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双眸扫过凤清城。
“我等会儿便出发,阿朱留在这里照顾阿澈,轩王殿下,如果阿澈在这里受到一点儿伤害我不介意将你们凤家的天下拱手让给古龙国。”
凤清城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到让他感到心惊的海棠,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隐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却戳破了皮肉。
晚风习习,凤清城披着衣裳走出营帐。
新月如钩,军营里偶尔可以听见几声豪爽的笑声,伴着虫鸣声,那样热闹,可惜为何自己却这样孤寂,不管是自己爱的还是爱自己的都没有在身边。
阿棠为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家主甚至不惜与自己决裂,八年来的陪伴和守护难道却不及那个男子的一年?
到底是什么让一心只为自己的阿棠变成了这样?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若是一开始自己便选择与阿棠归隐于山水之间,那现在她是不是也会像对许谦澈一样对自己?
凤清城望着远处的山影,陷入沉思。
海棠只身赶往乾州,乾州的三万新兵已经操练了一年了,可以上阵杀敌了。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抵御古龙国的入侵,为凤清城夺取天凤政权赢得时间,顺便为自己的阿澈报仇,那古龙国的新帝御驾亲征那狼后与他如影随形,必定也在那军营中,她欠自己的,一有机会自己便要连本带利向她讨回来。
数月之后。
凤清城双目微垂,握在手中的战报已经被他修长的手指穿破,自这战报传来到现在他便一直是这样,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落星站在一旁心突突的跳着,主子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不知道阿棠那战报上写的什么,是好是坏,主子的样子让他有些忐忑。
又过了许久,落星终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主,主子,这战报上说了什么?”
凤清城回过神,将战报揉成团,丢入落星怀中。
“烧掉。”
落星见他这样便忍住心中的好奇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处理完战报。
凤清城又沉默了许久。
“那许家家主怎么样了?”
“老样子啊,一直昏迷不醒。萧先生一直照看着呢。”
凤清城冷哼一声。不紧不慢道。
“你们对他倒是上紧得很。”
落星听后感到莫名其妙,这许家家主不仅给主子提供兵器粮草,还救了阿棠的命。如今为了救阿棠陷入昏迷落得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是友非敌难道还能冷落了人家。
凤清城提起桌上的笔,铺开纸便开始练起字来。这还是当初做王爷的时候为了按捺自己隐忍不发,为了磨练性子而养成的习惯。
落星见他无事便悄悄退了出去。
阿棠,你这样逼我可是为了那活死人许谦澈?让我送他回江南,并且要萧先生相随。你难道还不知道,萧先生的医术在这战火中便是意味着每个将士多了一条命?他在这里难不成自己还会吃了他?
他在你心中就这般重要,我这个爱你了八年的人就这样一文不值?
又想起方才阿棠战报里的话。
“送回江南,保证安全。然则万事太平,否则西北难安。”
阿棠啊阿棠,为何你要这样逼我,在全世界都与我为敌的时候,为何你还要这样逼我!
凤清城额角暴起了青筋,原本俊美无双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有些狰狞。
“啪!”
手中的笔杆断成了两截。
砚台里的墨已经写完,营帐里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灯。
凤清城看着满桌的“海棠”二字,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随手将笔甩下,走出营帐。
“去看看许谦澈。”
“是。”
凤清城望着床上躺着的凤清城,面容虽有些清瘦,看起来倒是还算有几分精神,白袍清爽,满头青丝被细心的束成一束散落在一侧。
“你一直在照顾他?”
凤清城挑眉问立在一旁双目沉静的阿朱道。
“是。”
“不错。”
凤清城向许谦澈的床前又靠近了一步,一旁的阿朱忙上前挡住,垂首道:“轩王殿下,许大哥久病,殿下身子金贵又身担重任还是不要过了病气。”
凤清城眼中划过一丝怒意。
“难道本王的事情已经可以被你一个婢女来管了?”
“我师父说,要我好好照顾许大哥,也要好好照顾轩王殿下,阿朱这是谨遵师命。”
“你师父?”
“是,海棠大人便是小女子的师父。”
“她说要你照顾本王?”
“是。”
凤清城神色不定,半晌才道。
“罢了,许家主病情可有起色?”
“未曾有什么起色,一直是这样,眼皮都未动过。”
凤清城沉默了许久,甩袖子走了。
阿朱长叹了口气,坐在许谦澈身边从怀里掏出帕子替许谦澈擦了擦额角。
“许大哥,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若你不醒,我也愿意就这么一直守着你,照顾你。”
说罢,俯身将脸颊轻轻地贴在许谦澈的胸膛上,听着那节律整齐的心跳,莫名的觉得心安。
“阿朱姐姐!阿朱姐姐!”
阿朱慌忙起身,理了理鬓角的乱发。
“阿蛮啊,什么事?”
阿蛮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瞅了瞅阿朱,又瞅了瞅床上的许谦澈。敲得阿朱脸颊都泛起了红光,心中发虚。
“阿蛮,什么事你这么急着来找我?”
“哦,是萧老头跟我哥哥研究了好久,许大哥的病有办法了!”
阿蛮笑眯眯的望着阿朱。
终于还是要醒来了吗?罢了,原本就希望他好好的不是吗石阿蛮见阿朱立在那发愣,脸上没一丝喜悦,阿蛮疑惑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朱姐姐,你不开心吗?许大哥马上就要醒了啊。”
阿朱扯出一个笑。
“哪里会不开心,我这是开心得过头了。”
“那阿朱姐姐,你赶紧把这个写信告诉那个海棠大人吧,让她也开心开心。”
“嗯,我晚上写。”
石阿蛮又一阵风一样的跑了出门。
阿朱望着床上的人,身长玉立。
这样好的人,为何偏偏看上了师父这个冷心冷面的人。
“许大哥,你追着她跑会不会累?”
阿朱抚开许谦澈额角的碎发,这样一张脸,从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一刻起便深深的镌刻在了心间。
“若是你先遇到的是我,你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说罢便有俯身将脸颊贴在许谦澈胸膛上。
几日之后,流风护送着萧步初,许谦澈与阿朱三人回了江南。千两金表面上虽没有同行却也在暗中跟着。
因为许谦澈病情刚有起色,也不必赶路这一路便走得很是缓慢悠然。走了将近两月才到了金陵。
进了金陵城确定了他们的安全后流风便又转身走了。
阿朱这两月一心扑在许谦澈身上,原本发育得婀娜的身姿也纤细了下来,身穿着白衣,她又不自觉的学了几分海棠的神情动作,远看着与海棠倒是有几分神似。
“萧先生,许大哥眼睛刚刚动了!”
萧步初悠闲的赶着马车,头也不回道:“老夫知道。”
在许家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慢,刚到许家不过半月阿朱便觉得似乎度过了几年,颇有几分夫妻相守,岁月静好的样子。
秋雨习习,阿朱守着许谦澈,手中缝制着一件白色袍子。
萧先生说许大哥这几日便会醒来,这件袍子便当做是庆祝他醒来的礼物吧。
那白袍子做好的那一日午后,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放晴,阿朱正端着参汤进来,便看见许谦澈坐在床边,雪白的里衣衬着乌黑的头发,颇有几分清隽。
见阿朱进来,许谦澈原本有些疑惑的神情舒展开来,笑道:“阿朱。”
声音亲昵带着宠溺,从前只听他这样唤过海棠,温柔缱绻,带着江南三月的烟雨一般,能叫人沉醉。可惜那个女子却依旧清明冷冽。
阿朱端着参汤的手有些颤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放下已经有些洒掉的参汤。
“许,许大哥。”
“好阿朱,辛苦你了。”
“不辛苦。”
许谦澈光着脚走到阿朱身边,搂着她,消瘦的下巴抵在她发间。
“这段时间其实我已经清醒,只是醒不来而已,我能感觉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日日守着我,你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我这几个月梦中的白衣女子我总看不清面容,现在倒是看清楚了,果然温柔娴静。”
阿朱尽量克制自己的身子不发抖,这样的梦境她已经想了多久了啊,今日难道老天真的开了眼?
“许大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朱试探性的问道。
许谦澈放开阿朱,疑惑道:“我只是忘记我怎么认识你的了,怎么?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你。”阿朱顿了顿又道:“没什么,都是不重要的事情。许大哥,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未过门的妻子啊。”许谦澈笑道:“难道我昏迷了几个月你便想赖账?”
阿朱双目带泪,泫然若泣,使劲摇头。
“不,不是,我当然不会赖账,你记得便好。”
说罢便埋首进许谦澈的怀中。许谦澈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便松开她自径去穿了鞋。
“好了,不哭了,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