京的那日京里下了场春雪,原本三月出头应是暖阳和煦的日子,哪知来了场倒春寒,鹅毛似的雪下了整整一天,京里的百姓都道只怕是有什么冤情。
但是百姓只是关门过日子,什么话只是自己邻里间说说便罢。
明天便是太子生辰,原来应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只因太子现在住在回春殿,便不似往年那般天下同庆,只是在朝堂之上,官员之间庆祝便罢。虽说没有天下共欢,但是这该有的阵仗一样也不能少,于是这京中还是忙碌的。
沈天奇早就得了令交代好了聂灼华的车夫,聂灼华是宏文阁侍读聂无双的妹子,自然是去聂无双居住之地了。
聂灼华在一条僻静幽深的石巷子里下了车,聂无双是这届新科状元,刚出仕是没有自己的房子的,只在京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子居住。
灼华只见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一袭青衣,衬着白净的面容,很是儒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身边立着一个老翁,那老翁见聂灼华下了车便迎上前道:“二小姐,您终于来了。”
灼华点头道:“临安路远,便到现在才到。”说罢又冲那个青衣男子行了礼道:“大哥久等了。”
聂无双点头笑道:“妹妹舟车劳顿,进屋歇息吧。宋婆婆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灼华欠身便走进了房里,聂无双在门口呆立了许久。
其实自己以前见过灼华,以前是唤捏三娘的罢,在聂家大院时聂大他们几个总是在一处,这个女子像一枝带着露珠盛放的芍药花,清新优美,端庄娇艳。
既不像牡丹那样隆重高不可攀也不似桃花那样轻佻妖娆,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聂无双深深叹了口气,以自己的了解,这聂灼华对聂大很是有些情意的,从今往后只怕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聂郎是路人。
聂无双摇了摇头,这些事情自己一个小小的影卫根本无法改变,收拾了心情交代了宋伯好生照顾着小姐便出了门。
海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萧先生却还是不准她劳神,亲自去墨铭轩说了还得让海棠休息几日,否则会留下病根。凤清城冷冷的应了,难道自己还会逼着海棠劳心劳神?何必叫萧先生亲自来说。
海棠被拘得有些难受了,一直说自己已经好了想出棠苑,无奈萧步初却将海棠的药炉子从水榭搬到了棠苑,亲自看管海棠,海棠无奈只得整日对着萧先生这张勉强还算得上英俊的老脸。
“哎呀,你这丫头是存心与我作对是吧!”
萧步初看着只穿了一件月白袍子的海棠坐在棠苑的小亭子里头,寒风吹得她身上的袍子猎猎作响。
萧步初看着鹅毛样的大雪飘洒着,不少都吹到了海棠身上,不由的老脸暗黑。
这丫头是打算砸了自己的招牌吧!
海棠转身看着萧先生道:“我这就进去躺着。”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出来,刚才有下边的影卫来回报这几日自己要他们去监视的各个官员的异动,一般这样的事是不经过凤清城的,流风未好,连翘不在,落星又去了乾州,可不是只剩自己了。
海棠回了房,房内炭盆里的银丝炭烧的旺旺的,还幽幽地冒着几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外头风雪正盛,里面却温暖如春。
自城王使了那样的手段让各大官员都签了变相的卖身契后,很多官员在背后怨声载道,恨毒了城王和太子。
城王这样做虽说一时间能将朝堂的局面完全扭向太子一侧,只是这样做后患无穷啊。一个不小心便会引火上身,被反扑。
这段时间太子也不大对头,行事鲁莽,毫无章法。城王又为何会亲自前去镇远。
镇远!镇远不远便是滇南!城王只怕是去滇南了,再联想起在滇南王府听到的,海棠心中一惊!
太子这段时间鲁莽行事根本不是乱了章法,而是在遮掩着什么,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在他身上,便注意不到其他了。
海棠心下一片冰凉,立马箭步冲出了房门。
萧步初端了刚煎好的药罐站在院子里,只感觉眼前一道白影晃过,就只留下海棠房间的门大开,在风中被吹得吱吱作响。
海棠几乎是是飞到墨铭轩的,可是墨铭轩内只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垂髫童子拿着羽毛掸子在清理书房,见海棠冲进来拿童子有些呆愣。
海棠一把拎住他问道:“王爷呢?”
那童子有些害怕,眼泪都几乎被吓出来了,结结巴巴道:“王,王,王爷,进,进宫了。”
海棠沉着脸放开那童子飞身向宫门的方向冲去,到了宫门口,只见一排着银白铠甲身材颀长的羽林整齐的立在宫门口,显得很是庄严肃穆。
见海棠冲宫门奔来,其中一个大声喝道:“什么人!”
海棠停下脚步,那些羽林郎才看清楚是海棠,便抱拳道:“海棠大人,无令外臣不得擅入宫门。”
海棠眼神扫过那人,琥珀色的眼里浮动着幽寒阴翳。
那人只觉得全身都凉了透彻,这个女人果然像传说中的那么冷森恐怖。但还是站直了身子道:“海棠大人若是无令便请回吧!”
宫中的羽林卫大多是名门之后,其中不乏王侯公府的公子,所以那羽林卫虽有些被吓到,但是也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害怕。
海棠抿着唇,望着朱红的宫门,眼神幽暗。
良久海棠在缓缓转身离开。
那羽林卫看到她离开才狠狠的松了口气,摸了一把脑后都汗津津的了,这个女人功夫极是了得,若是今天她强行入宫只怕这些个人都会折在她手里。
海棠在街上走着,只觉得满脑子都混混沌沌的,街上的人拥挤着,时不时有人从海棠身边擦撞而过,有些人准备呵斥几句,看到海棠之后便闭了嘴,悻悻而去。
走着走着海棠便到了一家名唤点梅妆的胭脂铺子里,那铺子里正在忙碌的伙计瞧见海棠进啦便忙脱开身迎上来道:“姑娘,师傅在后头调香,您自己去寻吧!”
海棠却未置一词,直径进了后院。院中有一株几人才能合抱住的合欢树,因是冬天,树枝光秃秃的,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围着一张小桌子认真的忙碌着,海棠靠近他却为发现分毫,只是拿着桌子上的几个白瓷小壶闻闻嗅嗅。
直到海棠在他对面坐下来那人才发现有人,忙丢下手里的瓶瓶罐罐,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才忙起身跪地道:“聂申见过首领。”
海棠轻声道:“起来吧。”
聂申抓了抓稀疏花白的头发,起身坐在了海棠对面。
“首领可是有什么吩咐?”今日并不是每月一次的述职的日子,而且往常都是流风大人来,平常海棠无事不会到这来。聂申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对着这些个香料有些不太好,说话时老是爱眯着眼看人。
聂申与金陵聂家大院聂午是同一批影卫,他现在在京城经营的这家胭脂铺子表面上只是一家寻常的小铺,其实是整个影卫在京城的核心地点,基本上所有的影卫探听到的消息,接受的任务都会在这里汇总,然后报予影卫首领。
“京中可有什么异动?”
海棠声音轻飘飘的,若是不仔细听,几乎会被吹散在风中。
聂申习惯性的挠了挠脑袋道:“没有啊。”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是自己不知道的?聂申心下一惊,有些惊恐的看了看海棠,若是失职,在海棠这个冷面煞神手里自己只怕没好果子吃。
“无事。”
海棠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聂申局促的望了望海棠,迅速的将桌上的香料罐子一把扫到怀中行了礼匆匆离开。
海棠撑着桌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太子与城王此次行事只怕是深思熟虑,万般小心了,连影卫都没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在点梅妆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海棠便起身向金航胡同的的谢府走去。
谢府原是江南清贵门第出神,只因谢府谢野鹤很是有些手段,谢府嫡女谢玉姮又进了宫成了贵妃,谢府才从江南迁至京中,谢野鹤也从宏文阁侍郎一步一步爬到丞相的位置。
谢府规模宏大,几乎占了整个金航胡同的一半,海棠走到谢府正门时,问口立着两头威武雄伟的石狮子,镀了金粉,显得极是贵气磅礴。
海棠轻叩了谢府紧闭的大门,半晌才伸出一个脑袋,看了看海棠,见她衣裳单薄,面色苍白,不像是平常与谢府往来的权贵。便有些不耐烦道:“你是谁?竟敢来敲谢府的门?”
海棠道:“轩王府聂海棠求见谢相。”
那人虽没见过海棠本人,但是关于她的事迹在往来谢府之人中也听闻了不少,知道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虽说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还是打开了大门将海棠迎了进来,又忙点头哈腰道:“请稍后,我这就去给您通传。”
那房门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见一个穿着朱红色云海纹锦袍,发上压着一定金玉冠的青年人迎了出来。
“哎呀,真是稀客啊,海棠大人快请进。”
谢玉章是谢玉姮的嫡亲弟弟,是凤清城名义上的小舅舅,前两年连中三元,一举进入内阁,如今也算是朝中一位能臣。
海棠欠身道“冒昧来访,见谅。”
谢玉章哈哈一笑。
“哪里哪里,海棠大人肯来寒舍,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谢玉章引着海棠绕过前院进入一道石拱门,进了中院。“家父正在夕晖堂等候。”正说着海棠便看到了夕晖堂三个大字,笔锋凌厉,铁画银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