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知足

海棠自生产后便一直昏迷着，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连眼睛都未睁过。
那两个孩子生来便体弱，也整日沉睡着，除了偶尔会喝几口奶，也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刚开始几日凤清城连续几日没有去上朝，守在海棠床边。直到谢玉章领着群臣来求才将他从栖凤宫中请了出去。
夏淳川却一直守在海棠床前，除了必要的事情，什么事情也不干，睡觉也只是眯一会便会惊醒。
原本俊逸洒脱的一个人，变成满脸胡须的邋遢汉子，眼窝深陷，就连衣裳也没换过。
石阿让来给海棠做就检查，发现海棠虽没醒，但是伤口却愈合得还算不错。
见夏淳川如此，便板着脸道：“夏侯爷，您这样会影响海棠姑娘恢复。”
“嗯？”
“病人需要一个干净舒适的环境”然后觑了觑夏淳川，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夏淳川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沾着血的衣裳，现在都已经开始酸臭起来，不禁苦笑了一下。
“我这就去洗澡换衣。石先生先照顾一下阿棠，只有一刻钟就好。”
到二十日，海棠已经清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便看见夏淳川与凤清城皆守在自己床前，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两双相似的凤眼里都是一样的担心。
“孩子…”
海棠气若游离。
“阿棠，孩子无事，一男一女，现在健康着呢。有你这样的娘亲，他们怎么会舍得离开。”夏淳川伸手握着海棠的手。
“看…”
“现在孩子太小，等你好了，他们再长大些咱们就去见他们。”
海棠微微笑了笑又再次陷入了昏睡中。
夏淳川红了眼眶，不禁有些哽咽。
悬了一个月的心总算是落回肚里了。
凤清城却一阵失落，自己彻底没有资格再靠近她了吧。
又过了十来日，海棠每日已经可以清醒大半日了，只是身子依旧没有力气。就连坐起来也颇为费劲。
石阿让每日还会来替海棠把脉。
一日他将夏淳川请出了海棠的寝殿。
“夏侯爷，海棠姑娘的内力恐怕这三五十年的是恢复不了了。”
夏淳川笑了笑，老天已经够眷顾海棠了，这内力功夫什么的，就当做补偿吧。
到了中秋节的那一日，海棠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下地活动了，孩子有石阿让的细心照顾也一日日强壮起来。
那男婴已经与平常孩子无异了，那女婴虽羸弱一点到也还算过得去。
海棠第一次与两个小家伙见面时几乎不敢伸手去抱，这么小，这么柔软的身子。
“阿棠，小家伙都还没取名字，但是已经有了乳名，男孩叫虎子，女孩叫猫儿。”
海棠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女孩儿抱起来。
“猫儿，猫儿，我是娘亲啊。”
海棠将脸轻轻贴在猫儿的包裹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差一点，差一点这两个生命就离自己而去了。
“好了，阿棠，你身子刚好，猫儿也睡了。放下来吧。”
海棠却不肯松手，抱着猫儿，伸手摸了摸虎子，满脸爱怜。
夏淳川无法也只好让她去了。
凤清城日日都会在海棠睡熟之后去看看她和两个孩子，时不时还会抱抱孩子，但是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海棠。
他差一点便害死了他们母子三人，若不是海棠足够坚强，若不是她自己那么勇敢，恐怕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九月的天气渐渐转凉，孩子的百日也快到了。
海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日日都会陪在孩子身边，夏淳川看着她们母子三人在一起的画面，只觉得自己整颗心满满的都是感动。
海棠此时正抱着猫儿，微笑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连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海棠哼着江南的小曲儿，声音轻柔，猫儿在她怀抱里睡得极为香甜。
海棠虽笑着，可是夏淳川却知道她心中不开心。
江南，阿棠你的心在江南啊。
夏淳川的眼中逐渐坚定起来。
阿棠，我一定会让你们一家人团聚的，一定！
凤清城晚间时候悄悄来看海棠时，夏淳川将他拦下。
“我们谈谈。”
两人拎着两坛酒，坐在栖凤宫屋顶上，对月而饮。
“你不打算放海棠走？”
“放不开。”
“难道你希望她就这样过一辈子？你可知道她其实身子已经垮了？难道你就不能让她开开心心的？”
“我也想要她开心啊，可是我给的她不要。”
“那就放手，让她回许谦澈身边，他们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不容易。”
“放不开。”
“你一个帝王，难道就这样小心眼？”
“朕就是小心眼！夏淳川，你在朕面前装什么圣人，扪心自问难道你就不想将她留在身边？”
夏淳川沉默良久，落寞道：“想，可是我不能，也不忍心。”
“朕可以，朕忍心。”
“放她离开！王八蛋！”
夏淳川一拳便挥在了凤清城脸上。
凤清城也不示弱，立马回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将对方打成了熊猫。
直到两张俊脸肿得再没地方下拳了，才停手。
“放开她吧，表哥。”
夏淳川脸已经肿了，声音有些含糊。
“朕不想啊，朕做不到。”
凤清城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慢的勾起了嘴角，泪水突然像决了堤一样从眼角流出。
“朕不是不想让她开心，她十三岁来朕身边，那时朕才十五岁，朕的情窦初开是她，朕的砰然心动是她，朕爱了她整整十年，十年啊。”
“朕第一次见她就沉沦在她那双眼睛了，琥珀色的，清清冷冷似乎能看透人心。那时母后就跟我说不能爱上这个女子，可是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朕爱她胜过爱自己啊。”
“可是你为了江山放弃了她不是吗？”
“是，这是朕今生做的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朕在江山与她之间选择了江山，朕原本以为她会在原地等我，不管如何她会像朕的影子一样，一直一直在朕的身边，像一直以来那样，她会静静的站在朕的身边，只要朕一转身便能看到她。”
“可是你错了。”
“是，朕错了，朕不知道有些东西不会等待。”
凤清城捂住双眼。
“朕，放不下她。”
“你放不下的只是执念。”
孩子百日一过，海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虽然功力已经大不如从前，甚至使不出轻功了，可是她却愈发的黏孩子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孩子身边。
石阿让也日日守着，生怕这两个来之不易的生命会出半点岔子。
三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可以在他们脸上看出父母的轮廓了，虎子眉目清浅，鼻子秀挺，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琥珀色的瞳仁，长得像极了海棠。
猫儿却是一双大眼，明明朗朗，只怕长大了像她爹爹一样有一双极美的桃花眼了的眼。
虎子身体已经很好了，开始能挥挥小手，蹬蹬小腿了。
猫儿的的右脚却有些无力，软软的。
石阿让观察了许久，叹息道：“海棠姑娘，猫儿，只怕…”
“怎么？”
海棠心中揪紧，鼻翼已经渗出汗来。
石阿让摇了摇头。
“当初先生出来的应该是猫儿，但是她的脚卡在了产道里边，所以才导致的难产，卡了那么久，只怕已经伤及了骨头。”
“能治好吗？”
“估计不行了。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后走路可能有些跛，但是应该可以行走的。”
海棠有些颓然，望着猫儿那双大大的眼睛，心中狠狠的刺痛。
都怪自己，若是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了？
猫儿，娘对不起你。
海棠抱着猫儿，无声的哭着。
猫儿似乎感受到了海棠的伤心，挣扎了几下也哇哇哇的哭了起来，虎子也不甘示弱，哭得撕心裂肺的。
一时间到让海棠忘记了伤感，只顾着哄他们了。
晚些时候，夏淳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轻轻的抱起猫儿。
“没事，咱们猫儿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往后又夏叔叔照着你，你爱怎么疯就怎么疯，若是到了嫁人的年纪，夏叔叔一定给你选个好夫婿。”
海棠不忍让夏淳川失望，朝他笑了笑。
“那你就赶紧娶妻生子，到时候将你儿子嫁给我家猫儿可好？”
“我儿子嫁给猫儿？”夏淳川抽了抽嘴角，望着猫儿扑闪的大眼，在她脸上狠狠的印了一个吻。
“好咧！为了咱们猫儿有个好夫婿，夏叔叔一定教会咱儿子三从四德，做个二十四孝的好夫婿。”
海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倒是说说哪三从四德？”
“听从，跟从，顺从，打得，骂得，教训得，欺负得。”
“那可就说好了啊。”
海棠有些揶揄。
夏淳川又狠狠的亲了亲猫儿，“说好了！”
等虎子跟猫儿睡了一后，夏淳川与海棠一起在栖凤宫的庭院里走着，现在已经是深秋时分，晚风吹着庭院里的树簌簌作响。
“阿棠，你可曾想过离开？”
“离开？去哪呢？”
“回家啊。”
“淳川，我没有家，那日阿澈离开时说‘后会无期’，我想，他恐怕这一生都不愿再见到我了。”
“可是你是有苦衷的，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他。”
“淳川，现在这样久很好了，有虎子有猫儿，我就很感激上苍了，我原以为我这一生都得不到我想要的，但是现在，有了他们两兄妹，我很知足。”
“凤清城将流风，连翘，还有落星官复原职了。连翘过几日就会与落星成亲。聂灼华没有找到，估计也在某个角落生活得很好吧，聂无双罢了官，听说闯荡江湖去了。”
夏淳川笑着转移了话题。
“阿翘与落星，呵，终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待他们成亲那日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