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在大理的第八日,达戊大清早的便满脸兴奋的踏进金玉客栈。
“海棠妹子,妹子,哈哈,事成了。”听到达戊特有的嗓音海棠便开门走了出来。
“达戊大哥还请进来说。”客栈里头人多口杂,难免被有心人听去。
达戊一拍脑袋,笑道:“是我糊涂了。”
进了房,达戊便压低了声音道:“一干罪证我们都准备好了,不知妹子什么时候能将这些个东西递到圣上手里?”
玉矿被滇南王收走的这些个日子“玉石鲁家”的名头毁了大半,没了玉石的鲁家哪里还能让世人所知。
达戊早就想将玉矿夺了回来了,鲁家的名声可不能毁在自己手里头。
“不急。”
海棠微笑道,这事急不得,他们得让这些罪证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乾明殿的桌上。
当今天子并不是愚钝之人,只不过这些年身子骨差了,管不了许多事了,否则哪能被滇南王这样蒙蔽。
达戊瞪大眼睛道:“如何不急,咱们鲁家的招牌可都毁得差不多了。”
“达戊大哥,你可找了苦主?”
海棠转了话题,滇南王盘踞在滇南这么久,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干,估计恨他的人不少。
“可靠得住?”
“找了,都是被他逼得家破人亡的。肯定靠得住!”达戊道。
“那我稍后便启程进京,等我的消息罢。”
达戊稍一思量便点头,这个女娃子心眼忒多,自己听她的不会错,且再等些时候能如何。
况且,达戊的眼变得幽深起来,明心儿子的事鲁家能做的只怕不多,但是鲁家别的没有,钱却不少,夺位这事哪能不用到钱,只是自己还得帮明心看着点,不能让凤清城这孩子走了弯路。撇开鲁家不说,就是自己也是但凡能有帮得上的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逐风跑得很快,不一会便出了大理城门,海棠回过头望了望城门上那两个玄黑的大字:大理。
这个拥有镜湖,蝴蝶泉这般美景的小城,不知自己是否有机会再来,若是可以,待一切平静自己便来这里居住些日子。
想完海棠又笑了笑怪自己想太多,这往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海棠匆匆赶回京,进京那日已经是四月末了,京中已经微微有了暑意。
人间四月芳菲尽,京中胜景护城河旁的的似锦繁花凋零得只剩下几朵打着焉儿的垂在枝头,堤边的杨柳都变成了翠绿,在艳阳下伴着风轻荡着。
十数日的奔波劳顿,进轩王府海棠头一件事便是回棠苑好生清洗了一番,待海棠跨进墨铭轩时凤清城一早便在书房里候着她了。见她进来便道:“滇南之事可还顺利。”
海棠垂首道:“一切准备好了,只是得寻个好机会将东西送到乾明殿。”
凤清城皱眉“要谢府上个奏章?”
“谢府太显眼。”
谢野鹤上的奏章因谢贵妃的关系,别人难免会疑心到轩王府,圣上又是个极不爱看到朝中有朋党的人,只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找个不起眼的人,参上一本,到时候再让鲁府安排的那些个苦主来一处万里告御状,不怕圣上不会彻查。
到时候轩王府再站出来将玉矿与月氏一事说来,倒是既得了便宜,又不会惹上一身腥。
“那便让御史台的人上折子罢。”
凤清城依旧是一身火红,白皙俊美的面容上有些许疲倦之色,看来近日京中很是不平。
“是。”
“不知京中如何?”海棠问道。
“太子行动频繁,南北守备营只怕已经被他拿下,只是不知宫中羽林军如何,那羽林军首领向来只认帝王一人,现在的首领凤缺是父皇身边的人,凤清珺恐怕是拿不下。”
太子能以关心国政为借口正大光明的将王实甫与李纲招至宫中问话,自己一个闲散王爷却是不能与朝中大臣来往太过密切。
海棠道:“城王去了镇远。”
凤清城点头。
“只是他赶到那时连翘已经将那报信的丫头处理了,他没查出什么,恐怕还会回滇南,趁着父皇还能理事,你将滇南王之事快些处理了。”
“是。”
“落星回来了,贡银之事你做得很好,正好解了乾州燃眉之急,若是再慢只怕要出大事。”
海棠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不是让江南敕使杜聪挖银子送往乾州吗?应该能暂缓乾州之急啊,怎么到贡银运去才解。
“杜聪没往乾州送银?”
“江南敕使杜聪?没听落星说,你自己去问问他罢。”说罢便将外边站着的落星唤了进来。
落星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劲装,头发用青色发带束在脑后,显得很是精神。
“江南敕使可往乾州送了银子?”海棠问得有些急。
“没有啊。”落星刷子似的睫毛眨着,“我去乾州之时聂庚与我说是你送去的贡银才解了急,往前都是他死命压着,没听他说有谁送了银子。”
海棠听完脑子顿时便有些懵了,难道江南出了事?还是杜聪有什么苦衷?还是在城王手里边挖不出银子?可是杜聪总会向自己交代一声啊。
凤清城见海棠淡眉紧锁便问道:“怎么了?”
“属下在江南时曾让杜聪在城王一脉的人手里挖些银子出来送往乾州,落星却说不曾有银子送去,但是杜聪却也不曾报予我他没送银子。”
凤清城心下一沉,只怕江南出事了。
海棠垂首道:“滇南的事让流风去做,属下去趟江南。”
凤清城那双凤眼上挑着,看了看海棠,依旧是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起,心下不禁有些心疼,语气也软和了不少:“让流风去江南吧,你,在京中休息阵子。”
海棠跪地道:“江南之事一向是我在打理,便让我去吧。”
凤清城沉默了会子,两道好看的眉毛皱起,轻喝道:“先让流风去,你在京中处理好滇南之事再去,顺便调养好身子,瘦得都只有一把骨头了。”
“是。”
海棠心中还是不安,杜聪不像是那等没手段没心机的人,既没送银子又没来信只怕是江南又便,想着眸子更暗了一层,罢了,急不得,先处理好滇南之事再说。
“属下告退。”海棠行了礼便退出了墨铭轩。
回了棠苑,海棠将怀里的紫玉小笛拿出来,轻放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哨音便安坐在了棠苑的小亭子中,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还穿着不知哪个铺子伙计服的青年人翻身飞了进来,跪在海棠面前道:“属下参见首领。”
海棠沉声道:“京中近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除了太子与北营守备王实甫还有南营守备江桥来往密切了些外,暂时无其他动静。”
“聂灼华在太子身边可还得宠?”
“因太子妃阻拦,太子至今只在良娣房里歇息了两日。”
海棠点头道:“去将聂无双请来。”
“是。”那人一个飞跃消失在了棠苑。
没过许久聂无双便也闪身进了王府,聂无双一袭蓝布儒生衣裳,青发束成一个髻,用四方葛布巾子扎着,脑后留着两根飘带,很是风流倜傥,见着海棠也半跪地道:“参见首领。”
“起身吧,以后你不用行礼。”
海棠轻声道:“聂灼华是怎么回事?”两个月太子只去了她房里两次,那往后如何能指望她从太子嘴里撬出什么秘密。
“太子妃阻挠…”
海棠抬手止住了聂无双的话。
“太子妃阻挠?梅素雯只是一个绣花枕头。”
太子妃梅素雯是梅皇贵妃胞弟梅嘉树之女,梅嘉树在这女儿没出生多久便被一场伤寒夺了性命,留下这个孤女是被祖父梅贤夫妇一手带大的,梅贤夫妇对这个自幼丧父的孙女宠溺异常,将梅素雯宠成了个不知人间疾苦忧愁是何物的人,没有半点心机手段。
若不是梅茜枝在宫中帮衬着又有太子护着,只怕早就被太子宫中的那些女人撕成了碎片,现在聂灼华居然拿这样一个女子做借口,未免太过牵强了点。
若是聂灼华连这样一个女子都奈何不了,那她也不用再顶着聂灼华的名头在活下去了。
聂家大院丢不起这样的人,况且当日自己离开金陵时交代了沈天奇教她些别的东西,若是她肯用半分心,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你告诉聂灼华,既已成了太子良娣,便该起个良娣该起的作用。”
聂无双清俊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了些无奈道:“是。”
海棠见他神色似有心疼,便冷声道:“聂灼华这一生都是太子良娣,她没得选,你也一样。”
每个聂家大院出来的人都有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各人有各人的命,便各自受各自的苦罢。
聂无双低下头,“属下明白。”
海棠挥手让他退下,聂无双转身时听见海棠轻声道:“告诉灼华,在宫中好好保护自己,待主子事成,我会求主子给她自由。”
聂无双回过头,却只见海棠的背影,慢慢的向房间挪去,背影有些佝偻,瘦弱的肩上像是压着一座沉重的山。
这样的女子只怕更是不快乐吧,这样的一颗玲珑心肝,既无法做到真正的冷心,便只能装作冷漠。
她真是聂师傅所言的那个冷血女子?聂无双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