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候,海棠吃完晚餐散完步便不得不躺下来,她的脚实在是肿胀得厉害,有些让她受不了了。
夏淳川早就交代了服侍海棠的婢女,晚上睡觉前一定要给海棠捏捏脚。那叫名叫琉璃的婢女见海棠坐下便笑着来替她捏脚。
琉璃是原本便是夏淳川专门替海棠寻来的,捏脚的手法是祖传的,技艺娴熟,力道不轻不重,海棠觉得被她这双手一捏自己痛了一日的脚终于是舒服了。
海棠正昏昏欲睡时,外边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不一会又是一道轰隆隆的响雷,震耳欲聋。
“又要下大雨了。”
海棠轻声道。
“是呢,瞧这架势这恐怕是场大雨,也许会下几日呢,前一个月滴雨未下,田里的庄稼都打着焉儿。哎,不过就算下雨了又能怎么办,那庄稼又不能一夜之间长大,现在外边都已经快没粮食吃了。”
“没粮食吃?我记得去年收成好像不错啊。”
海棠有些疑惑道。
“是不错,那农庄里边的人倒是饿不死,但是咱们这镇里边却是半颗粮食也见不到了,侯爷将侯府的粮仓都搬空了去救急,可是侯府这一大家子都快没吃的了,这些日子小侯爷日日在外边就是跑乡里买粮食去了。”
“镇里为何会没粮食啊?难道米庄,粮店里边没有卖的?还得去乡里买粮。”
海棠有些疑惑,为何这事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听说咱们的新皇将天凤最大的商户抓起来了,弄得整个天凤朝没粮卖似乎就是那人做的。”
海棠心中一紧,天凤最大的商户,那不就是江南许家。
难道凤清城竟然对阿澈动手了?
“那商户是谁?”
海棠紧紧的握着琉璃的袖子,一双眼睛带着寒意盯着她。
琉璃有些吓着了,海棠一向以来都挺和气的,为何眼神冰冷让她觉得有几分地狱修罗的感觉。
“听,听,听,听说是江南,江南许家,叫什么谦什么澈的。”
“新皇囚禁他多久了?”
海棠的声音愈发的冰冷。
“不,不,不知道,奴婢不知,但是听说七日后就处斩呢。”
琉璃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海棠揪着自己的袖子,指节发白。
七日后处斩!
夏淳川!
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到今天他都没有告诉我,阿澈他都快死了,快被凤清城杀了,自己却浑然不知还在这侯府享受着。
不行,凤清城不过是要自己而已,若是现在自己回去求他,他一定会放过阿澈!必须马上回京。
海棠猛地起身,搀着自己的腰,趿拉上鞋子便往外奔。
外边又是一个惊雷,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
海棠身子略显笨重,却朝着马鹏直奔而去。
琉璃见她这样的飞奔吓破了胆,马上就要下雨了,若是海棠姑娘出了什么事小侯爷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琉璃连滚带爬的朝夏淳川的院子而去。
夏淳川听完琉璃回报,外边已经稀里哗啦的下起了大雨,豌豆般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夏淳川使了轻功冲向马鹏,却只看见海棠披着一件蓑衣带着斗笠策马而去。
“阿棠!”
夏淳川心脏都差点停跳了,连走路都为难了的海棠现在却不要命一般的骑马飞奔而去。
夏淳川朝追来的琉璃狠踹一脚,直接将她踹飞了出去,自己翻身上马。
“将琉璃看押,等本侯回来处置!”
暴雨中,夏淳川追在海棠身后却只能看见她飞奔的马和高扬起的马鞭。
“阿棠,阿棠!你停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还没到京城就会没命的!”
夏淳川运了内力朝海棠吼道。
海棠却似乎没有听到,狠狠地抽着马。
夏淳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不能正常跳动了。暴雨砸在他身上,冰冷生疼,可是都不及他心中的痛和后悔。
他如果能早点告诉阿棠,早一点送她进京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若是阿棠出了事,若是阿棠肚里的孩子出了事,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阿棠!你停下,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啊!”
夏淳川继续嘶吼。
“吁…”海棠猛地将马停下,隔着雨帘望着夏淳川。
“那样不是更好,我们一家都去地狱相会,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海棠朝夏淳川吼道:“这样是不是就如你们的意了?你明知道!明明知道他被凤清城囚禁,明知道他快要死了,你却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
“阿棠,我错了,以后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现在,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咱们找辆马车,我一定在凤清城处斩他的那一日将你送到京城。”
夏淳川颤抖着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你再信我一次。”
海棠咬牙,“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好,救他,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他的。”
夏淳川死死的盯着海棠的肚子,生怕那个小家伙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
“我现在到你马上来,咱们共骑一匹,这样你也稳妥些。”
海棠见夏淳川在雨中,原本俊逸的脸上尽是雨水,黑发贴在脸上,雨水在他脸上流成了一道水帘。
夏淳川将海棠抱在怀里才觉得自己的心开始重新跳动,浑身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
“阿棠,别担心,咱们一定能救他。你也不要小觑了许谦澈,他有本事着呢,凤清城未必奈何得了他。”
离许谦澈的处斩之日只剩一日了,可是海棠却依旧不见人影。
一切都风平浪静,除了自己的朝堂和江山。
凤清城望着满朝大臣跪地求自己放过许谦澈,莫名的想笑。
一个帝王想杀一个商户而已,却满朝大臣都说不能,仿佛自己若是杀了他便成了昏君,若是杀了他便是亲手毁了自己的江山。
“哈哈哈。”凤清城突然笑了出来。
“诸位爱卿,难道天凤满朝文武就奈何不了一个许家,难道朕就奈何不了一个许谦澈?”凤清城带着笑意的凤眼斜睨着跪地的朝臣。
“皇上,话不是这么说的,原本皇上对江南许家出手便是与江南商界为敌,况且皇上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就出了手,但是这许谦澈却奸猾狡诈,他早就做了完全的准备,咱们就是因为准备不足才被他逼到如此地步,况且就算放了他江南许家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这一次已经使他们元气大伤,皇上已经是赢家了。”
“哦?可是朕没觉得赢了,朕想要的是杀了许谦澈,只是要杀了他而已。”
凤清城声音轻和柔软。
“皇上,切不可冲动,不能为了个人喜怒将天下百姓置于水火之中,这天下安定不到两年的时间啊,已经失了乌连十八州了,天凤百姓再经不住战火了。”
谢玉章磕头道。
凤清城望着谢玉章良久,“许谦澈朕当真杀不得?”
“不是杀不得,而是为时尚早!”
“可是朕已经等很久了。”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朝臣磕头道。
凤清城挥了挥袖子,“这样罢,明日午时咱们再讨论这事。”
说罢,凤清城不顾满朝文武的劝阻,退了朝。
回到凤栖宫,凤清城呆坐在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外边的宫娥望着年轻俊美的帝王,一身落拓寂寥,独坐于偌大的宫殿之内。莫名的便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
第二日的午时来得很快,里正午不到半个时辰了,海棠此时离京城已经只有不到五里路程。而许谦澈也已经从刑部押了出来送往刑场。
“快些!淳川!再快些。”
海棠撩开帘子望着外边飞逝的景物,她现在只恨自己身子不利索,不然她早就飞奔去了。
“阿棠你坐好,咱们快到了。”
海棠内心煎熬着,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知道娘亲的心焦,这几日都安安静静的。
许谦澈望着天上白色的烈日,心中却是凄凉一片。
君泽打探到阿棠确实是在宫中,他看到阿棠与凤清城在一起,笑得极为开心。原本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阿棠其实不在宫中,可是现在自己只觉得心痛得都快麻木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被囚,却连来见自己一面都不肯。
凤清城要杀了自己,她却没有一丝阻拦,也许她也觉得自己死了才好吧。
也许自己活着便是她与凤清城的隔阂,便是她曾经背叛凤清城的证据。于是,她宁肯自己死去吧。
看见君泽混在人群中,许谦澈笑着朝君泽摇了摇头。
示意道:“不要救我。”
不要救我,我的心已死,活着也没意思了。
离午时只剩一刻了,海棠的马车终是冲进了京城。
海棠朝刑场的方向望了望,咬了咬牙,朝夏淳川道:“马车交给我,我去皇宫!你去刑场救阿澈。让他们慢些行刑!”
对不起阿澈,我现在不能去见你,只有去求凤清城才能救你。
“报!一名白衣孕妇驾着马车朝宫门而来!”
凤清城原本已经差不多要死去的心猛地跳动起来。
到了!阿棠终于来了。
凤清城沉声道:“让她进来,去刑场告诉贺大人延缓一个时辰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