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宁安十三年，十九岁的许洛正式接替许家家主之位，许谦澈不再参与许家生意上的事情，只在许洛身后偶尔给一些提示。
这些年许谦澈一直将许洛带在身边教导，手把手的将许家的人脉，关系，都交到了许洛手上，许洛也不负众望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继承人。
家主之位的更替要举行盛大的仪式。
海棠一早便起身去了许洛的院子里，此时许洛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直襟云锦袍子，一顶玉冠压在乌黑油亮的发上，沉稳的模样几乎让人看不出这还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海棠走过去将他衣裳背后的皱褶拉直。
“母亲。”
许洛见到海棠便忙行礼。
海棠摆了摆手。
“洛儿，现在还早，咱们俩聊聊天如何？”
许洛走到海棠身边坐下，一脸认真的打算倾听教诲。
海棠笑了笑，“你这孩子，哪里要这么严肃，都怪你父亲，愣是逼着你快些长大，莫家，唐家那些孩子跟你差不多的年纪都还是一团孩子气你，偏生你就这样稳重。”
许洛微微笑了，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此时他才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稚嫩。
“爹他也是想让我快些长大，毕竟爹身子不好，澂儿又还小，这个家总得有人撑起来的。”
“洛儿，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你要记住，不要太勉强自己，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就告诉你父亲，莫一个人担着，再有…”
海棠有些不自然的拢了拢头发。
“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也不敢说我会比你生母好，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长大，咱们也是亲人，我希望你往后的人生都平顺些，还有你曾祖母走的时候一直挂念着你的婚姻大事，不是我没有惦记这事，而是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喜欢的，往后你就自己找吧，只要你自己喜欢，我跟你爹就没有意见。”
许洛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点点头。
“母亲，我知道的。”
海棠望着眼前这个气质文雅，成熟稳重的少年，心中满是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孩子都长大了。
“大哥，大哥，爹爹叫你去宗祠呢。”
许涵一路小跑着进来，见到海棠在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自己这样大呼小叫的肯定又要被娘训了。
果然，海棠望着许涵微微皱了眉头，但是却没有出声。
“洛儿，快些去吧，许家族里的老人们都在呢，可不要让他们等着了。”
许洛担忧的看了一眼许涵。
“涵儿很乖巧的，母亲可不要对小妹太过严厉了。”
说罢匆匆走了。许涵看着许洛离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大哥就是好，这个时候都还顾着我。
海棠看着许涵只觉得自己脑袋发胀。
许涵这丫头被许谦澈和洛儿宠得不成样子了，性子跟外边的野小子一般。
“再有几个月你便及笈了，什么时候能稳重点？”
许涵撇了撇嘴，“及笈就及笈呗，再说了我哪里不稳重了。娘你老是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对我这么不满意就干脆别管我嘛。”
“你…”
“好了，大哥的继承仪式快开始了，我走了。”
许涵一边说着一边撒脚丫子跑走了，海棠看着她微微有些跛的右脚眼中露出几丝伤痛。
晚间时候，许谦澈回房后看到海棠独自坐在灯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棠？”
“嗯，洛儿的继承仪式完成了？”
海棠回过神，望着许谦澈。
“嗯，你在做什么？”
“无事，发呆而已。”
“阿棠，你有心事。”
许谦澈走过去将海棠抱起来，自己坐下让海棠坐在自己脚上。
“只是为涵儿担忧，她这样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又被你们娇惯着，她马上就要及笈了，我怕她的脚…”
海棠垂下眼睑。
“当初我要是早一点，早一点她可能就不会跛了。”
许谦澈搂着海棠，将下巴抵在海棠肩上。
“阿棠，我许谦澈的女儿没人敢嫌弃，再说了，她若是不想嫁难道许洛，许澂会不养她？所以不要担心，只有涵儿自己开心就好了，至于那些个淑女，闺秀作风什么的就随她去了，她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她。”
海棠有些恼怒的瞅了许谦澈一眼。
“都是你惯的！”
说罢就起身走进卧房里，许谦澈听见里边上闩的声音，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阿棠性子似乎也越来越不好了，看来自己今晚又只能睡外边的榻了。
许洛接替许家家主之位一年之后，许谦澈带着海棠和许澂和许涵开始游历天凤。
“爹爹，听说潮州那边有那种蓝眼睛黄头发的海外人诶，咱们去潮州好不好？”刚出了沧州许涵便趁着海棠去甲板上看着许澂练剑的时候钻进许谦澈的书房里。
许谦澈望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似水葱一般的女儿宠溺的笑了笑。
“涵儿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可是娘不是说要回家了啊。”许涵有些纠结。
“你娘是怕你大哥在家孤单，其实咱们早回去一个月晚回去一个月都没事，放心吧，这事爹爹一定给你办成。”
许谦澈笑眯眯的望着许涵。
晚间时候。
许谦澈翘着二郎腿躺着一手搂着海棠。
“阿棠，想不想去潮州？”
“去潮州干嘛？”海棠疑惑道。
“嗯，洛儿最近会去潮州。”
“真的？”
“当然，难道为夫还会骗你不成。”许谦澈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瞎话。
“那好吧，咱们去潮州。”
潮州的码头熙熙攘攘，各种口音的叫卖声，其间参差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海外语言。
许家一家子刚靠岸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许谦澈便一手搂住海棠，一边朝许澂许涵使眼色。
许澂许涵偷笑着，便撒脚丫子跑进了人海里边，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海棠瞥了许谦澈一眼。
“我有说不准他们下去么？这么晚了，明儿个再下去不成？又是许涵的主意吧。”
许谦澈打着哈哈，关键是那两孩子现在就要去嘛，人家夹在你跟涵儿只见很可怜的好不好。
许洛马不停蹄的赶到潮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原本他没打算来潮州的，可是去京城的路上接到他爹的信，让他十日之内赶到潮州，于是这一路便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来了啊，你妹子跟弟弟出去还没回来，去找一找吧。”
许洛点了点头转身便又走了。
海棠从里边走出来。
“洛儿来了吗？”
“嗯，但是他见涵儿她们不在这便去寻去了。”
许洛朝那些繁华的地段找了一两个时辰，眼看着就要是深夜了，许洛怕许澂许洛两人在外边有危险，便沉着脸跟身后的人说道。
“叫潮州铺子里的人一起去找，务必在天亮之前带回去。”
“是。”
找到许涵许澂两姐弟已经是将近黎明时分，许洛匆匆赶到时只见许澂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望着许洛一脸忐忑。
而许涵却难得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扑上来撒娇。
“多谢您救了家妹。”
许洛朝一个青衣劲装的少年作揖道。
那少年一双凤眼，气质清冷淡漠，见许洛作揖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一旁一个穿着米白色裙子，鹅黄儒衣气质温柔端庄的少女笑盈盈的望着许洛。
“既然是你们的大哥来了就快些回去吧，不然你们的父母可要担心了。”
“念珺姐姐，要不你们跟我们去船上吧，我爹爹肯定会好好谢谢你们的。”许澂一脸认真道。
念珺摆了摆手。
“不用了，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多谢。”
许洛又朝念珺抱了拳。
许涵偷偷觑了那个青色劲装的少年一眼，一张小脸变成了粉色。
“凤九哥哥，谢谢你了。”
声音温柔似水，带着娇羞。
凤九点了点头，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许涵。
许涵一脸委屈的咬了咬唇。
“回家吧，母亲要是知道你们一宿没回去恐怕要担心了。”许洛朝许涵笑了笑。
“怎么回事！”
坐在马车里边，许洛朝许澂厉声道。
“是许涵，她见一个恶霸强抢民女便硬是要冲上去帮那女子，哪晓得那恶霸功夫了得，身边又有几个好手，咱们两人联手都打不过人家。”
“然后呢？”
“然后念珺姐姐跟凤九经过便救了咱们啊，大哥放心，许涵她没挨揍，我都替她挡着了。”
许澂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许洛。
许洛拧着眉头望着正在出神的许涵。
“涵儿？”
“涵儿？”许洛的声音稍稍提高了几分。
“啊？大哥什么事？”
许涵回过神。
“可是吓着了？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脸还这么红。”
许涵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没有。”
次日一早，许谦澈便知道这事了，海棠沉着脸望着许涵许澂。
“娘。”
许涵跪了下来，许澂见许涵跪了也忙跟着跪下来。
“娘您要惩罚的话我也认了，但是能不能先去谢谢人家，回来后咱们再说这事？”
许谦澈见女儿跪在地上早就心疼得不得了了。
“涵儿快些起来。”
见许涵不为所动便朝许洛吼道。
“还不快点将涵儿拉起来！”
海棠瞥了一眼许谦澈，眼神冷淡。
许谦澈心中一震，阿棠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
“先起来吧，咱们去谢谢人家，免得人家以为咱们许家没礼数。”
一干人赶到念珺家时，许谦澈与海棠两人站在前头，许洛带着许涵许澂一道儿立在他们身后。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凤九双眼扫过门外的人，轻轻皱眉。
海棠看着凤九的长相却心中一惊，难道？
“小九，谁啊？”
果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聂灼华走了出来。
海棠与聂灼华相视良久，聂灼华朝海棠笑了笑。
“海棠。”
“灼华。”
“进来吧。”
许洛看着身边又开始脸红的许涵，见她时不时偷瞄凤九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自己这个妹子只怕是对人家动了心了。
“昨晚谢谢你家孩子救了许涵俩姐弟。”
海棠朝聂灼华点了点头。
“不用谢，原本就是您救了我们母子不是吗？”
海棠抿了抿唇。
“从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你们过得可还好？”
“还不错，原本凤缺先生也在这教导小九的，但是前段日子跟无双出门了。”
沉默良久。
“那咱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海棠便起身。
“娘。”
许涵咬了咬唇。
“什么事？”
“就走吗？”
“你还有事？”
许涵涨红着脸。
踌躇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小妹只怕是想亲自向凤九弟道谢呢。”许洛适时出声。
许涵粉红着一张俏脸。
“这是血玉，听念珺姐姐说你身体天生带着寒气，我想这个也许能帮你暖暖身。”
凤九瞥了一眼伸在自己眼前的玉白小手和那块通体血色不带瑕疵的血玉。
“不用。”
“收下吧。”
许涵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凤九，一双肖似许谦澈的桃花眼格外漂亮。
凤九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用。”
“原本就是夏叔叔特地给你寻来的，既然人家不要你就送别的吧。”
许澂嘟囔着。
许涵颇有些失落的将血玉收了回来。
“就这个吧。”
凤九突然伸手从许涵头上拔下一支珠簪。
一支简单大方的簪子，通身银白色，只是最顶头嵌了一颗粉色的珠子。
离开潮州时，许涵立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潮州城，心中默默下定决心。