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再见

海棠出了金陵城，便一直朝西走着，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既然不知道便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吧，一直到自己累了，走不动了便停下来。
没有银子了便停下来抓几个小贼领赏银，累了便随便找个地休息，一直这么走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有一天她牵着马走着走着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澄碧的湖水，海棠才发现她竟走到了大理。这镜湖是从前许谦澈爱来的地方，自己不止一次在这里看见过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是自己回京的那一日，他站在这湖边，白衣烈烈。宛若谪仙，似乎会羽化而去。
海棠望着湖面思忖良久，反正自己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这镜湖边结庐而居吧，说她傻也好痴也罢，既然阿澈喜欢这里那是不是自己在将来的某一日能在这里再遇到他。
海棠用身上仅剩的百余辆银子请了工匠在这里建了一间尚算结实的木房，买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便定居了下来。
而阿朱自那日答应了许洛要去寻海棠后便直奔京城，她不知道海棠曾经来过金陵，她以为海棠此时定还皇宫之中。
可是当她赶到京城，费尽心思找到石阿蛮时却听说她早就离开了京城，天下这么大却不知她去了何处。
石阿让已经是御医院的掌事，石阿蛮也嫁给了宋弘武为妻。现在算是正经的将军夫人，石阿蛮见阿朱苦恼，便道：“若是真想找到她，唯一的办法便是帖皇榜了。可是…”
“可是什么？”见有希望能找到海棠，阿朱眼睛都亮了。
“可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答应，因为上次她算是私自离宫。”
“皇上不是喜欢师父吗？你要宋大哥去说说，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凤清城知道海棠失踪之后便即刻让人画了画像发了皇榜，要求各地寻这个女子，找到后不能惊动马上上报。
皇榜传来大理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之后了，大理民风淳朴，见到那皇榜便马上来通知了海棠。说皇帝在找她，海棠看过后却不置可否。
天下虽大可都是他凤清城的地方，自己却不想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她到不如就呆着这，看凤清城到底要耍什么花枪。
当凤清城得到海棠隐居在大理的消息后便不顾朝臣阻止，带着流风和阿朱亲自来大理接海棠，海棠醒来的那日自己原本已经决定放手让海棠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即使自己心如刀绞，即使知道自己会寂寥一生他也忍痛放手。
可是当阿朱来求助自己帮忙找海棠的那一日，他便知道，她注定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半月之后，当凤清城风尘仆仆的赶到大理时，海棠刚好从城内采购回来。见自家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海棠便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海棠走进房内，放下怀里的东西后。
“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找我什么事？”
待凤清城坐下后，海棠边到处边问道。
“接你回家。”
“回家？我没有家。”
“我给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凤清城有些急了。
海棠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望了凤清城许久，蓦地笑了。
“你也没有家，那座皇宫从来都不会是家，而帝王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家，你只有国。”
“不会，只要我们俩在一起皇宫也可以是家。”
“我们俩？那尔阿濛呢？”
“她，我，我不会再去看她，她就在那里影响不到我们的，阿棠，相信我。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凤清城，为何你总是不懂？当初我心中有你时，你要的是天下，现在天下在你手中，你要的却是海棠了。你可知道，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你已经得到了你最想要的了，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绝对不会。”
“我要天下也是为了给你最好的，爱一个女子就要让她成为人间至尊，母仪天下不是吗？”
“母仪天下？我不稀罕，你走吧若是你一定要带我回去，你能得到的只可能是我的尸体。”
说罢，海棠便起身走出了房门，留凤清城一人在房内发呆。
流风依旧是那样，一身黑衣，身姿挺拔。
海棠朝流风点了点头，转眸望向阿朱。
阿朱见她望过来，神色有些慌张，宛如惊弓之鸟一般。
“师师师父。”
“许夫人，你不是应该在江南吗？”
“许夫人？”阿朱有些疑惑。
“谦澈说你们成婚了。”
阿朱忙摆了手道：“没有没有，许大哥，我们我们没有成亲。”阿朱涨红着脸，嗫嚅良久又道：“师父，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说罢便猛地跪在了地上。
海棠皱眉，“起来吧，虽然你一直要唤我师父，可是我从未答应，你就直接唤我海棠吧。”
“不，不是，阿朱知道自己厚颜无耻不配再为您的弟子，可是阿朱此番前来是有事求您。”
“何事？”
“许大哥，许大哥自从乾州回来后便整日郁郁不乐，原本他的身子骨便在乾州受了重伤，只怕再这样下去，他，他就要受不住了。”
“哦？与我何干？”
海棠转眸望向镜湖，双目清寒。
“海棠姐姐，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他是为了您才这样的，您去见见他吧。”
“你又如何知道他是为了我？他早已说了，此生不愿再见我。”
阿朱垂泪不已，“不可能，他虽腿脚不便了，他回来后便让人在沉园里种了满园的海棠，日日都对着海棠发呆，他心中不可能没有你。”
“什么？你说什么腿脚不便？”海棠转过头望着阿朱，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大哥从乾州回来时，双腿已经折了，江南无数名医都看过了，说没得治了。”阿朱有些纳闷，难道海棠竟不知道？
海棠听后，苍白着脸，半晌才道：“双腿，折了？”
“是。”
原来竟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因为折了双腿便不愿再见我了，我就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原来竟是这样，是这样，自己为何这样傻，那日他从几十丈的高台上摔下来自己竟然以为他会无事。
他不愿见自己就是怕拖累了自己罢。
海棠苍白着脸，愣在原地好半晌，突然便像疯了一般朝大理飞奔而去。
不一会，他们便看见海棠策马奔出向着江南飞奔而去。
凤清城翻身上马想去追，流风立在马前道：“主子，您答应过许家主，登基之日给阿棠自由，现您已为君，阿棠她便不再是影卫。”
凤清城凝视着流风，“你也觉得朕留她在身边就是囚禁？”
流风却不再说话，只是依旧立在马前，不肯让开。
江南今年的冬季来得有些迟了，已经是腊月却不见一点雪花，许谦澈在给许洛过完生日后便又回了自己的院子，依旧坐在长廊里望着满园的海棠，沉思。
许洛藏在许谦澈身后的廊柱后边，望着许谦澈愈发清瘦的身形吗，眼角含泪。
隔着昏黄的灯火，坐在轮椅的许谦澈更显萧瑟。寂寥得有些让人心疼。
“少爷，少爷…”看门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到许谦澈神色有些不快，忙跪地道：“少爷，小的不是存心打扰您，您曾交代，若那白衣女子再来便速来禀告您。”
许谦澈消瘦的脸上，那双桃花眼亮得有些吓人。伏在扶手上的手指因用力过度显出青白色来。
“她又来了？”许谦澈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我又来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沉园外边走进来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清瘦纤细，眉目分明。
许谦澈望着海棠，半晌没有答话，就那样痴痴的望着，怕自己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许洛看见自己父亲的眼角似乎有什么在闪闪发光。
“呵，我不见你，你便硬闯？”
良久，许谦澈才出声道。
“是，你不见我我便硬闯。”
“可是即使你见到了我又能如何？我心中已经没有你了。”
海棠慢慢的走近，一步一步，步履从容不迫，身姿竟是从未有过的玲珑。
“是吗？阿澈，若是没有我那阿朱来找我算是什么？这满园的海棠算什么？你这样消瘦孤独算什么？”
海棠离许谦澈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阿朱去找你了？”半晌许谦澈才继续道。
“是。”
“呵，阿棠，阿朱只是生我的气了，这园子里原本就有海棠，至于我消瘦孤独只不过是你的错觉。”
海棠站在他面前，斜睨着他。
“你觉得我很傻？”
许谦澈笑着摇头道：“你不傻，只不过是走不出自己的错觉。”
“错觉？”
“是，你一厢情愿以为我心中还有你，这就是你的错觉。你可知道，对于我来说你不过是一时的新奇，对，我曾经是爱过你，可是现在我一样的在爱着别人，你以为我对你的爱会一成不变？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会一直爱你？你既没有绝色姿容，又没有贤良淑德的性子，既不讨喜又不可爱，整日冷冰冰的没个笑模样，一个女子该有的你都没有，甚至一身血债，满手染血，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这个许家家主念念不忘？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许谦澈仰着头望着海棠，眉目清朗，语气轻柔温和，却字字咬字清楚，一字不漏地进了海棠的耳朵。
“不，不是这样的。”
许谦澈冷笑着，“许桐，明日，不！立刻，立刻叫人将这满园的海棠砍了，给我种上兰花。还有，将这位姑娘请出府去，往后谁让她进来便打断谁的腿！”
说罢，便让人将自己推进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