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君华派使者来送信的时候,海棠正醒来,看完信便喷出了一口黑血来。
强撑着起床匆匆穿好衣裳,又特地请人替自己画了妆容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面对着古君华她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强撑着身子走上城墙,却看见不远处筑起了二十多丈城楼一样高的高台,一个白衣男子被吊在空中。
即使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海棠便知道,那就是他,是她的阿澈。
是他!是他!他来了,就在自己眼前,不过数十丈的距离。
自己一直强撑着身子,其实是在等他吧,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知道他已经娶了阿棠,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可是自己的心底还是期望他能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海棠死死的盯着那道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几乎想将他烙进自己的心底。
他终究是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命运似乎太过残忍,他来了,自己却已经时日无多,他来了却为了自己陷入困境。果然自己不该奢求太多,若是自己早死一点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来,就不会这样被人凌辱。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宁愿他没有来,宁愿他忘掉一切快快乐乐的与阿朱成了亲,然后生一堆的小谦澈,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与阿朱一起完成自己注定已经破灭了的梦想。
海棠此时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冷风中站了这么久身上寒毒发作,脑子已经有些昏沉了,就连近在咫尺的脸都已经看不清模样,可是为了那抹身影她现在决不能倒下。
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古君华,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吧,如何才肯放人。”
喊完话,海棠强吞下涌上喉间的热血,面容坚韧。
那高台上的古君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这女人当真是可怕,当初自己两箭贯穿她的身子,现如今却似乎毫发无损。
这样的女子若是忠心于凤清城对于自己始终是一个威胁,与其为自己树立这样一个强敌倒不如让她知道,她的主子是怎么背弃她的。让她不再忠于凤清城而让她的利刃对着凤清城,那样自己的日子倒是会好过很多。
攻心为上,毁了她的心智才是真正的打败了她。
想罢,古君华心生一计。
而许谦澈心中却百般煎熬,虽然他现在依旧没有想起来,可是当看到那月白色的身影时却挖心剖肝一般的痛。一想到那样一个风采卓绝的女子就要不久于人世了,现在却还强撑着身子来救自己。许谦澈的心就像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老天对她何其残忍,在别的女子尚在闺阁之中玩乐,承欢父母膝下时她却背负着满身伤痕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在别的女子与丈夫耳鬓厮磨夫妻举案齐眉之时她为了凤清城征战四海。
而自己只是曾经给过她那么一点点的爱,甚至她知道自己要娶别人为妻之后她千里迢迢赶来江南就是为了说一句恭喜,然后依旧那么坚韧绝强。
而自己却总在以爱的名义伤害她,拖累她,现在自己多么的想大喊告诉她让她不要管自己,告诉她这只是古君华的奸计,因为不管如何古君华都不会放过自己,可惜被点了哑穴的自己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哪怕喉咙咯出了血也说不出话。
“把乾州城门打开。”
古君华回应道。
海棠差点就要一口答应了,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就算不为百姓想也要为身后那为了国土浴血奋战的将士想想。
海棠痛苦的闭上眼道:“不行。”
说罢,眼角一片濡湿,一股苦涩的味道缓缓流入口腔。
对不起,阿澈,我不能放弃身后那满城百姓,不能辜负那为了守护这座城池战死沙场的数万将士。对不起,我不能用这座城来换你,对不起我不能救你,可是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自己的命来换你。
古君华讽刺的笑容更甚,“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讲条件吗?你们的轩王殿下早就已经放弃了你们,甚至放弃了乌连十八州。你们这样不过是一个笑话,我能擒获许家主也是得益于你们的轩王殿下,他甚至要求我当着你的面杀掉许谦澈。”
海棠听后震惊的睁开双眼。身后的士兵也是一阵哗然。
“古君华,你莫要信口雌黄。轩王殿下不可能这样做。”海棠身边的一个副将大声道。
海棠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呵!别人不了解凤清城可是自己了解,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只怕古君华敢这样说这件事必定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呵!凤清城啊凤清城,难道为了帝位你便宁愿牺牲这乌连十八州的百姓?宁愿将祖宗留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你如何对得起这些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又如何对得起我?
就因为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便要这样对待阿澈吗?我聂海棠无一事对不起你,为何你要这样对待我?为何?!
古君华说罢便示意一个将士将凤清城签署的锦帛送给了海棠。
海棠展开看后便闭着眼睛将锦帛递给了身后的将士传阅。
待整城将士看完,原本士气高涨的乾州军将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怎么样?聂海棠你现在可愿意打开城门了?”
良久海棠才开口,声音嘶哑。
“好。”
说罢,海棠便有些疲倦的挥手让下属开了城门。
外面几个古龙将士小心翼翼的进了城门,在他们确认无埋伏后所有的古龙军都进了乾州。
在经历了几场硬战后,原本三万乾州将士已经剩下不到五千士兵,其中还有几百伤员。那些面对着敌人铁蹄钢刀没有掉泪的汉子,面对着兄弟尸身没有掉泪的汉子,现在却满含着泪被押到了俘虏牢中。
他们被自己的主子放弃,浴血奋战数月最终的结果便成了弃子。
这数月的坚持没为他们换来荣耀,却成为了他们一生的耻辱。甚至让他们无颜再面对身后的百姓。
在股掌之间便决定了数十万百姓与将士的命运,这便是上位者的残忍。
从此乌连十八州的百姓便要生活在古龙的欺压之下,他们的后代便要生生世世为古龙人服务,而自己的家园甚至亲人都不再属于自己。
乾州城上空弥漫着满城百姓的悲鸣,就像是一团永远也散不开的乌云。
城内一位古稀老者一边痛哭,一边吟唱着。
数月战火伤,百万将士亡。
悲戚万里长,不达天子旁,儿女相离散,父母生死茫。
尔敢问苍天,何致失家乡。
海棠立在城墙上,瘦弱的背影那么哀伤,让人一看到便想留下泪来。
“现在乾州已经是你的了,可以放人了吗?”
古君华笑了笑,拍了拍手。
海棠狠狠的送了一口气。
接下来一幕却让海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瞧见那高台上的士兵打算割断吊着许谦澈的绳子!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海棠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想冲过去去接住许谦澈。
可是自己那已经残破的身子却让她狠狠的载在了城楼下,顿时便吐出一滩黑血来。
想起身却已经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绳子被割断。
“不,不,不要。不要啊,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求求你。我求求你…”
海棠的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坠下,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海棠呜咽着朝那道身影爬去,这十几丈的距离此时却变成了万里之遥一般,总也接近不了。
君泽拼死逃离了古君华的控制之后赶到却只看到,许谦澈倒在地上,不明生死,海棠呜咽着朝中许谦澈一点点的爬着,那么狼狈那么哀痛,嘴角的黑血掉落一地,她就那么伸着手一边哭泣一边爬着,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却像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天涯。
君泽掉下泪来,他现在有些怀疑,当初自己叫许谦澈来到底是对是错?
抹了一把眼泪,君泽走过去将许谦澈一把抱起,摸了摸脉搏却细弱得几乎摸不着。双腿的小腿骨白森森的露在外边,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
君泽立马将自己的衣袍撕开,捆住了许谦澈的双腿,那血终是小了一点。
若是现在自己带着阿澈离开可能还有机会救回他。可是…
君泽看了看离自己不过几丈远的海棠,他现在也身受重伤若是勉强再带上海棠恐怕会延误了许谦澈的治疗时间。
遂咬了咬牙道:“阿棠,我是君泽,我带阿澈去找大夫,你放心他还活着,他会好的,你们若是有缘一定会再见。”
海棠已经是狼狈不堪了,满面黄土,听见君泽的话,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只会使劲的点头,泪水混着黄土像泥水一样滑进她的嘴角,她却笑着,点着头。
“后会有期。”
君泽强迫自己抱着许谦澈离开,不再去看海棠,他生怕自己一个心软便害了阿澈也害了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