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个清冷的穿月白色袍子的女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聂家大院的一切将会成为自己的回忆。
当她将我带出聂家大院带回主子的别院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琥珀色眼睛冷冷的望着我,似乎能看透人心。
“改个你喜欢的,属于你自己的名字。往后怕也只有这个名字是你自己的了。”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清冽而冷漠。
可是自己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怜悯,她似乎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那时的自己却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聂三娘这个名字,承载着对大哥的爱和聂家大院记忆的名字就这样埋在了那个金陵的轻雪中。
剩下的是聂灼华,影卫聂灼华。
自己多么期待自己往后的人生能像聂家大院的先生教的那句诗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虽然我知道想要嫁给聂大哥自己会经历很多波折,但是我却想不到这样的波折其实是完全毁灭自己的未来。
影卫二字,重若千斤。
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天下这局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聂灼华,聂无双之妹,新皇娴妃。
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自己走的究竟是谁的人生?
不是聂三娘,不是自己,可是那镜子中的人却分明又是自己。
每一次在承欢在那个皇帝之下的女子,妖娆美丽,身体上的感觉却从来到不了心中,我就像的一个灵魂出窍的木偶,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讨好,可是每一次自己的灵魂却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自己,聂三娘,这样的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更别说大哥会怎么看你了。
每一个无眠的夜里,自己抚摸着自己那张美丽动人的皮相,恨不得剥了下来,交给聂海棠,交个主子,这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逃脱这样的生活,就能逃脱这金碧辉煌却又肮脏无比的牢笼?
可是不行啊,大哥他们还在外面为了主子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自己怎么能放弃,就算不是为了主子,就算只为了大哥,自己也只能继续忍受下去。
每一次将那些企图毁掉皇帝对自己盛宠的女人斗趴下,每一次看着她们对自己恨之入骨,每一次看着凤清珺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时候,却对自己无比陌生。
聂灼华啊聂灼华,你到底是谁?
梅素雯那个无心机的丫头,为了凤清珺一点点栽进自己布下的陷阱里,不顾一切的撞在了自己藏起来的刀上。
看着她一点点崩溃,看着她为了凤清珺歇斯底里。
多么可悲的女子,明明是自己让她变成这样的,可是为何还会可怜她。
可怜她为了自己爱的人飞蛾扑火,可怜她被自己爱的人误会而百口莫辩。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身份去可怜她?
这座华丽辉煌的皇宫埋葬的不都是为了爱而疯狂的女子吗?
唯一不同的是爱的那一个。
这宫内唯一对凤清珺真心相爱的女子便只有梅素雯那个傻丫头了吧。
可是凤清珺啊凤清珺,你是有多么的傻,难道一张皮相就这样重要,甚至能迷惑你的双眼?能蒙蔽你的内心?
还是其实你根本就知道,只是宁愿装作不知?
“爱妃,朕的心交给你,无论如何朕交了出来就不会再收回了。”
记得那一夜,繁星漫天,自己躺在凤清珺为自己建造的露天观星楼上,前线粮草紧缺,连战死的将士的安补费都拿不出的国库,却为了自己一句话建造了这个华丽的观星楼。
身边躺着的新君,那双深沉的凤眼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肮脏。
莫名的慌张了之后,立即安定下来。
扬起最美的笑容。
“珺郎的心啊,那灼华可不敢要,也要不起呢。”
他深深的望了自己一眼,转眼笑了出来,笑容魅惑,似乎方才那个深沉的男子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朕说给你你就能要,朕给你是因为朕愿意给你,你要得起,因为你配得上,这世上只有你配得上。”
“那珺郎愿意给灼华心还愿意给灼华什么?”
“万里山河都给你可好?”
“郎君,你又拿灼华开玩笑…”
故作娇痴的自己,真是让人恶心啊。
凤清珺对自己越来越依赖,甚至将整个乾明殿都般来了芳华殿,每一次的政务都不避开自己,他这样却正好方便了我。
我甚至能得到他前线的军事部署图,甚至能支配前线的调度。
他就那样,对自己毫无防备。
太后却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说是能猜到自己的身份,虽然她没有证据。
可是作为天凤朝最尊贵的女子,她想要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死岂不是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自己一次次陷入梅茜枝的手中,可是在最后关头凤清珺却总会赶到。
一次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甚至不惜为了自己得罪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舅家。
这样的凤清珺,于自己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倾心于自己这样的女子,对他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明明前线告急,明明国库吃紧,明明…他谋夺来的江山即将不保,明明他都快支撑不住了,为何还要对自己温柔,为何还要对自己那么深情。
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君王,可是为何自己开始心疼他。
慢慢的自己开始停止向主子传递消息,为了避免主子怀疑自己偶尔也会给他一些不重要的消息。
我只想让主子再等等,再等一等,等珺郎做好准备,再等他一会,让他再多做几日皇帝,既然他那么费尽心思夺了这个帝位,他一定不愿意这么快失去。
只要再等等,虽然我知道他注定会失去,可是就不能再等等吗?
只要再等等就好…
可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宗晟攻破京城,数十万的黑衣军将像黑色潮水一般立在宫外。
这座天下最辉煌的宫在那黑色潮水之下就像是一叶随时会被淹没的小舟。
那一夜他回了乾明殿,离开了芳华殿,回到了象征着王权与至高无上的乾明殿。
自己疯了一般冲进去找他,却看见他坐在龙椅上。
脱下了那身明黄龙袍,一身白衣胜雪。
“灼华,你来了啊。”
“珺郎,你快逃吧。”
“逃?”
他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那双眼睛都笑出了晶莹的泪。
“灼华,我不逃,即使我只做了两年的皇帝,但是我也是皇帝,皇帝的一生没有逃跑这个词。”
“珺郎…”
我只觉得挖心般的痛,双眼已经被泪水糊满了。
“求求你,求求你,咱们逃走好不好。”
“咱们?”
他的声音玩味而缱绻。
“灼华,你不需要逃,待我二弟入主这个皇宫,你就是最大的功臣不是吗?”
我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呼吸。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知道?”
“是啊,知道呢。”
“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留你在身边?灼华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慢慢告诉你。”
“坐在这里。”他向一旁移开,给自己留出位置。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灼华,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二弟派来的人,可是我舍不得拆穿你,就算我舍得也无济于事,你知道吗?我那位伟大的父皇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我却从一开始便输了。”
“我一步步走来,其实都是父皇为了二弟准备好的,而我,身为太子的我,其实只不过是父皇为二弟准备的磨刀石,他让我做太子,让我杀父弑君,让我登上这帝位,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将他心爱的儿子打造成一个合格的君主准备的。我,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可惜,当初我却没有发现,自以为自己赢了,其实早就输的一败涂地。”
“知道为何宗晟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攻破京城吗?”
“是我…”
凤清珺摇了摇头。
“不,不是你,是凤缺,呵呵,凤缺才是父皇留下的一只忠心耿耿的狗,他一直潜伏在我身边,可是我却没有发现,宗晟能攻进京城就是凤缺亲自对守门将士下的命令,而且他还将朕的羽林卫掌握得死死的,现在宗晟没有进宫,可是外面的羽林卫,一个个表面是朕的护卫,其实都等着取我的命呢。”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自己就说最近自己没有递出消息宗晟却势如破竹的攻了进来。
“是啊,原来竟是这样。”
凤清珺笑了笑,伸出手抚上我的脸。
“可惜,我等不到咱们的孩子出生了。”
我垂下眼睑。
“这个你也知道。”
“是,知道,可是灼华你却不打算要他是吗?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没有爱过朕,所以这个孩子你打算悄悄地抹杀,甚至不打算我这个父亲知道。”
“我…”
“呵,我凤清珺的一生活成了一场笑话,这个孩子,不要也罢。我会将他带走,这,就算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凤清珺朝自己笑了笑,双手缓缓覆上自己的眼睛。
“走吧,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