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宁安十一年，金陵城外的翠竹山上来了一味高僧，传言高僧在翠竹山后的悬崖峭壁上结庐而居，不见世人，能得见圣僧颜的有缘人都能得到一番彻悟。
金陵各家权贵富商都朝翠竹山而来，一时间原本清幽安宁的翠竹山变得人生鼎沸，不论贫穷富贵，每个人都想在圣僧这里得到人生感悟，然后便能将改善自己目前的生活。
邻居翠竹山的青松峰却无人问津，正巧这段日子许家的生意不算太忙，许家一大家子都出来踏青。
三月里的青松峰像是一位刚出浴的美人，带着鲜嫩的颜色和清新的味道。
因许谦澈的腿脚并不适合攀登着崎岖的山道，与是海棠与许夫人便陪着许谦澈坐在马车里，从另一条平坦的山道上山。
许洛这个孩子已经颇有些长兄的威严，于是便由他带着许澂，许涵两兄妹并着几个武艺高强的家丁步行上山。
许洛从七八岁许谦澈便手把手的教他从商，此时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的气质一如他的父亲，温润平和，却又比别的孩子都多了几分沉稳。
此时他慢慢的跟在许澂和许涵后边，一脸微笑的望着自己的弟弟妹妹。
“大哥，大哥，许澂他拿石头砸我！”
许涵这丫头特别黏她大哥，每一次被许澂欺负都会找许洛告状。
许洛笑着将她头上的碎叶拂开却并不言语，只是淡淡的扫过前边的许澂一眼。
原本还在做着鬼脸的许澂呆了呆。
不情不愿的朝许涵撇嘴。
“女孩子就是个小气鬼，哼，我才不跟你计较。”
许澂心中一突，他不是没骨气但是这个长兄这几年愈发像父亲了，而且比父亲还难缠，虽然笑得跟祖母拜的弥勒佛一般，但是那双眼睛里却老是有一种…一种，威严，对，就像家学里那个爱打人板子的郑夫子。
而且每一次自己要是死鸭子嘴硬的话在父亲那里不过是一顿横眉瞪眼吓吓自己也就放过了，可是在这个长兄面前却每次都会被罚，母亲还不准任何人来帮自己。
想了想自己的屁股，许澂觉得自己应该像郑夫子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对了，还有一句，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涵看着自己的孪生哥哥吃瘪走开心里愈发的乐呵了，抱着许洛的胳膊将小半个身子都挂在了许洛身上。
许洛倒也不在意，拖着这个拖油瓶不紧不慢的走着。
自海棠来许家之后，为了帮这些孩子强身健体也为了以后他们能有能力自保，她便亲在开始教导许家的孩子习武。
刚开始只是许洛，后来许谦澈提议，直接将整个许府的孩子，不论主仆都拎来习武。
美名其曰，强身健体，但是海棠知道他这是在弥补自己没有一身绝世武功的遗憾。
海棠也不拆穿，反正她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何况那些孩子中倒是确实有几个根骨清奇的。
因此这些年来，许家出名的不仅是许家天凤第一皇商的名头，更出名的还有许家上下都能打的名声。
现在整个天凤的人都知道，皇商里最能打的是许家。
许洛现在虽不算是个一流的高手，但是应付妹子这小身板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涵儿，累吗？”
许洛掏出帕子替身边的妹妹擦了汗，又接过身边小厮递过来的水壶给许涵。
许涵抱着水壶猛灌了几口。
“不累！”
怎么说她也是娘的得意门生，这许家院子里边除了那几个娘亲说的武学奇才其他还没有几个能打得过她的呢。
许涵又望了望她亲爱的大哥。
嘿嘿，只怕一向跟着爹爹习商的大哥也不是她的对手，可惜她毕竟是做妹妹的，还是要让哥哥来保护的比较好。
许洛看着自己小妹狡黠的笑容，不禁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自己这个妹子倒真是许家上下的心头宝呢。
“大哥，你老是对许涵这个丫头这么好，其实她哪里有那么弱了，我现在打她都要尽全力了。”
许澂在前面皱着眉。
许洛原本宠溺的笑容收了起来。
“那作为哥哥许澂你不觉得很羞愧？”
许澂顿时吃瘪，继续撇嘴道：“我那是让着她！”
许涵捂着嘴笑得像一只偷着了腥的猫儿一般。
大哥就是厉害，许澂这个讨厌的家伙在大哥面前也只能乖乖被训了。
“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贫僧倒是觉得色就是色，空就是空，几位小施主？你们觉得如何？”
旁边小道上一座木棚子下卧着一个青袍僧人。
一双脚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头，一手拎着一个葫芦。
那白森森的牙齿极为晃眼。
那油光发亮的光头在阳光下也极为晃眼。
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也晃眼。
总之，这是个晃眼的和尚。
“打扰小师傅清修了。”
许洛朝那僧人作了一揖，以示歉意，却并不打算理会那和尚，准备带着弟弟妹妹离开，现在爹爹他们恐怕在顶上等着了，要是去晚了恐怕海棠娘又要担心了。
“不打扰不打扰，贫僧在这里躺了这么久甚少看到人影。不知道小兄弟可带来酒？能否赏贫僧一杯？”
那和尚一脸清秀，嘴边两个酒窝极为讨喜，配着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倒是好一个花和尚。
许涵皱眉道：“一般和尚不都是不能喝酒吃肉的吗？”
“对啊。”
那和尚笑着回答。
“那你还向我哥哥讨酒喝。”
“贫僧不是一般的和尚啊。”
“不一般的和尚也不能喝酒啊，佛祖不准的。”
“小妹妹没有见过佛祖怎么知道佛祖不准？”
“潭柘寺的慧绝大师说的，破戒的和尚都会受到佛祖的惩罚。”
“慧绝那老头还没死？看来还活得不错还能继续祸害小朋友。小妹妹，你来，哥哥跟你说说，这佛祖啊…”
明达嘉措正准备好好普及一下我佛精深无边的佛法时，许洛却拉着许涵走了，明显不打算理会这半路上遇到的油嘴滑舌的和尚。
“哎哎哎，小施主，怎的走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明达嘉措蹭的跳起来。
“小施主，别急着走啊，咱们好好聊聊，你可知道好多人都找我聊天呢。”
“哎哎，你倒是说句话啊，我这一介高僧来你们金陵这穷乡僻壤怎么的就不受待见了？”
“施主，你就算走也先给点酒喝啊，下边那么都人，一看见光头就跟见了亲爹妈一样的，吓的贫僧都不敢下山沽酒。”
“我说你这个孩子咋这么不听话呢？”
………
明达嘉措就这样一路嘀嘀咕咕跟在许洛后边上了山。
海棠他们早已经在山顶上等着了，见许洛带着许澂许涵上来，海棠笑道：“怎的要这么久，洛儿，可是涵儿这丫头撒娇又缠着你了？”
许洛笑着摇了摇头。
“涵儿很乖。”
“哎，我说，你这死小孩也尊重下老人好不好，不搭理也就算了，走这么快干嘛？贫僧是鬼吗？啊？是鬼吗？你见过这么好看的鬼吗？”
明达嘉措一边抱怨一边却脸不红气不喘的走了上来。
海棠见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光溜溜脑袋的和尚不由的一愣。
明达嘉措却望着海棠，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哎哟喂，贫僧就说这死小孩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竟是故人之子啊。”
说罢便大大咧咧的走到海棠铺下的毯子上坐下，毫不客气的端起了酒壶。
海棠微微一愣，慢慢的也露出了笑容。
朝许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大师，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也就十三四年而已。”
“大师还是这般风趣，十三四年大师却一点没变，海棠倒是认不出大师了。”
明达嘉措得意洋洋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哎。贫僧为了这张俊颜可是付出了不少哦。”
许谦澈望着这个油头粉面的和尚不禁黑下了脸，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海棠走到许谦澈身边坐下。
“十几年前这位大师为我批过命。”
“阿棠也信命？”
海棠笑了笑。
“他那时只见了我一眼便道：‘无心海棠，海棠无心。‘原本无心，奈何多情。一生孤寂，颠沛流离。殚精竭虑，血满衣裳。’你说这和尚是不是也算名副其实，是个圣僧？”
明达嘉措用身上的袈裟擦了擦泛着油光的嘴。
“哎哎，其实贫僧当时只说了一半，后边还有一句呢，‘若往江南，未必无常。’，怎么样？这样贫僧是不是显得更加厉害了？”
说罢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望着海棠。
许谦澈笑了笑。
“倒是有意思。”
许夫人这时开口道：“难道这几日炒的沸沸扬扬的西域圣僧竟是您？”
明达嘉措点了点头。
“正是，正是。看来贫僧威名远扬啊，不对，是美名。”
许夫人忙跪地合十。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圣僧保佑许家上上下下身体康健，许家一切平平安安。”
明达嘉措晃了晃手。
“这事不归我管。”
说罢又继续胡吃海喝。
许谦澈，许洛，许澂父子三人不约而同朝这油嘴滑舌的和尚翻了白眼。
回到许府。
晚间睡觉时，许谦澈搂着海棠。
“阿棠，你可从未跟我说过这命谶的事。”
海棠有些睡意，迷迷糊糊道：“忘了。”
许谦澈吻了吻海棠露在外边的肩膀。眸子变得深沉起来。
“那为夫可要惩罚你了。”
说罢一个翻转。
守门的丫头便又听见里边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了，老爷夫人这都成亲十几年了还像新婚夫妇一样，真是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