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夏侯府里,海棠睡了一个极为安稳的觉,次日醒来已经是巳时,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颇有些闺阁午睡刚醒的闲适。
海棠起身后外边就有婢女端水进来。
“姑娘起身了?小侯爷正在外边花厅里候着呢。”
梳洗完毕,海棠打算去向夏淳川道谢后便离开。
“淳川。”
海棠穿着一身水碧色的襦裙,鹅黄的对襟短衣,立在阳光里,宛如雨后清荷。
“衣裳很好看,你也,很好看。”
夏淳川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海棠有些拘谨的拉了拉裙子,这身衣裳是那婢女拿来的,原本不想穿,可是自己肚子一天天打了起来,原本的衣裳都已经穿不下了,这一路光顾着赶路也没心思准备这个,现在这衣裳倒是正合身。虽然颜色俏丽了些,可是也不算太艳。
“唔,多谢了。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夏淳川垂眼,半晌道:“阿棠,你一个人又怀着身孕在外面很不安全。”
海棠走进花厅,坐在夏淳川身边。
“无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夏淳川望着海棠,清隽细长的眉眼中透露着坚韧。
“阿棠,你现在能照顾好自己,再过几个月之后呢?到时候你身子愈发的沉重,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再想想,若是你要临盆了又该如何?你可有经验?”
“海棠神色一滞,半晌道:“虽然会有些困难,但是我能应付得了。”
“阿棠,你若信得过我便让我来照顾你吧,我自幼随师父修学,在医术上也有涉猎,我能够照顾好你们母子的,直到你安全生下孩子。”夏淳川静静的望着海棠。
海棠垂眼。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怕一旦出什么事会连累了你。
“你好生想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为孩子想想,原本女子产子便是半只脚踏在阎罗殿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就不仅仅是你的生命了。”
夏淳川见她便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淳川,那就要叨扰你了。”
海棠仰着脸望向夏淳川。
“从现在开始到小家伙出生,我们母子便要麻烦小侯爷了。”海棠略带着俏皮的朝夏淳川眨了眨眼睛。
夏淳川轻轻颔首,“甘之如饴。”
海棠答应留下后,夏淳川便亲自着手照顾起海棠来,从饮食开始,无一不亲力亲为。
老侯爷与长公主在知道这事后也未加干涉。他们虽然知道海棠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家的骨肉,可是他们也知道自家儿子从回到自己身边开始便不一样了,不似以往那般洒脱闲逸。
眉宇间总是有轻愁笼罩,偶尔开怀也像是怀念着谁。
俗话说之子莫若母,长公主虽然不知道儿子不开心的具体原因但是也能猜到几分。如今见他对海棠这般尽心尽力的讨好当下也了然了。
其实从心底来说,对于聂海棠她是不喜的,甚至有些厌恶。
那样冷冽厉害的一个女子,手段了得心也狠,手上人命无数,怎么能配得上自己如谪仙般的儿子。
可是她也曾年轻过,知道相思的滋味,也知道一个人一旦为另一个人倾心,若是能够陪在他身边便是最大的快乐。
她想要她的川儿快乐。
若是这份快乐自己不能给予而来自于聂海棠的话,她也只能认了。
“又是药膳?”海棠见夏淳川端着一碗散发着药味的,绿油油的粥状物进来,顿时皱了眉头。
夏淳川见她这样勾唇一笑。
“好东西呢,吃了这个小家伙身体会像牛犊一样健康。”
“可是这味太难闻了!”
海棠捂着鼻子。
“堂堂影卫首领居然怕药膳?”夏淳川调笑。
“快些喝了,莫辜负了小侯爷我的心意。”
海棠无法,只好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往下咽。
刚放下碗,嘴里便被夏淳川塞了一颗酸梅。酸酸甜甜的,总算是把嘴里的药味去了。
这段日子在夏淳川的调理下,自己几乎胖了一圈。肚子里的孩子也愈发的皮实了,时不时会动一动。
“怎么样?小家伙今儿个可还老实?”
夏淳川蹲下,手掌轻轻贴在海棠已经凸起的小腹上。
“刚刚还闹腾着呢,这会儿倒是安静了。”
海棠微笑道。
“快六个月了,是闹腾的时候了。但是小家伙可不能太折腾你娘了,咱们要知道心疼娘。”夏淳川轻轻拍了拍海棠的腹部,笑着收回手。
“他现在已经能识别声音了,阿棠你倒是可以时不时与他说说话。”
海棠清澈的眼眸簌的亮了,“真的?”
夏淳川笑着点头。
“若能哼些安静的小曲儿给他听,想必小家伙会老实些。”
夏淳川走后海棠便对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傻笑起来。
夏淳川透过门缝望着里边那个一脸喜悦,散发着浓浓母爱的女子,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但愿许谦澈还能挨得住凤清城的怒火,但愿京城的血雨腥风能慢些传到这里,但愿自己还能护得住阿棠母子平安。
“小家伙,听得到吗?我是你娘。”
海棠轻轻拍了拍小腹。
“小家伙,你快些出来吧,你出来了咱们就可以回家见爹爹了。”海棠随即又笑了。“你还是不要急了,咱们不急啊,等到该出来的时候再出来。”
海棠安心在阳夏侯府养胎的同时,京城却已经是一片慌乱了。
许谦澈到达京城时,凤清城便将他交给了刑部直接看管,没说要审也没说要杀,但是下边的人早就是人精了,皇帝亲自下旨从江南押送来的人犯只怕也没什么活路了。
虽然有甘长贵在外边流水一般的送银子,里边的许谦澈也不过是没有受到刑罚,至于三餐温饱之类的要求就太过奢侈了。
君泽知道消息后在许谦澈被关进刑部之后的第七天便匆匆赶来了京城,当夜便摸进了刑部准备劫狱救人。
出来时却没带上许谦澈,只皱眉向甘长贵道:“你家东家说了,他现在不想出来,他要在里边等着见皇帝呢。”
甘长贵却也不担心,点了点头。
“那就在里边吧,只是要劳烦君公子每晚进去照顾一下了、”
君泽听完便黑下了脸,敢情这主仆两人就是奔着让自己来做高级小厮才让人给自己送的信?
于是乎,君泽每日便在夜幕降临之时带着一个包裹摸进刑部,里边装着上等吃食,换洗衣裳,笔墨纸砚,蜡烛火石,各类账本,甚至还有一个小号的马桶。
连续数日之后,君泽实在是受不了了。
“喂!我说许不要脸,你倒是活得自在啊?小爷我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的倒是为哪般啊?”
许谦澈正吃着糕点看着账本,见君泽抱怨便将手中的酥饼和账本放下,掏了帕子擦了嘴。
“为了还债。你忙活一日便欠款便少一万两。”
君泽黑下了俊脸,“能换个新鲜点的名头要挟小爷不?”
许谦澈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这个最管用。”
君泽彻底哑口无言,确实他娘的最管用!
“那你倒是告诉小爷一声,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许谦澈微微一笑,“快了。”
关了许谦澈一月有余,凤清城亲自来了刑部见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落魄消瘦,浑身恶臭的许谦澈。
没想到眼前却依旧是一个白衣翩翩,风姿卓然的佳公子。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牢狱之中,眉目清浅若画,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让这阴暗的牢房变成了陪衬,愈发衬出他的出尘。
凤清城当即便沉了脸望着身边的刑部侍郎道:“你们服侍得倒是贴心。”
那侍郎哆哆嗦嗦,“不,不,不关下官的事,下下官等人,不,不曾给他换洗衣裳。”
“却是不关他们的事,凤清城有话快些说完,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凤清城阴沉着一张脸,原本便斜长的凤眼更显阴鸷。
“你莫不是有九条命?你以为此次阿棠还会来救你?”
许谦澈淡笑着,“虽没有九条命,阿棠也不会来救我,但是你却也杀不得我。”
“朕为何不敢杀你?”
“凤清城,明人不说暗话,现在外边已经乱得像锅粥了吧?国库里的粮食也差不多要见底了,若是市面上再买不到米,你这皇帝的位子怕也是如坐针毡了。只要你将海棠放了咱们一切好商量。”
凤清城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许谦澈,我该笑你傻还是笑你太过天真?你觉得以阿棠的性格我能囚禁得了她?她之所以没有回江南是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最爱的是朕。你以为你算什么?你认识她不过两三年,她陪在朕身边已经快十年了。她从前喜欢你也不过是因为朕伤了他的心,而你不过是替代品。”
许谦澈面容不变,带着淡笑。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敢让她来见我,让她来见我,然后亲自告诉我。我就会放手回江南老老实实做我的许家家主。”
“不是朕不敢,而是阿棠不愿意。她不愿意再见到你。阿棠一向心软善良,她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想见你,不然你以为朕为何不杀了你?是她求朕留你一命罢了。”
“让她亲自来对我说,不然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不是你不相信就能改变什么的!莫要逼朕动手杀了你。那样可会伤了阿棠的心,朕可不愿意。”
说罢,凤清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