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是太子的生辰,傍晚时凤清城便带着海棠,连翘进了宫,宫中一派喜庆,四处都挂着大红灯笼。
宫人们皆是满脸喜气洋洋,太子生辰梅皇贵妃大行赏赐,只要是去了回春殿道了喜的宫人皆赏白银一两。
太子所居的回春殿人满为患,待到午时百官皆入宫祝贺时才散去。
今日太子穿着明黄色四爪蟒龙袍,头上压着一顶白玉冠,端是显得贵气逼人,俊美无双。
“清城祝太子殿下福寿永长。”
连翘将手里的贺礼交予了太子的宫人也行礼道:“连翘海棠给太子请安,祝太子殿下健康长乐。”
凤清珺细长的凤眼扫过连翘,脸上慢慢浮出几丝笑意道:“起来罢。”又转眸看着凤清城道:“二弟是越发俊美了,难怪谢相愿意将最宠爱的小女儿嫁与你为妾。就连身边的影卫一个个都娇俏可人。相貌好,又中用。哪像我身边的那几个,除了浑身武力竟是没有半点脑子。”
凤清城微微一笑,“太子谬赞。”说罢便转身进了亲王席,不愿再多说。
今日海棠依旧是一身月白袍子,紫色发带束发,满身都透着寒意。反倒是连翘穿了一身浅碧色笼纱宫装,梳着流云高髻,一对血红色琉璃耳环在耳边晃荡着眩人的光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官家小姐,哪像是影卫。
海棠与连翘分立在凤清城两侧,一冷一柔,一白一红,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亲王席上坐着的都是皇子,原本凤清城身边该是城王的位置,只是城王不在京城倒是坐着未成年的七皇子凤清绝。
当今圣上有十子四女,成年的皇子只有大皇子太子,二皇子轩王,六皇子城王,余下的不是薨了就是未成年的皇子。
凤清绝不过九岁,一张小脸玉白粉嫩,穿着一身厚实的红色锦袍,一双大眼还没长成凤氏一族皆有的丹凤眼,倒是圆溜溜的显得玉雪可爱。
“二哥,你瞧我今天特地穿了件红色的衣裳,跟你一样呢。”凤清绝扯着衣袖给凤清城看。
凤清城的笑容难得一见的温和,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凤清绝的小脑袋道:“二哥看到了,清绝穿红衣很好看,比二哥穿着好看。”
凤清绝圆润嫩白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一个劲的与凤清城说着些趣事,兄弟两凑在一起,笑得很是欢快。
没过多久,便正式开了席,太子坐在大堂的正上方,旁边坐着一身正红牡丹满绣宫装的梅皇贵妃。
梅茜枝将近四十,她原本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此时被一身华贵的宫装衬着,一身肤色又赛雪欺霜,远远的看着倒是端庄秀丽。
满堂皆点着手臂粗的大红蜡烛,烛光摇曳下,梅茜枝更显风姿绰约。
“我等恭祝太子生辰,愿太子福寿无边,德誉四海。祝梅皇贵妃凤体安康。”一开席群臣便一齐端酒恭祝。
凤清珺笑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道:“众卿请坐,本宫生辰,众卿只管欢乐。”
梅茜枝也道:“太子年幼,还请众位卿家多多教导,本宫在这先谢过各位了。”说罢,也端着酒,饮尽。
她话语一落,宫乐便起,偌大的回春殿大堂内便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连翘冲上座的梅茜枝撇了撇嘴,在海棠耳边轻声道:“正红色只有正室才配穿,这梅茜枝可真不要脸,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妃,怎么就敢堂而皇之的着正红,她配吗?”
海棠眼角扫过凤清城见他听了连翘的话,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果然,圣昭皇后是他不能解开的心结。
海棠蹙了蹙眉道:“休得多言!”说完便不再搭理连翘。
回春殿笑声回荡,温暖无比,烛光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端是热闹非凡。
凤清城安安静静地听着凤清绝说着,时不时自己倒一杯酒浅酌慢饮,一大一小两团火红,耀眼无比。
离亲王席不远用长屏风隔开着的女席上,端坐着一个华贵的妇人,气质清贵,一身宫装穿在她身上无端端的就是显得比旁人合身。
一双凤眼含情,肤白若雪,这便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子,天凤朝尊贵的泰和长公主,如今的阳夏侯府主母,凤天歌。
凤天歌与席间一众贵夫人笑闹了一通才歉声道:“不好意思,我有些醉了,出去吹吹风。”
席间就以她最为尊贵,旁人哪有不答应的理,便都道:“无妨,公主只管去。”
凤天歌扶着侍女的手出了回春殿,在回春殿不远处花园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此时凤天歌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守月,去回春殿找海棠或者连翘来,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了。”
那婢女便匆匆回了回春殿。
守月悄声进了席间,猫在海棠连翘身边,扯了扯连翘的衣袖,连翘回头看到一个穿婢女服的女子,凝神一看才隐隐记起像是长公主身边的婢女,不禁疑惑道:“姑娘有事?”
这时海棠也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守月,守月只觉得自己心肝乱颤,这个海棠的眼神可真的是吓得死人。
“我,我我我家公主请大人。”守月声音都打颤了。
海棠皱眉道:“你在这,我去一趟。”说罢示意守月带路。
海棠到了亭子里头,只见凤天歌斜倚在栏杆上,珠翠晃荡。
见海棠前来凤天歌笑道:“海棠姑娘好久不见。”
凤天歌现年三十八,但是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更难得的是天生带着一股子出尘的贵气,极有气质。
“长公主寻我有何事?”海棠并不想与凤天歌多说。
凤天歌转头看着亭子旁的月桂树,郁郁葱葱的枝叶很是耐看。
“皇嫂去了十八年了,呵呵,说实话,这些年来我看着清城这个孩子长大,觉得若是皇嫂还在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欣喜。”
凤天歌声音低低的“其实我挺对不起皇嫂的,当年若不是她我也嫁不得千秋,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被送去和亲,是皇嫂让我如了意,我却没有回报一丝半毫,这几年清城与清珺斗了几年我也只是劝侯爷两不相帮,从来没有帮着清城。”
凤天歌望着海棠,满眼都是哀伤:“女子就是这样,嫁了人便连着心都偏着夫婿了,我不让侯爷帮着清城是怕会连累夏侯家,但是前不久淳儿写了家书回来,说是他要帮着清城,说人要懂得报恩,我们家有现在的安宁幸福都是皇嫂给的,侯爷也说清城比清珺适合那个位置,我这个无知妇人今日见姑娘是我家侯爷与淳儿嘱咐的,要我告诉清城。阳夏侯府,站在他这头。”
凤天歌仰着头看着海棠道:“海棠姑娘,可否将清城叫来栖凤宫来见我一面,我这个姑姑亏欠了他。”
海棠看着凤天歌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的脸,良久才道:“公主的话,我会告知主子,夜间风大,公主注意身子。”说罢便转身回了回春殿。
凤天歌依旧坐在亭子里,夜晚的凉风吹着人神情心明。
往事历历在目,凤天歌看了看回春殿,这个殿名字还是皇嫂起的,意为:冬逐更筹尽,春随斗柄回。
只是故物依旧,佳人已逝。当初皇兄多么爱皇嫂,宠冠后宫,凤倾君王,只是终究皇兄还是负了皇嫂,君王之爱,在他无力周全时,便是利刃一把,刀刀割人性命…
海棠刚进回春殿便看见凤清珺端着酒杯和酒壶走到了凤清城身边,玄影蓝影如影随形。
“二弟,咱们两喝几杯。”
“太子殿下。”凤清城拉着凤清绝起身行礼道。
凤清珺将凤清绝拉起,又扶起凤清城,细长的凤眼斜挑着“今日之论兄弟,不论君臣。”
“清城,咱们兄弟今儿个不醉不归。”说罢凤清珺亲自为凤清城倒了一杯酒递到凤清城手里。
凤清绝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看着两个哥哥,见凤清城接过酒杯时,凤清绝忽然蹦起来拉了一把凤清城的袖子道:“二哥,二哥,给我尝尝吧!”
被他一扯凤清城手里的杯子一倾,杯中的酒便洒了满地。
凤清绝红着小脸道:“对不起,太子哥哥。”
说罢便忙取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拿着桌上的酒斟满递给凤清城道:“二哥对不起。”凤清城微微一笑,接过。
“太子殿下,请。”说罢一饮而尽。
海棠站回凤清城身后,双眼扫过凤清绝。
这个七皇子,不简单。
凤清珺看着他喝完也笑着喝了,又对身边的玄,蓝二影道:“本宫在自己的宫殿里头,你们不用跟着。”说罢便用眼角斜睨着凤清城身后的连翘与海棠。
连翘瞪着凤清珺,有些愤愤,难道她与海棠也得像玄影他们一般离开?
刚想完便听见海棠道:“主子,谢相有请。”
凤清珺耸了耸肩道:“既是你未来泰山大人找你,那本宫便不打扰了。”说罢放下酒壶酒杯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凤清城随着海棠走出了回春殿,晚风微寒,吹在人脸上还带了湿意。“主子,泰和长公主方才叫我去了。”
凤清城没有说话,海棠继续道:“阳夏侯府愿站在咱们这头。”
“呵呵,看来姑母还是念了几分旧情。”凤清城缓缓道。
海棠又道:“和泰公主想见您。”
凤清城沉默良久道:“姑姑现在在哪?”
“栖凤宫。”
栖凤宫是当年圣昭皇后的宫殿,自圣昭皇后去世后,圣上便下令封宫,平时宫人们都绕着走,到现在凤栖宫都形同冷宫了。
凤清城抬头往凤栖宫的方向望了望,脸色晦暗不明,良久才缓步向那边走去。
海棠与连翘跟在他身后,见他进来凤栖宫便都止了步,只站在凤栖宫宫门口,看着他进去。
“清城,你来了啊。”
凤天歌坐在凤栖宫前的廊前,双腿晃荡着,一如从前,她还是一个妙龄少女时。
“姑母。”凤清城道:“故地重游,不知姑母心中是何滋味。”
“城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这些年忘恩负义,怨我没有坚定的站在你的一方。”
凤天歌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姑姑是个自私的人,可是城儿,那皇位,究竟有什么好的,坐在上头只能看到白骨成堆,哀鸿遍野。你母亲从前一直与我说‘我的城儿只要做个闲散王爷,肆意一生。’她不愿让你在皇位上,被拒着,被束缚,一生寂寥。她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自由自在。”
凤清城双手握拳,指节都变成了青白。
“罢了,城儿,既然你要,那姑母便助你。你放心,夏侯王府会站在你一侧,不管你做什么,姑姑,总是站在你一侧。”
凤天歌神色复杂的看着凤清城。眼前这个一身红衣,凤眼魅惑,满脸倔强的青年男子便是从前那个一团粉嫩可爱的清城。那双眼睛越发的像皇帝哥哥了,一样的冰冷理智,一样的只能看见万里江山与宏图霸业。
呵,岁月总是那般无情,人心总是变得太快。
“那清城便先谢过姑姑了。”凤清城说完转身便走“姑姑还是早些出了这凤栖宫罢,父皇时不时还会来这。冲撞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